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盘算

    与此同时，大星村所在的红河县城则是一片忙碌。街道上随处可见一辆辆运载武警和公安的特种车辆，各式各样的汽车不断涌进涌出。县城里的百姓多少年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但人们的脸上却都看不到笑脸。

    唯一高兴的恐怕只有那些还不懂事儿的娃娃，他们看见只有电视上才出现过的装甲车、解放军叔叔，兴奋地手舞足蹈，跟屁虫般撵着警车、军车跑来跑去。但大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生怕自家孩子有什么闪失，那可比要了亲命还惨呐。

    县城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流传一个故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跑到红河县来啦。解放军都出动了，现在连个影子也没抓到。

    老百姓们用超乎寻常的想象力勾画出这个杀人狂的模样：浑身长满鳞片，脸上长着畸形的尖角，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刀枪不入。更可怕的是，这个杀人狂最喜欢吃人的鲜血，尤其是没长大的孩子，一口就能生吞进肚，最后只吐出骨头。

    谣言像长了翅膀一般，全县人没有不知道的。传到后来，这个杀人狂还可以隐身，让人看不见、抓不着，神出鬼没。但是，这个杀人狂有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害怕酱油，谁要是家里撒上许多酱油在房间，那杀人狂受不了这个气味就会跑得远远的，再也不上这家来。

    可想而知，新版谣言一出，整个县城的酱油都买断了货，县里最大的酱菜厂老板每天数钱数得手都发软，还破天荒地给县公安局捐助了几大缸酱油，美其名曰：支持公安工作。

    没几天，谣言又出了新版本，说是杀人狂对酱油已经熟悉了，现在怕的是大白菜。于是，全县的大白菜价格被硬生生地抬高了五倍，这样还一菜难求，每天天不亮，就有大批居民在菜市场排队等菜了。

    要是韩镇知道自己现在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不知道会不会笑出声来。但公安局的警察们肯定是笑不出的。

    这两天，公安部、省公安厅的专家齐聚红河县，市局也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集中大批警力抓捕韩镇。除此之外，李庆还专门协调武警部队派了三千武警协助搜索。

    专案指挥部每天晚上灯火通明，一条条指令从这里发向四面八方，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整个红河县和周边县的部分地方全给罩住。任你有天大本事，也逃不出警方的手掌心。

    同样忙碌的还有县拆迁办的指挥部，这是一个临时租来的院子，原本是加工服装的工厂，后来倒闭了，正赶上县政府筹建拆迁办，于是便成了县拆迁办的大本营。

    原本的制衣车间被改造成一百多间宿舍，每间屋子可容纳5个人。全加起来，就有近六百张床位，可见县里对拆迁工作的重视程度。

    此刻，拆迁办大院的墙根儿，正静静地停着一辆涂装过的银白色面包车，上面画着蓝色条纹，乍一看和警车有些相似。只是车顶没有警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喇叭，和那辆被村民砸碎的是同一型号。

    院子正中是一排二层办公楼，在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此刻正坐着几个面色阴沉的家伙。其中一个戴着眼镜，脸上还贴着胶布，正是那天惹恼韩镇的城管队员。

    “陈队长，我认为，咱们必须尽快拿下大星村，不能再等了。”眼睛男一字一句道，“那帮刁民现在学精了，陆续搬回村子里住，这样下去，咱们前期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陈队长今年30岁，一脸横rou，一看就不是善茬。他弹弹烟灰，脸上的凶rou跟着颤了一颤：“这帮村民不在话下，能让他们滚蛋一次，就能让他们滚第二次。主要是，现在的形势不好，外面全是公安。咱们擅自行动，万一给刘书记带来麻烦……”

    “陈队，这个我早想好了，您放心。绝不会出问题。”眼镜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阴****，“公安的搜查肯定要地方配合，咱们县里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咱们拆迁队了。个顶个的好身手。到时候，公安那边通知咱们派人协助，咱们就主动要求在大星村那片搜。”说着，眼镜男露出几分阴险的笑。

    “等搜到大星村，咱们就说当地村民阻挠。这是肯定的，那帮村民才不管什么通缉犯，只要看见城管和拆迁队一准儿得冲突。到那时候，咱们趁机把村民都抓了，然后一鼓作气把村子全铲平，既配合了搜索，又完成咱们的任务。一举两得，你看好不好呀？”眼镜男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站在大星村的废墟之上。

    “好！”陈队长一拍大腿，“还是小张脑筋好使，到底是文化人，就这么办。到时候，我先让手下人吃个小亏，让公安看看，也好做个见证。然后咱们一口气杀他个片甲不留，直接摆平。”陈队长从座椅上站起来，大手用力地向空中一抓，大笑道：

    “我看谁还敢拦咱们拆迁队，我弄得他全家死死的！”

    韩镇这两天过得很潇洒，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拿左楠的话说，就是按照喂猪的样子让他养精蓄锐。

    现在，韩镇住的那户破烂的房子变得人气爆棚，原因是那天被韩镇揍了一顿的小年轻们嚷嚷着要跟他混。

    这帮小年轻比韩镇稍大一些，带头的小名叫“石头”，从小调皮捣蛋，是个惹祸精。石头最向往的就是去香港，看看香港街头的古惑仔，再瞻仰一下电影里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砍人现场。

    那天被韩镇一顿耳光，石头心里就多了一个偶像，那就是韩镇。他是最早来找韩镇的，一进门就跪在地上邦邦磕响头。求韩镇收他为徒，教他打架、砍人的绝活。

    韩镇被他缠得哭笑不得，要不是左楠给石头布置了任务，不用警察找，韩镇自己就想去自首了。

    石头被左楠安排往村里运送物资，这里已经被政府停水断电，吃的也没有，想要长期驻扎必须储备足够的食物。好在村里有水井，虽然近年通了自来水没人喝井水了，但非常时期，大家又开始挑水喝。

    除了吃的，最重要的就是能源。按照左楠的计划，她要把拆迁队强拆的画面直播到网络上，所以首先就要有充足的电力支持。为此，石头被派到安置区，把各家各户以前用来给自家抽水灌溉用的发电机收集起来，运到大星村。有了电，左楠才能在村子几个重要位置安装摄像机。

    说是摄像机，其实就是些摄像头、像素高点的手机。左楠一共在村子周围和主要街道布置了十个点，据她估算，这十个位置基本上是村子战略位置最重要、建筑最密集的地方，拆迁队想要动手，必定在这些地方动用最多力量才能完成拆迁。

    至于网络，左楠自信满满地表示一切由她搞定。剩下的时间，她安排人手在进出村子的几个口挖坑、设陷阱，这是为了阻止拆迁队调动的大型机械。总之，村民们男女老幼被左楠安排的井然有序，一切准备工作都有条不紊。

    韩镇反而成了村里唯一的闲人，每天只能闲逛，实在无聊透顶了就去找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高老爷子聊天。

    高老爷子姓高名伯钧，出生在民国时期本地的大户人家，自幼念过私塾也学过新学，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出家做了和尚，**********时被要求还俗，这才重回大星村。改革开放以后，高老爷子上了年纪，回不去寺庙，只好继续留在村里。平时村民们有点想不清楚的问题、家庭之间有些磕磕碰碰的矛盾，全都来请高老爷子拿主意。老爷子也高高兴兴跟大家分析、出主意，得到全体村民的尊敬。

    那天在小楼里和左楠并排坐着的满头银发的老人就是高老爷子。也是他在碰到左楠后，对她给予了高度的信任，让她全权指挥村里的抗拆大计。由此可见，虽然老人今年已经快要百岁，但看人、做事仍旧眼光老辣、行事果断。

    韩镇也是那天实在闲的无聊，在路上碰见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高老爷子才聊起来的。谁知道，这一聊，韩镇还真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头脑竟然还很清楚，很多小时候背的文章、诗词仍一字不落地随口而出，对历史、地理乃至英文样样精通。

    这让韩镇想起了自己在学校的日子，说到底，他也才是个高三学生，如果没有这些意外，现在正要准备明年的高考呢。所以，韩镇发自内心地尊重高老爷子，也时常跑去想他请教。

    一来二去，俩人越来越熟，韩镇也开始敞开心扉，把自己的经历告诉老爷子。原本，他不打算把自己的事对任何人讲，因为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他韩镇的亲人了。

    谁知，高老爷子听完韩镇的经历，并没有太大意外，反而让韩镇看淡一些，不要太过在意。反而，他告诉韩镇一个消息，他有个远方亲戚，祖传行医，也许能帮韩镇看看。不过，要等拆迁的事情解决以后才能去了。

    韩镇喜出望外，如果他的怪病能治好，那他就还有实现梦想的机会，不用每天像个活死人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就在这种平静才勾起韩镇对生活的一点希望时，左楠紧急召集村民：拆迁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