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杰克和艾米丽 五
“有变态啊！” 我大喊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跑。我尽力想要别人注意到我，注意到我正在被跟踪狂兼杀人魔威胁着生命。但是这里人迹罕至，现在有事傍晚，是大家吃饭的时间，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拼了命地跑着，但是佐上先生却一直在后面穷追不舍。 “不要跑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把那本书留下来，我好像知道淳子小姐是怎么写的！” “滚开！变态跟踪狂！” 我大声地喊着。完全搞不懂跟踪狂的心理了。既然那么喜欢淳子小姐，为什么要将淳子小姐杀掉呢？而且杀掉了之后，还很在意淳子小姐怨念化成的书到底写了一些什么。这不是非常奇怪么？ 我将淳子小姐的书抱在怀里跑着，我要好好保护这个证据，绝对不会将这个给跟踪狂先生。但是，我这也只是第二次来胃之头公园，我跑着跑着就迷路了。我只觉得我在一大片树林之中穿行，所有的路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力避开身后那个黏糊糊的喘息声。 但是，我的体力毕竟无法和成年男子相比，而且我还抱着《杰克和艾米丽》。我想了想之后，将我背在身上的包解了下来，然后远远地扔到了右边的灌木丛上，而我本人则抱着书往北边跑去。我跑了不久就跑不动了，只能拄着膝盖在原地休息。好在跟踪狂先生好像被我扔的书包迷惑了，现在也没有能追上来。不过胃之头公园也不大，过一会儿他就会找过来的。 我背靠着大树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掏出了衣兜里面的手机。因为太过匆忙，我还没有和叔叔交换联系方式。不过手机里姑且还是存有栞的号码的。虽然我之前一直觉得她是个怪人，觉得她很烦，但是现在被跟踪杀人狂追赶的时候，我能想到的人也就只有她了。我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努力查找着栞的号码。 但是，手机突然变暗了，开始自动关机了。 “啊！糟了！没电了。等等！求你了！等等！不要关机。” 我懊恼地抓着手机，但是这于事无补。我这才想起来，之前我一直在用手机的手电模式看书，手机的电量被耗光也一点也不奇怪。我只好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之中。这时，我又在背后听到了黏糊糊的喘息声。 “《杰克和艾米丽》……给我看……给我看啊！” 佐上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荡着，我只能不断地往后面退去。佐上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夹杂着的泥土的痕迹。在衣服的缝隙处，我可以看见他脖子上被淳子小姐挠出来的伤口。那是两道很深很长的鲜红色的划痕，好像是蛇一样地盘踞在他的脖颈上。这伤痕还在淌着血，那是粘稠的深红色液体，就像我在《杰克和艾米丽》上面找到的血一样。 “不要过来啊！” 我越来越害怕，只能不断地往后退。突然我脚下一空，坐倒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挖了一个坑！” 我瘫坐在一个小土坑之中，一时之间完全起不来。佐上幸二露出了笑容，他拿着刀子一步步地走向了我，他身上不断散发的恶臭味也刺激着我的鼻孔。我只觉得两腿发软，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明白的，我也要遭遇和淳子小姐一样的命运了。毫无道理的被跟踪狂袭击，然后再被毫无道理地杀掉。或许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了解佐上幸二的秘密。如果我没有读这本书，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是佐上幸二杀了淳子小姐。如果艾米丽不小心知道了杰克的秘密，说不定艾米丽也会被杰克杀掉的。难道这个就是《杰克和艾米丽》最后的结局么？明明是相互深爱的两个人，竟然要相互残杀…… “啊！不！我无法承认！为什么杰克和艾米丽会变成那样！这样的下卷我不承认！” 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勇气，挥动着手中的书本向着佐上先生打去。我不断地挥动着书，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发疯。似乎是因为在恐惧和死亡的边缘，我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了。就算是跟踪狂先生，似乎也被我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张大了嘴，扔下刀往后退了步。看到他畏缩了，我突然涌出了更多的勇气。 这就是你小看我的下场！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正在我不断地挥动着书，吓跑跟踪狂先生的时候，一道铃声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那铃声就像是清晨的闹钟一样，让我的大脑迅速清醒下来。只见栞骑着自行车沿着红色栅栏围成的小路飞驰而来。虽然现在是晚上，我看不清栞的表情，但是我依旧可以感受到她那灼人的视线。 “等下！都给我停下来！”栞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大喊着，“我说了！我一定要亲自解决这个案件。这是我身为尸体发现者的权利！” “栞！” 看到栞的出现，我一下子舒了一口气。虽然刚才我勇敢和跟踪狂杀人魔正面较量，但是直到现在我的腿还是软的。刚才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我的手机自动关机了，而且本来想要告诉栞的求救信息也没能发出去，但是栞依旧找过来了。我之前一直都以为栞是个怪人，但是现在我察觉到栞的可靠之处。什么“尸体发现者的权利”啊，这些中二又可笑的话在现在的我听来确是如此地令人安心。 栞从自行车下来之后，很认真地将车靠在树边停好，然后自信地摆出了叉腰的姿势。 “高中生侦探！现在就来解决案件！”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我只是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外套和百褶裙的怪女孩罢了。好在佐上似乎也呆住了，没有逃走，而是僵立在我的面前。栞在过足了侦探瘾之后，走到了我和跟踪狂先生的面前。 “好了，快点承认吧。你就是杀人凶手吧。” “没错！快点承认吧！佐上先生！”我也义正词严地说道。 可是，栞却用微妙的眼神看了过来。 “我没有说他啊，我是在说你，纸鱼子。你就是杀人凶手吧。” “哈！”我被栞的发言弄晕了，“为什么你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啊！” “事件的铁则——犯人绝对会回到犯罪现场！”栞很有气势地说道，“这里正是我发现尸体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在大半夜到这个地方来呢？这太可疑了！” 我仔细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这里好像的确是尸体的发现地。这么说来，之前我跌进去的那个坑，就是栞在下午挖出尸体的那个坑咯！我一直以为栞所谓的“事件的铁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没想到她是真的在使用这条铁则。 不过，这样也不对吧。 “我这样的弱女子，和他这样的跟踪狂，为什么你会怀疑我啊！”我指着我和佐上说道，“我们之中，你好歹也要选一个更加靠谱的人认定为凶手吧。” “是这样么？”栞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我，“我来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发狂的眼镜女在对这个身体虚弱的人施暴呢。” “那是在反抗啦！才不是施暴！”我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再说了，就算是施暴，也是正当防卫。是他先用刀砍过来的，他是要杀我啊！” “什么呀，你在看玩笑么？他杀你，那根本就不可能。”栞耸了耸肩，然后将手很自然地插进了佐上先生的胸口，“你看，你看，他不是个幽灵么？” “诶？！” 我瞪大了眼睛。只见栞的手竟然深深地没入了佐上先生的身体，但是佐上先生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栞将手挥动着，然后摆出各种各样的手势。我也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佐上先生，果然直接穿了过去。 “怎么会……他是幽灵？你是说他已经死了？” “是啊，因为他的尸体不是我亲手挖出来的么？” “可是，你挖的不是淳子小姐的……” “诶呀，我是觉得那是淳子小姐。但是法医鉴定之后说不是，这是个男性的尸体。至于淳子小姐——她直到现在也依旧是失踪状态哟。”栞摸着后脑勺笑着说道，“本来我也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死者，但是我刚走过来就闻到味道了。” “味道……？”我想起来了，佐上先生的身体上似乎一直有一种熟悉的臭味。我开始以为是体臭，但是似乎不是。 “就是挖开尸体的时候，那个味道啦。因为我首当其冲，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哟，那个味道。所以我一闻就知道我挖出来的就是这个人了。” “但是……为什么没有关于佐上先生失踪的信息呢？报道也好，寻人启事也好……” 等等！我好想突然想到了。我赶紧打开了手中的《杰克和艾米丽》，将书翻到了佐上先生跟淳子小姐告白的部分。 ——佐上幸二开始和我说话。他说他父母离异了，他说根本就没有人在乎过他，他对于这个世界好像是透明的。就算是哪天死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会发现。他说他就是这种存在。不过，这一切都在他遇到我之后改变了。他说他是多么喜欢我，他说他在便利店之中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迷上了我。他为了我，不断地研究我的喜好，想要了解我的全部。他说他是如此撕心裂肺地爱着我。 “原来如此……”栞将脑袋搁在了我的肩膀上，仔细地看着，“——就算是哪天死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会发现。啊，这个就是所谓的社会性死亡吧。原来如此，所以这个人就算是死掉了两个月，也没有人发现。” “……突然，觉得有点可怜了。” 我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佐上先生，突然有点同情了他了。在栞告诉我他是幽灵之后，之前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也渐渐找到了解释。之前他一直有机会可以直接杀了我，但是他却没有，这是因为他根本就碰不到我啊。而且，如果是两个月前和淳子小姐搏斗时造成的划痕，现在早就应该结茧愈合了，不可能依旧是鲜红的新伤。身上奇怪的臭味也好，脸上泥土的痕迹也好，原来都是他已经死去的证明。 “好了好了，没什么借口了吧，快点和我去派出所吧。” 栞粗鲁地钳住了我的手臂，将我往前拽，我连忙将她的手甩开。 “什么啊！我才不是凶手呢！我昨天才到东京啊！” “诶？” “不是说了吗，之前一直在美国上学，昨天才下的飞机，要不要我把飞机票给你看啊！” “是这样么？”栞露出了所有所思的表情，“我竟然忘考虑了这一点……不过，这个不合乎事件的铁律啊！犯罪者一定会回到作案现场——你要是不是凶手的话，难道是佐上先生自己杀了自己？” “怎么会啊！他怎么可能自杀，然后将自己埋到土里面去啊！”我狠狠地敲了敲栞的头。 “你说的有道理啊。”栞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我是凶手？” “为什么连你自己都要怀疑啊！”我大声说道，“真那么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佐上先生本人不就可以了？” “好主意啊！”栞狠狠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样的，纸鱼子，你很有潜力啊！以后你就是我的华生了！” “才不要啊！” 我们两个推推桑桑地走到了佐上先生的面前。我们向着佐上先生搭话，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地盯着我手里的书看。我突然明白过来。我之前一直将《杰克和艾米丽》看成是淳子小姐遇害的记录，但是这上面不也写着佐上先生的事情么？ 我翻开来被粘稠的鲜血所糊住的书页，继续往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