前篇 鸟居久惠 七
是啊,真是个好消息呢。那个龙的弱点原来是在嘴巴里啊,就是在口腔靠近喉咙的上部,吃鱼的话经常会被鱼刺卡到的部分。这样一来,得知了弱点就可以去将这条龙噗嗤一下消灭掉了吧。我实在是太高兴了,高兴地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这个笨蛋,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到那条龙的嘴巴里啊!那不就是被吃掉了么!难道要被吃掉么?被吃掉的话,什么也干不了吧!” 看着硫娜那一张得意洋洋的脸,我战栗了。难道这个家伙真的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这不是天大的噩耗么?弱点在嘴巴里面,不是根本就打不到么? “诶?打不到么?但是他已经跑过去了哟。” 硫娜一脸天真地说道。这副表情究竟是伪装还是本性呢?我来不及确认这一点就连忙转过头看向铠甲男之前所在的位置。果然没有了。铠甲男在知道绝望之龙的“弱点”之后,就大声咆哮着,挥舞着巨剑冲着那条龙冲过去了。那个样子就像是一块会动的罐头冲着餐桌不断奋进一般。 “太愚蠢了吧!怎么可以做出这样草率的事情。你们是在看不起这个迷宫区么?你们是在看不起这条龙么?难道你们觉得这样的作战有可能成功么?” 我将视线看向了其他人,几个执拗的空气使还在咬着牙卷起沙尘,想要模糊绝望之龙的视线。本来满嘴脏话,头上缠着绷带,脸上带着刀疤的阴狠人物这时候却像是小绵羊一般安静。几个瘦巴巴的宅男模样的后排入侵者紧紧地握着拳头,好像是在为铠甲男鼓劲的样子,剩下的人——他们保持沉默。 或者是双手抱着肩膀,或者是两眼望天,或者是数着地上根本不存在的蚂蚁,然后发呆。脸上带着日本人特有的暧昧笑容,保持着柔和的表情,做着最残酷的事情——看着他人送死。那表情让人作呕。因为是牺牲的受益者,所以表现出不耐烦是不可以的,同时也绝对不能表现得过于激动亦或者紧张,因为那样会被人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呢?”,最后,也不能太过积极主动,那样会显得自己如同刽子手一般。就只是这样微笑着,保持着同情,保持着被悲伤,无言地看着别人去死。别人的死亡并不是自己造成的——就这样自欺欺人着。无动作地放任他人生命的消逝,然后在心里塞满丑陋的庆幸,挤出几点眼泪。 不同的脸,不同的人,做出了相同的,恶心的表情。这是我最为厌恶的表情,只要想起来就会涌起强烈的呕吐感,如果做梦梦见的话,甚至会从梦中惊醒。就是这么讨厌,从心底难以接受。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这也曾经是我最常作出的表情。没错,我也是一个和他们一样恶心的烂人。无数次地,我看着有着橙色发丝的少女死去。身体被扭成麻花一般的诡异形状,脑袋被一百八十度地掰到了身后,身体四分五裂变成碎块,一般保持着完好另一半变得像烂泥一样失去人形,浑身上下的皮肤都被剥下来肌rou和脂肪暴露在空气中之中哀嚎着死去。我看到了太多的死法,与其说我看到的,倒不如说是我一手造成的,内心深处丑陋的期盼着这一切的发生。 要说是为什么的话,最后的受益人不正是我自己么?而且,最后将少女杀掉的人,不也…… 突然感觉到一双手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下意识地挣扎,然后甩开了那双手。 是硫娜。 “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了么?” “……”我一瞬间将脸上的表情消去,然后努力镇定自己的声音。虽然心情还不是很平稳,但是我绝对不要在这个女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她一直在找我心灵之中的空隙,要是不小心暴露的话,说不定瞬间就会从精神上被攻陷,最后成为她的玩具。 “你之前是说过吧,说我们太过小瞧了这条龙,小瞧了这个‘迷宫区’……”硫娜看我恢复了平静,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分明是你小瞧了别人的决意吧。那个孩子可以背负了众人最后的希望,不断地跨越自己往前冲的。你觉得他这份觉悟,也是开玩笑的么?” “那是……”我在一瞬间词穷了,“那不是被你所cao纵的么?你cao纵了他,给他洗脑,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然后就这样牺牲了……不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么?” “啊……你是这么想的么?”硫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我的确是洗脑了呢。” 我张大了嘴吧,就算是我也没想到这个女人承认得那么轻松。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的侵入者们也发出了sao动,他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作为TeamSecret的leader,硫娜居然说出这种话,应该算是一个大新闻吧。没有了“judgement”的抑制,很快硫娜就要变成千夫所指的对象了吧。 “或许我是对那个孩子洗脑了,但是看着他去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硫娜突然在大家的脑海之中反问了,“就算我是那种以看他人受苦为乐的卑鄙家伙,现在也完全不是那是时间吧。在没一个人的战力都尤为可贵的当下,我为什么要自己的部下去送死呢?” 我突然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两者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橙发少女是明确地摇牺牲自己来拯救我,而我只是冷漠地在远处挤出几滴假惺惺的眼泪。而硫娜选择的是…… “我之所以让那个孩子去和龙作战,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如果他成功了,我们也都能活下来。如果他失败了,我们也将一起死去。那个孩子之所以勇往直前地冲过去,那是因为相信我们会在后方给他提供支援。就算不是正面面对那条龙,我们也不是还在努力着么?的确,因为这种洗脑,他忘却了恐惧,超越了自己,不过我更喜欢把‘洗脑’这个词换成‘信任’。正是因为他信任着我们大家的支援,所以才去战斗的,不是么?” 我将视线转了过去,的确,有很多能力者在为铠甲男附加着力量,魔法师在提供远程的支援,甚至还有人大声地为他指点方向。我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原来如此,真正在无理取闹的人是我自己啊。明明大家都在努力着,而我却在抱怨。 什么啊,这样一来我不又是最差劲的家伙了么? 绝望之龙完全不关心人类之间的气氛,他只是相当机械地对着冲过去的铠甲男挥动巨大的爪子。铠甲男下意识地举起剑来,想要挡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立刻意识到这样会让屠龙圣剑阿斯卡隆(Askalon)坏掉。等他将大的过分的圣剑放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的。巨大的爪子在铠甲男的头顶上笼罩出了一圈死亡的阴影。这个已经完蛋了吧,已经完全不行了吧。 我在心里还期待着铠甲男突然使出什么绝技,一下子从那死亡的阴影之中逃脱的时候,绝望之龙的爪子无情地落了下来。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我像是机器人一样将头咔哒咔哒地转向硫娜,硫娜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绝望之龙的侧面一努嘴。 什么啊,那个铠甲男不是好端端地从侧面在向着绝望之龙突进么?那之前我看到的是…… 突然,身后的人们爆发出来了一阵欢呼声。那个瘦巴巴的宅男被几个壮汉举了起来,是这个宅男做了些什么么? “那个是cao纵光线的幻想系能力者。”硫娜解释道,“虽然幻想系的能力者没有什么战斗力,算出纯粹的后排职业,但是他们的作用可不小。”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像是发烧了一样。就在刚才,我还用轻蔑的视线看过那个人,但是他其实也在暗中努力着啊。我也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了衣兜,掏出了纽扣。铠甲男在地上跳跃着,绝望之龙不断地挥动着自己的爪子,就像是一个劣质的打地鼠游戏一样。由于后排职业者的干扰,绝望之龙打散了不知道多少过幻想,从而变得暴跳如雷。它不由地摆动着身体,让龙尾像是鞭子一样扫过了地面,一下子卷起来几人高的尘土。
铠甲男还活着么? 这个时候我根本就无法确认铠甲男的情况。好在绝望之龙在会懂尾巴之后,也喘息着,看起来这一招对它来说也相当耗体力。我没有看漏这个瞬间,将纽扣抛出,橙黄色的光线直直地射向了绝望之龙的头部。如果是平常的时候,这个混蛋龙一定能毫不费力地躲过去吧。但是这是反应有些迟钝的它只是稍微摆了摆头。我本来是瞄准着眼睛发射的,但是似乎是打在了鼻子上。虽然打偏了,但是效果似乎也还不错,绝望之龙的鼻子相当敏感,它吃痛地咆哮着,然后长大了嘴巴。 好像是埋藏了混沌一样的深渊巨口对准着我们。我知道它要干什么了,它是想要发出那个巨大的光束,将我们这些躲在后方的小虫子一次性地全部灭掉。我不由地浑身战栗起来,要是这一炮真的发射出来,我们必死无疑。 但是,现在也是个机会。铠甲男灵巧地从龙的背部往上爬,之前他似乎一直是躲在龙的两腿之下,避开了横扫的龙尾。好像那身铠甲和巨大的剑是纸片做的一样,铠甲男肆意地活动着身体,像兔子一样敏捷的跳跃着。我的眼睛几乎追不上它,这分明是猴子吧,就完全是猴子了,叫他铠甲猴好了。 铠甲猴跑得飞快,它将身后的屠龙宝剑取了出来,然后冲向了龙的脑袋。这时候,我突然发现龙的眼睛里面露出了笑意。 糟了。 龙在最后一瞬间,转过头,直接将激光射向了铠甲猴。铠甲猴也感觉到了危险,在极限的情况下狠狠地用腿踢击龙的鳞片,将自己一下子弹飞了出去。激光在空气中扫过一条亮线,铠甲猴终于避开了激光的余波,但是绝望之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铠甲猴完全在空中下坠着,周围完全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落下之后就会摔成rou泥。虽然铠甲男努力地将手往前伸,想要抓住绝望之龙的鳞片,但是还差大概一两米的距离。 这一两米就是天堑。 然后一道橙黄色的光击中了铠甲男,这道光将他弹向了那条混蛋龙。我慢慢地将手放下,嘴角依旧颤抖着。只是这种程度的电磁炮,应该不会死掉吧。或者说死掉的话,实在是太没用了,那身铠甲难道是穿给被人看的么?千万不要死了啊。 好在铠甲男很争气地抱住龙鳞往上爬,那个速度虽然不如之前快,但是看起来还是像猴子一样灵巧。绝望之龙吃惊地张着嘴,完全没想到铠甲男会以这种方式摆脱险境。一道黑影就这样冲入了它的嘴里。 龙吃惊地张大嘴咆哮着,随后,我看到一条条红线开始在龙的身上蔓延。巨龙像是被什么所击倒一般,突然匍匐在了地上,浑身上下不断地颤抖着。我突然想起来,传说之中上帝的骑士圣乔治以主之名,讨伐了夺走领主女儿的恶龙。圣乔治头戴羽饰、披着战衣骑在没有马鞍、马镫的战马上,左手执缰勒马,战马前蹄凌空、马啸声震恶龙。右手紧握屠龙圣剑阿斯卡隆(Askalon),被刺中的恶龙仰倒在地,战马后蹄踏在挣扎的恶龙身上。现在屠龙圣剑阿斯卡隆(Askalon)应该是再现了当时的情景,让绝望之龙被马蹄践踏,然后匍匐于地面。 随后,像是海市蜃楼一般,绝望之龙的身影消失了。 PS:我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