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短棍 十二
“我这种人?” 大剑听了硫娜的话,突然沉默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看上去十分古怪。硫娜顿时住了嘴,她有些被吓到了,生怕大剑一怒之下将自己给杀了。没想到大剑突然将手中的剑放下,用两手擒住硫娜的腰,将她摁在地上。硫娜刚要挣扎,突然觉得一阵无形的压力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其实是大剑的妖气。刚开始遇到大剑时,大剑身体虚弱,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妖气外放。那之后大剑也很注意不让自己的妖气压迫到硫娜。现在不在抑制,硫娜顿时两脚发软。硫娜大口喘着气,突然两只手又被大剑举了起来。 “你不愿意学?我倒是偏要教会你。我要让你把这套剑法深深地刻在骨子里,让你再也忘不了。好,这是第一招,叫做‘早上起床穿衣服’,学会了么?” “你这是什么鬼剑法!我不要学!” 硫娜大喊着,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臂一麻。大剑不知道掐住了硫娜的什么关节,硫娜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想要反抗,但是却觉得浑身无力,只好任由大剑摆布。大剑又将硫娜从地上拉了起来,让她一只手放到身前。 “这叫叫做‘起床之后一杯水’!” 随后,大剑又教给了硫娜“上午出门迈左脚”、“走在路上摔一跤”、“看见果树打一杆”、“蹲下身子捡果子”、“看到溪水喝一口”、“跳下溪水来摸鱼”……如此这般,总共有六十四个招式,听上去看都是日常生活之中的动作。或许大剑真正的剑招就是如此古怪,或许大剑只是一生气临时想了一些动作生生教给硫娜。到底是哪一种,硫娜不知道,也不想问大剑。她被大剑这样拽着做了两三遍之后,大剑突然放开了手。硫娜只觉得晕头转向,身子不由自主地按照惯性一次将六十四个招式演练了一遍。大剑看见了,连连拍手。 “好,好,我这套‘懒人剑法’你可学会了?” “你这是什么狗皮剑法!” 大剑听了之后也不恼,只是呵呵地笑着。 “你现在学了我的剑法,我就是你的师傅了。来,快点给师父跪下磕几个头。” “鬼才会给你磕头呢!” 硫娜把脖子一梗,就看见大剑的脸色又阴了下来。她还想再顶几句嘴,就觉得一股大力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只见大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剑放在了硫娜的背上。那把剑几乎和硫娜一样高,又是实铁铸造,重的要命。硫娜就觉得两个肩膀被剑压得火辣辣的疼,腿肚子也在直打哆嗦,身子差点被直接压到地上去了。但是硫娜咬着牙非要站起来。她两腿微微张开,一只手压着膝盖,生生将剑给撑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给你磕头的。” “哦,小蠢材还有点本事。”大剑看着硫娜,点了点头,“你那么讨厌我,就不要用我教给你的剑法啊。” “谁用你的狗皮剑法了?” “你现在用的不就是‘蹲下身子捡果子’么?” 硫娜听完一愣。她看了看自己的姿势,两膝张开,一只手敷在膝盖上,的确是之前刚刚学的“蹲下身子捡果子”。那六十四招不知不觉地已经融进了硫娜的身体里,硫娜不自觉地就做了出来。想到这里,硫娜生气了将手从膝盖上拿开。她不愿意用大剑的招式。虽然这只是简单地一移,但是硫娜这姿势一变,就觉得肩上的重量像是加了好几倍。只听噗通一声,硫娜就跪倒在了地上。 “好,好,跪的好。”大剑拍掌笑了起来,“小蠢材,你现在拜了师,要知道你师父的名字。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 “哼,你记住了。我叫席梦娜,别人送我一个外号,叫做‘磐石剑’。” “是不是因为你冷血无情,心若磐石?”硫娜冷冷地说道。 “也有这个原因,你说的很对。”席梦娜也不生气,她上下又打量了硫娜几眼,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我在这里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是时候走了。” “你要走了?” “不想我走么?” “那怎么可能?”硫娜立刻摇了摇头,“你这样的冷血怪物,还是尽早走为好!” “你说得对,硫娜。我这样的冷血怪物还是早点走为好。” 硫娜听了之后一愣。平日里席梦娜不是叫她“小蠢材”,就是叫她“傻丫头”,生气了就直接叫“蠢材”。硫娜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没想到大剑却知道硫娜叫硫娜,而硫娜却不知道大剑叫席梦娜。想到这里,硫娜心里一软,但是她还是皱着眉头继续冷言冷语。 “那你怎么还不快点走?” 硫娜说完之后,却没等到大剑的回答。她四下看去,树林之中已经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刚才还压在硫娜肩膀上的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席梦娜取走了。硫娜揉着肩膀站了起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段时间虽然大剑虽然对硫娜冷嘲热讽,但是却从未真的对打过硫娜。有的时候还会给硫娜打些山里的野味来吃,也教了硫娜一些能够帮助她砍柴挑水的剑法。 人就是这样,在别人走了之后才会想起别人的好。硫娜呆立在原地,她的脸被夕阳照的通红。她给席梦娜建的房子掩去了硫娜在夕阳下的影子。房子里还有硫娜给席梦娜准备的一些干粮和水,房子旁边还有好几根没有用完的原木。人去楼空风萧瑟,硫娜对着房子枯坐到太阳完全下山,这才往家走。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硫娜的父亲已经睡了。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间探出头来。硫娜的母亲见硫娜回来了,端起桌上的饭菜回厨房重新生火热饭。她让硫娜将油灯灭掉,因为开了灶火就不用灯了。 在微弱的油灯下,她的影子在微微地摇曳着。硫娜不常见到油灯,点这种灯需要在城堡附近的集市里面特别买灯油。有的灯油是用杀羊剩下来的脂肪做的,有的是用一种树的果实榨出来的。油灯的火光将房间分成了明暗两个部分,在那界限之间,硫娜看见母亲搁在桌子上的衣物。近些日子经常帮席梦娜干活,衣服也被磨破了不少,母亲刚才应该在用针线缝衣服。 “你这么晚回来,到底是去哪了?” 硫娜突然很想将一切都和母亲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那分量甚至要超过硫娜这十年人生经历的总和。她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将这些内容压成一句话。将句子的脉络理清楚,然后填上主语、谓语、宾语,一起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 自己不知不觉中和这里领主的女儿成为了朋友,还从领主的女儿那里学到了一套剑术,要是练好的话就可以参军,去征战杀敌。之后要是能够立功的话,父亲就再也不用种田,母亲也再也不用缝衣服。但是领主的女儿遇到了麻烦,自己必须要去帮助她,而这可能会惹到领主夫人,为家里带了大祸。不过不要紧,自己还结交了一个大剑,用一种不太愉快的方式从那个大剑那里学到了本领,对付一两个佣兵不成问题。
硫娜将这段话含在嘴里,用舌头挑着转了几圈,然后又咽了回去。 “我在林子里玩,不小心迷路了,所以回来晚了。” “好,下次注意。” 正在生活热饭的母亲没有想过硫娜可能会骗她,因为硫娜之前从未撒过谎。 硫娜的母亲对硫娜露出笑容,然后继续和硫娜说一些家常的闲话。硫娜也对母亲回以笑容,然后将桌上的油灯吹熄。 淡灰色的烟从油灯上飞起。 硫娜终于在席梦娜走后学会了使用谎言。她并未觉得自己长大了,或者变得成熟了。她的心里只是萦绕着一些伤感,宛若油灯熄灭后的余烟一般。 第二天清早,硫娜被人推醒了。她睁开眼睛之后就看见了蒂法的头发直垂到了自己的胸口。蒂法的头发看起来要比硫娜柔顺很多,也没有什么分叉。硫娜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被蒂法捂住了嘴。 “别出声,快点跟我走。” 硫娜被蒂法从床上拽了下来。她被清晨的冷风一吹,不由地有些打颤。而且硫娜很不习惯这个距离的蒂法,她连忙拿起自己手边的衣服,但是却被蒂法制止了。 “穿这一件。” 蒂法塞过来一间黑白相间的一副,硫娜用手指尖小心地摸了摸,觉得质地不错,比自己的衣服好上不少。不过硫娜不知道怎么穿,蒂法就直接过来强行将硫娜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再将带子一层层地给硫娜系上。一副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大,裙摆差点拖到了地上。硫娜很少穿裙子,她觉得下面凉飕飕的。而且裙子很重,也不太方便活动。 “别计较那么多了!你听着,现在你就是我的女仆!” 蒂法带着硫娜从窗户翻了出去,看着蒂法那驾轻就熟的样子,似乎早上她也是这么进来的。天色刚蒙蒙亮,硫娜伸了个懒腰。这个时候他的父母应该还没有起床。蒂法又拖着硫娜走了一阵,终于放开了手。 “真是的,你们家平时就是那么睡觉的么?” “哪么睡觉?” “就是坐在床上,然后身体摆成了奇怪的姿势……” 硫娜意识到蒂法说的是“盘腿坐”的姿势。上个月,硫娜就将自己的睡觉的方式改成盘腿坐了。这样比睡觉的休息效果更好,而且还可以恢复身体的一些微小损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硫娜现在一点也不像跟蒂法解释关于席梦娜的事情。 “这个不重要,为什么你将我拉到这里来?” “那是……” 蒂法显然也不是真的对这个问题很在乎。她张了张嘴,想要跟硫娜解释的时候,突然瞪大了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蒂法赶紧拉着硫娜躲到了附近的灌木丛中。硫娜身上新换的衣服被细小的枝杈划开了好几个口子,她觉得有些心疼。蒂法却依旧使劲地将她的头往下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