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剑残 二
“我只是让它睡一会儿而已，要不然我现在这副皮囊就要被它吃掉了。” 硫娜转过身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冒出来了一个怪人。这个怪人给硫娜的第一印象就是高。硫娜虽然是女性，但是身为战士的她几乎和男性的布鲁斯特一样高。不过这个怪人比硫娜还有高出一头。他有着像妖魔一样光秃秃的脑袋和肥大的耳垂，他的脸长得也十分古怪。怪人穿着灰色的袍子，这袍子上面有着奇特的花纹，看上去像是某种精致的纺织物。但是怪人显然对于自己的衣服毫不怜惜，他的袍子下摆变成了破破烂烂的碎布，其他部分也显得脏兮兮的。怪人手中拿着一串木制的小圆珠，这奇怪的装饰品和怪人搭配起来倒是很相称。怪人双脚****踩在雪地之中，身上除了一件长袍之外再没有其他御寒的东西，却似乎完全不觉得寒冷。硫娜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妖力——甚至无法直接地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如果不是眼睛看到了他，并且用盲感捕捉到了他，硫娜甚至不会注意这个怪人。 硫娜沉默了一阵，她觉得对方的装扮很眼熟。老骑士阿利克和硫娜最后一次对话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这样的人。 “您……难道是传说之中的异人？” “没错。”异人点了点头，“的确有人这样称呼我们。” 异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硫娜离开了那只被冻僵在雪地里的妖魔。按照这个异人的说法，这只妖魔并不是死去，只是进入了类似于蛇冬眠的状态。硫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一点有点像是妖魔的前身——原型者。原型者在自然环境之中就像是石头一般，不需要进食也不能活动。 “这也是为它好。”异人说道，“这只妖魔不太聪明，北方之地的人很少，它不应该到这里来的。如果找不到食物，它最终会被饿死。这样的休眠可以帮助它存活下来。” “那它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受到惊动，例如有些不走运的人试图敲打它僵硬的四肢。或者是等到天气变暖。”异人说道，“现在它不过是在做梦罢了。在梦里不存在冰霜，天空和海洋是一个整体，它可以尽情地捕食猎杀。说不定它会觉得梦境之中的生活更加美好，以至于不愿意醒来呢？” 硫娜听完之后，微微一愣。 “难道您拥有cao控梦境的力量？” “梦境究竟如何只有那个妖魔自己知道，但是我们可以做美好的想象。一切都不过是虚幻，看破这一切的虚幻，并且领悟其本质。这便是空（Sunyata）的境界。” 异人耸了耸肩，然后沿着峭壁上的小路来到了一处被冰雪覆盖的山洞之中。山洞里面有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山洞的内壁挂着几片破布，看起来和异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材质类似。那上面也有着奇妙的纹理。异人也不在乎地上的冰雪，直接盘腿而坐，看上去也不觉得冷。 硫娜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那篝火之前摆放着几个金属的物品，在火焰周围闪耀着怪异的光泽。 “您住在这里？” “我在这里已经有半年了。” “但是听说您们只在沿海的部分出现……你们是来自******之外的异族人……” “哈哈。”异人高声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在寂静的山洞之中显得有些刺耳，“我们不过是四处漂泊，体验自然罢了。你不也是出现在了这里。” “我……出现在这里？” “没错，你不也是异人？” 硫娜愣住了。 “你若不是异人，又是如何感知到我的？又是谁帮你开启了天眼？” 异人的话之中出现了硫娜无法理解的词汇，它的发音十分拗口。硫娜想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异人的意思。 “您……是说盲感——也就是我感知到您的方式？就是您说的天眼？” “盲感也好，天眼也好，不过是代称罢了。我可以感觉到，你现在已经接近了空（Sunyata）的境界。”异人说道，“当你开启了天眼，你就可以看见所有你能够看见的东西。当你坐在房间之中，你可以看到墙后面的东西。这是因为你可以走出大门，绕到墙后面，看到墙后面有什么。开启了天眼，并不能让你看到未知。你只不过是缩短了了解事物的过程和时间。你没法看到比云彩更高的地方有什么，天眼无法帮助你——” 硫娜听完之后，心里一片了然。她感觉异人所描述的天眼和她刚开始的盲感有点像。硫娜最开始的盲感无法察觉到妖力，只能看到现实里存在的东西。同时也看不了太远，在清晰度上也有一些限制。 “当你看见的事物越来越多，你就会渐渐理解这些东西之中的本质和内在的联系。这时候你的天眼就变成了慧眼。你会看到之前看不到的东西，你可以看到联系和规则。了解并且分析事物的本质，这就是空（Sunyata）的境界。”异人解释道，“现在的我如果用rou眼看是看不到的，但是你可以发现我，就证明你已经接近了空（Sunyata）的境界。” “您说的事物的本质，指的是妖力么？” “妖力——的确在这个大陆上，是最接近空的力量。但是，力量有很多种，你今后还会看到更多。”异人说道，“妖力是一种形式，它可以在你的身体，你的武器，乃至外界相互转换。如果你用你的天眼仔细研究这个转换的过程，你将会窥探到更多的秘密。” “受教了。” 硫娜深鞠一躬，她不知道这个异人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理解。硫娜感觉到这个异人身处的境界要高于自己。这并不是一种力量上的强大与弱小。硫娜的眼睛告诉她，要是她真的想和这个异人动手，说不定立刻也会和那个妖魔一样僵立在雪地里。而且对方似乎很友好，还指点了自己，硫娜决定向他询问更多。在和阿利克的交谈之中，硫娜了解到自己学自席梦娜的剑法竟然和异人有所关系。硫娜之所以会来到这北方的荒蛮之地，正是因为席梦娜的黑函。而她竟然也在这里见到了异人，这一切之中究竟是否有着联系？ 想到这里，硫娜决定继续向着异人请教。 “您是否见过这种姿势？” 硫娜摆出了盘腿坐的姿势。成为正式大剑之后，硫娜基本每天都在战斗和赶路之中度过，没有什么时间练习席梦娜传授给她的剑法。反倒是维吉妮亚所教授的“窥妖术”练习得更加勤快。窥妖术可以增强硫娜对于妖力的控制力，对于战士来说，妖力的控制就等同于战斗力。但等到硫娜越发感觉到体力不济，她开始重新修习“盘腿坐”。和其他所有的剑法都不太一样，盘腿坐用出来不会消耗体力，反倒会恢复精神。虽然对于战斗力提升不明显，但是却能缓解硫娜身上的伤痛。所以硫娜首先对着异人演示了这个姿势。 异人仔细地看了半晌。 “有点像是莲花半月坐，但是又不太一样。我见识短浅，认不出是哪家的秘法。但是功效倒是能看出来。这就是开启你天眼的法门。” “您的意思是说，因为有了这个盘腿坐，所以我才有了盲感？” “自然如此，难道传授给你的那个异人没有说么？” 硫娜尴尬地笑了笑。小时候硫娜和席梦娜的关系算不上很好，但是还不是很愿意学席梦娜的剑法。只是硫娜没想到这剑法竟然如此深奥。盲感的力量对她帮助很大，甚至不亚于妖力的作用。异人的功法普通人也可以修习，那么说明普通人也可以用有盲感。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人们不需要变成半妖，也可以战胜妖魔呢？ 硫娜压下心头的躁动，继续演示席梦娜的剑法。席梦娜的懒人剑被硫娜一招一式地用出，硫娜不由地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过去的一幕幕让硫娜心神恍惚，知道一套剑法用完都难以自已。回过神来的硫娜看向异人，却发现异人紧闭双眼。 “不能看，不能看。” “为何不能看？”硫娜困惑地问道。 “这是真法，你无心演示与我无错，我看了就是大错特错了。”异人连连摇头，“你无心演示，我有心不看，那是无错。但是若是你无心演示，有人有心偷窥那便是大错了。所以这套真法，你也切莫外露。” 硫娜又问了好几次，异人都是一套说辞。不管硫娜怎么劝，他就是不看。硫娜无奈，她也隐隐约约明白这懒人剑法似乎并不简单。 “这套剑法，似乎和那个盘腿坐不太一样？”硫娜试探着问道，“它比盘腿坐更加高深？” “非也非也。坐式和身法不过是形体，没有谁高谁低。那看天眼之法，可以窥见宇宙万物之理，甚至能超脱轮回的束缚，若是说起来怕是更加深奥。只是你的身法是你的老师传给你的真法，不学变通。我若是看了，那便是偷师。这样的事情干不得。” “真法？这套剑法只不过是一位战士前辈随手传我的。我小时还用这套剑法砍树，劈柴……” 硫娜说到一半，突然回想起来当时学习懒人剑法的事情。起先的招式的确是席梦娜一招一式教给硫娜的。但是到了后面，蒂法让硫娜学习席梦娜的剑法，不想却被席梦娜发现。两个人吵了起来，最后的懒人剑法是席梦娜强迫硫娜学会的。当时席梦娜抓着硫娜的四肢，带着硫娜用了一套懒人剑法，硫娜自然而然就会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真法。”硫娜这时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若是传授了，不会也会。” “没错。若是不想传授，就算是看了，也只能窥得一丝，难得全貌。”异人摇头说道，“强行领悟，只怕是庸人自扰。要是没有足够的境界强行揣测，更是不进反退。” 硫娜不由地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才明白当时席梦娜的举动。懒人剑法帮助硫娜斩杀了不少妖魔，当初被关在组织的地牢之中时，若是没有盘腿坐自己只怕是和其他被关的训练生一样体衰而死。硫娜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黑函，她必须要报答席梦娜的这份恩情。想到这里，硫娜先对着异人深鞠一躬。 “感谢您的指点。” “不用谢我，我回答你的问题倒也是有所图。” 硫娜心中一凛。虽然阿利克说过异人很善良，常常会无偿帮助遇到的人。但是经历着这么多，硫娜早已经不相信这世上有无偿的事。只是不知道这异人究竟需要硫娜做什么。 “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请求。” 异人从自己的手上将一串手链摘了下来，抛给了硫娜。硫娜结果来一看，那木制的珠子被磨得有些发黑。硫娜闻了闻，这珠子的材质似乎从未见过。除此之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异人看出来了硫娜的困惑，却也没有再多解释。 “这串手链，请你带回到我的故乡。若是在故乡遇到了有缘人，你就可以把这串手链交给他。如果没有，你又不想继续承载这份因果，你便将这手链埋在地里面好了。” “您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