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有我们认清了这一点之后
医生有些尴尬地走了过去,剩下的人跟着,大家围住了眼镜女孩。 “你没事吧。”医生轻声问道,这种时候只有他才比较适合开口。本以为眼镜女孩又会吐出什么刻薄的话,但是她却只是微微摇头。 “我没事,反正怪物也只是会攻击走廊里的人吧。我在大厅里面,没关系。”眼镜女孩平静地说道,“比起这个,我们应该把剩下的规则解读完,至少不能再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大家都沉默了,眼镜女孩的话很正确。就算要死,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死。医生凝视着眼镜女孩欲言又止,随后还是耸了耸肩。懦弱的工作族再次承担了传话的工作。他没能保护眼镜女孩的过错被原谅了,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忘了眼镜女孩。黑衣男派和医生派都围了过来,两派似乎在不知不觉之中打成了某种共识,形成了联盟的状态。 “在第一个人完成迁移的那一刻,受审判者们也会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他们内在的顺序。” “这里必须要做出筛选,只有前一半的人才能完成试炼。” “还有么?”医生推了推眼镜问道。 “没有了。规则一共只有六句,再后面就是从第一句开始重复。” 眼镜女孩说完最后的规则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全部正文如下: 一、离群索居的人,害怕被光所刺穿,所以和自己的影子交换了位置。这种颠倒错乱的行为,必将接受审判。黑与白的天平永远摇摆,赐予,智慧与力量同等的重量。 二、所有事物都应该站在它们各自正确的位置,被审判者也必须完成一次迁移。只有当他们认清自己,大门才会打开,迁移才能开始。 三、但是需要小心,迁移的路上有着艰难险阻。只有谨慎小心的人才能走到最后。也不要忘了,在恐怖里徘徊的,觊觎人们生命的三个恶魔。 四、公平和公正被绝对地守护着。当离群索居者踏上迁移的道路时,旁人决不能干涉他们的道路。每个人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前进。迁移是绝对的,卖出去的步子也绝不可以收回。 五、神明仁慈,但是决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若是在太阳下山前,没有人完成迁移,那么所有人都将堕入虚无。 六、在第一个人完成迁移的那一刻,受审判者们也会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他们内在的顺序。这里必须要做出筛选,只有前一半的人才能完成试炼。 这个试炼的规则到了最后已经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赛跑”。这个赛跑最重要的不是要追上什么,而是要比剩下的一半人跑得更快。这不由地让人联想到两个猎人和熊的故事。当猎人们被熊所追逐的时候,他们不许跑跑得比熊更快,他们只需要努力超过另外一个猎人就好了。这样拖后腿之类的下三滥手段或许会泛滥。试炼为了阻止这一点,特意做了说明。 ——公平和公正被绝对地守护着。当离群索居者踏上迁移的道路时,旁人决不能干涉他们的道路。每个人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前进。迁移是绝对的,卖出去的步子也绝不可以收回。 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不能相互干涉,不能阻止别人前进。不过规则的这一点却有些耐人寻味。 “什么叫干涉呢?”理子小声地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没错,对于干涉这个词的不同解读会造成不同的后果。当然,你拼命地抓着别人的脚不让别人往前走这是明显的干涉。不过,如果你不是用肢体接触的方式,而是用语言呢?如果黑衣人对着你大吼,不让你往前走,我想这里的大部分都会停下脚步吧。就算他们心里很清楚黑衣人不敢真的打过来,但是行动上一定会受到影响。另外,如果总是说着“无所谓”的山田先生站在我们的面前,我一定会被他的身材挡住视线,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干涉”?再者—— “或许有的干涉并不是出于恶意的。”理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比如我的脚扭伤了,别人拉着我往前走,这也算是干涉么?” “如果按照‘公平和公正被绝对地守护着’这个角度来说,或许这种干涉可以被原谅。”我想了想说道。 “那无心的干涉怎么办呢?”理子问道,“比如说我跑得太快了,跌倒在了地上。这时候后面的人被我的身体绊倒了,这算是一种干涉么?” “我想这种属于意外,要是也被当做违规而受到处罚的话,那也太可惜的。”我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而且这里好像没有说明如果违规会受到什么惩罚。” “难道是直接消灭?我觉得这种处罚太绝对了。” “或许是惩罚你从新从起点跑。”我说道。 “这种和直接被消灭也差不多了。”理子说道。 “或许犯规的人很多,这样从新从起点开始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我凝视着周围的人群说道,“如果,如果每个跑到第一的人都能故意犯规一次,那么说不定这个赛跑将会永远持续下去……” “那是不可能的。”理子摇了摇头,“你看规则里这样说了:若是在太阳下山前,没有人完成迁移,那么所有人都将堕入虚无。这说明这个赛跑还是有个最后的时限的。” “但是我们怎么知道确切的时间呢,什么时候算是太阳下山?” 我环顾四周,这里虽然有LED屏幕和杀人机器人,但是却没有任何和时间相关的标志物。没有钟表,没有计时器。我们甚至无从得知现在是午夜,清晨还是下午。每个被抓到这个试炼的空气人生物钟都处于紊乱的状态。这么一来我们怎么知道这个赛跑的终止时间呢? 我的心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但是那个推测却让我从心里战栗。理子似乎是看出了我脸色不好,她努力对我笑了笑。 “不用太着急,硫娜。那些复杂的事情可以交给别人去想。比如说,那个医生。” “可是你不是说医生不能信任么?再说了,我觉得将这些事情交给别人去考虑不太好……” 理子对我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 “我的意思是说,医生现在才是最苦恼的人。” 我看向了医生,他的额头上出现了皱纹。之前从没有看到他如此烦恼,好像她的身高也缩短了一截。不对,不是好像,他的身高真的变矮了。实际上他虽然努力地站着,但是右腿一直无法伸直。我想起他之前和黑衣男搏斗的时候,似乎腿受了很多伤。大家都很在意眼镜女孩脸上的伤口,但是医生或许也有很严重的伤。但是因为腿被衣服包裹着看不出来,再者医生自己就能给自己治疗,所以大家也不知道那些伤口会不会对医生的行动造成影响。如果医生现在无法顺畅地跑动,那么他或许已经处于了一个极为不利的位置。
——在第一个人完成迁移的那一刻,受审判者们也会自然而然地体现出他们内在的顺序。这里必须要做出筛选,只有前一半的人才能完成试炼。 在这里的空气人有老有少,但是大部分还是在15岁到45岁之间。这个年龄段的人只要努力,肯定能跑过一个腿部受伤的人。规则严禁大家相互干渉。如果医生的伤口真的很严重的话,他说不定已经处于“消失”的边缘。理子说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相比于我们,医生一定会更加仔细地研究规则。如果他不能从规则之中解读出一些特殊的东西的话,他可以说的上是必死无疑。 不过医生一直没有再出生说话。黑衣人耸了耸肩,开始活动起身体,似乎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这时候,人群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就规则而言,身体能力很强的黑衣人无意比医生更加可靠,再加上现在医生一言不发,完全没有领导者的风度,很多人开始偏向于黑衣人。事实上,现在跟在医生身后的人大概有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一围在了黑衣人身边,剩下的人选择中立,并未战队。很多人都在想黑衣人笑声搭话,但是黑衣人却懒得理会他们。眼镜女孩被几个人小心地从金属圆筒上抱了下来,为她传话的中年男人正愁眉苦脸地跟着她。我和理子处于中立的状态,棒球帽少女犹豫了一阵,也选择了中立。我本来以为男高中生会选择中立,或者去投靠黑衣人,没想到他却依旧紧紧地跟着医生。医生没有管身后的人,他依旧在默默地思考着。 正在这时,LED灯下面一直紧闭的金属大门发出了轰鸣声,然后缓缓打开。大门之后是长长的回廊,就像是之前运动服男子死掉的那个回廊。回廊的地上铺着黑白相间的地砖,就像是古罗马马赛克风格的镶嵌壁画一般。和之前的回廊一样,这里也有很多反射着亮白色的光泽的金属圆筒。空气人们沉默地凝视着这一幕,空气之中逐渐弥漫起了紧张的味道。所有人都明白,试炼真正开始了。我知道现在应该做好准备往前跑,但是脑海之中却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眼镜女孩解读出来的一条规则。 ——所有事物都应该站在它们各自正确的位置,被审判者也必须完成一次迁移。只有当他们认清自己,大门才会打开,迁移才能开始。 是什么让这扇紧闭的大门打开的呢?是因为我们认清了自己么?我努力回忆大门打开之前发生了什么决定性的,可以让我们认清自己的事情。大家被转移到了大厅,然后黑衣男触碰了机关,出现了金属圆筒。是因为触碰了机关么?不对,触碰了机关后过了好久,门也没有被打开。然后是眼镜女孩开始解读规则,这过程之中发生了运动服男子的事件。大门打开是因为我们都洞悉了规则了么?有一定可能。不过我的脑海之中一直回放着黑衣男微微挑起的嘴角。 ——根本没有什么“试炼之前”,试炼早就开始了。 我们不过是神明的玩具,是死掉也不值得珍惜的东西。我们知道这一点,但是却从来没有直面它,更别说认清这一点。直到运动服男子死掉了之后,我们才明白稍有不慎死的就会是自己。不论试炼开始与否,我们的生命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只有我们认清了这一点之后,大门才会打开,试炼才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