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少年懿的惊险逃亡（下）
匈奴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最近一段时间里，去卑常常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作为匈奴的右贤王，羌渠单于的弟弟，于夫罗、呼厨泉的叔父，去卑算是匈奴人中少有的有识之士。 从小耳濡目染的是父辈们和他谈起的匈奴部落控弦三十万，中原富饶之地予取予求的光辉事迹。而如今的匈奴却已经沦为了大汉的附庸，仰人鼻息，受人驱使，当年的雄风早就荡然无存， 不过，若是说去卑因为见到匈奴的衰落而在心中立下了重振匈奴之威的雄心壮志，却也是没有的事情。甚至包括于夫罗、呼厨泉兄弟在内，都对匈奴的现况有着清醒的认识，然而他们都既没有改变的雄心，也没有改变的能力。多数的情况下，也仅是在这种大环境中随波逐流。 此时去卑的哀叹，若是由刘辩看来，便犹如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那样，发出的“一代不如一代”的牢sao而已。 随着匈奴的衰落，最直观的事实便是战斗力的下降。就如几天前去卑率军攻打一个河内大族的堡寨，竟然遭到了顽强的抵抗。 那堡寨也仅是中等规模，最多五六百人，去卑的二千兵马攻打了两天两夜才将它拿下，还付出了七十五名匈奴好汉的折损。虽然最后将堡寨上下屠了一个干净，但是想想付出的代价，便让去卑一阵rou痛。 正因为如此，这几天里去卑一直处于郁闷的状态，那种“一代不如一代”的哀怨，便也时常的挂在嘴边。直到昨日的斥候回报，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朝廷败军，去卑的心情才算好了许多。 攻城并不是匈奴人所擅长，野战才是他们的强项。去卑决定在这一批人身上找回匈奴人往日的自信。 接下来的几天里，随着情报的不断传回来，去卑发现他们盯上的队伍竟然还是一只肥羊，这一点令他有一些出乎意料的高兴。虽然同时盯上那批人的还有其他几支队伍，但是这种事自然是谁先得到归谁，去卑他们是最先发现的那支队伍的部落，且实力在所有人中最强，此时便快马加鞭的衔尾追击。 经过几天的追踪后，去卑发现那支败军转而从小路走向了大道。这个转变倒不难理解。应该是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追击，再走隐蔽的小道已经没有了意义，反倒影响速度，所以便转到了大道继续逃亡。 去卑对此并不太在意，根据情报显示那支败军中很多都是平民百姓，商贾豪族，这些人拖家带口，行李满车，必然会拖慢行军速度。 转到大路追赶后，沿途有不少丢弃的财货行李，这让去卑更坚信他们追踪的方向。而当士兵在丢弃的财物中发现了女人的首饰衣物，这让他们的追击更加的狂热起来。 只是继续追击了几天之后，去卑他们才意识到事情开始有些不对头，最后竟然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 子时过后，营地里万籁俱静。 少年没有睡去，而是坐在马车不远处的一块青石上，仰望着浩瀚的星空，目光深邃的在想着事情。 计划实施的似乎都很顺利，他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尽力的做到完美。这其中极为烧脑的大量布置和计算几乎让方悦等人目瞪口呆。 只是在这些筹划的背后，少年的肩上所承受的压力也是巨大的。作为一个旁观者指点江山容易，但是一旦参与了进来，便有了责任。也许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失误，都会影响营地里几千人的生死。 少年没有将心中的压力告诉任何人，而是独自在心中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脸上的表情变换复杂，时而激昂，时而阴沉。若是从旁看去，这稚气未脱的少年此时确是能给人一种成熟、信赖的感觉。 胡昭来到他的身边，少年暂时放弃了心中的推演，向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胡昭无声的坐在了他的旁边。 两人并肩一起看着星空，浩瀚的银河仿佛可以洗涤他们的心灵。过了许久，胡昭才开始讲话，少年以为他是来问自己所定的谋划之事，想不到他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这几日来，我观方校尉对懿兄弟礼遇有加，颇有些要将你收入帐下的意思啊。” 少年表情有些惊讶，随即挑了挑眉毛，笑着说道：“弟倒觉得方校尉对孔明兄才青睐有加吧！” 胡昭摇头道：“我原本孑然一身，闲云野鹤在乡野之间，根本没有出仕的心思。而懿兄弟就不同了，出身于世族大家，有家族牵绊，长兄都已经在朝廷任职，以懿兄弟的才华，恐怕很快也会在朝廷出仕吧。” 少年撇撇嘴说道：“事善能，动善时。如今天下大势混沌不明，何必要此时出头呢。不如暂时隐忍，观天下风云变幻，再做打算。” “哼，心机沉浮之辈！”胡昭不满的说道。 少年毫无介意的嘿然一笑，胡昭心胸广阔、光明正大，和少年城府极深的性格正好相反。虽然二人常常互相看不顺眼，但是却很奇怪的结成了莫逆之交。 胡昭知道他此时心里压力必然很大，而自己在谋略和军事上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好和他闲谈一番，分散他的精力，缓解他过重的心思。 不远处的马车上，看着少年精神放松下来，山蕊儿和张春华也都放下心来。在少年思考的时候，张春华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和她斗嘴的少年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她感到很害怕，扯了扯姑姑的袖子，问道：“懿哥哥的样子很吓人，是不是被山精鬼魅附身了？” 山蕊儿抚摸着她的头发，慈爱的说道：“春华现在不懂，其实那就是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应该有的样子。春华长大了就要找这样的男人。” 张春华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现在已经开始和胡昭争论斗嘴的少年。虽然姑姑的话并不是完全能够明白，但是懵懂之中却产生了一种憧憬和向往，在今后的几十年里，影响了她和少年的人生。 “那孔明大哥是不是姑姑想找的男人？”张春华笑着问道。 山蕊儿脸色绯红，用手戳了一下张春华的额头，嗔骂道：“人小鬼大的孩子！” ******** 河内郡八月的天气里，实际上已经开始逐渐转凉。但是在接近正午的时候，却仍会让人感受到酷热难挡。 山路之中，一支并州军缓慢的的穿行过一片草地。和其他并州军井然有序、气势宏大不同，这支军队表现出来的却是极为散漫的作风。 士兵不时的在队列中进出，左顾右盼，搜索着草丛。若是幸运的发现一些值钱的东西，便会兴奋地揣在身上。偶尔队伍间还有人因为财货起争执，不时的便会出现吵架甚至殴斗的小sao乱。 队伍中领军的将领眭固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对于身后军队的军纪混乱似乎习以为常，偶尔有闹得过分的，便派人前去抽一顿鞭子。 眭固原本是黑山军渠帅出身，身后的这支军队也是一直和他流窜于并、冀两州的黑山军。张杨随吕布南下，为了扩大势力便将他们收编。然而张杨军原本就不像吕布的并州军嫡系那样强调军纪，这支刚收编的黑山军更是匪气未脱，除了穿了一身并州军的军服外，剩下的和做山贼时没有什么区别。 眭固接到的军令是随军南下，但是张杨在久攻不下怀城，被并州军抢了风头后，对于以后的军事行动便兴趣缺缺，也因为上面长官的无所谓，作为部下的眭固自然好不到哪去，一路上的时间多数是在干起老本行——四处劫掠而已。 他们是在两天前才听到有关方悦一行逃亡队伍的消息。相比去卑等其他匈奴部落，他们这支只有五百人的军队相对较弱，对于方悦一行人也不抱多大希望能抢到多少好处，只是抱着碰运气态度进行追击，看看是否能捡到一些边边角角。 走过草地之后，眭固命军队早早就扎营了。散漫的军纪和过于的自信令他们连巡逻的人手也不多安排，结果在夜深之后，一支军队在干掉岗哨后悄悄的摸了进来。 领军的是方悦，他们几乎一路畅通无阻，快要摸到眭固的中军营帐前才被发现。军营顷刻间便炸开了锅。 眭固听到外面杀声震天，睡眼惺忪的从军帐中跑了出来，正好碰到方悦就在附近，长枪刺了过来，还未等眭固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眭固一死，麾下的士兵便做星散。天明之后，方悦休整人马，紧接着又马不停蹄的向二十里外的一支匈奴部落扑了过去。 这支匈奴军人数也不多，同样没有任何防备，轻易的便被方悦带兵横扫。 这两场战胜的极为容易和漂亮，少年特意选择了两支实力弱的敌军作为下手的第一个目标。为的是让胜利能够鼓舞士气，使士兵恢复自信。方悦军在战胜之后也确实不负期望的越战越勇，在稍稍休整了一天后，这一千兵马开始向和他们兵力相当的一支匈奴军发起了进攻。 这支匈奴部队由呼厨泉的部将乌伊斜率领，虽然方悦军连败两军的消息已经零星的传了过来，但是乌伊斜对此仍然没有多少准备，直到方悦杀过来时才慌了手脚。 此时的方悦军已经和前几日那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的残兵败将大不相同。经过连番的胜利士气激昂，一鼓作气之下，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向乌伊斜他们冲了过来。 乌伊斜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这支军队是他们一直追击的那支逃亡队伍，反而以为是朝廷的主力部队出现在这里。对着部下惊恐的说道：“汉人的大军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受了天神的帮助？” 乌伊斜心中恐惧，不敢与方悦军交锋，率军败走，方悦乘机命士兵冲杀，阵斩乌伊斜于乱战之中。 短短几天的时间，方跃军从一支溃败之兵反杀敌军，连胜三阵，声势之大使得其他觊觎他们的追兵都不敢靠近。甚至连合围的勇气都没有，纷纷远遁而走。 而去卑在听到方悦军在自己的后方接连败敌的消息大吃一惊。他实在搞不懂他们一直追踪的那支逃亡队伍怎么会出现在身后，还在短短几天内取得如此大的胜仗。探马不说这支军队刚刚吃了败仗从怀城逃出来吗？而且大部分还只是平民百姓！ 去卑不明白但是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后面出现的方跃军如针芒在背，他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率军回返。 行军至李城和平皋之间的一处山谷，名为葫芦谷。谷口狭长，进去之后便是两个相连的巨大盆地，从高处看真如一个葫芦一般。 山谷崎岖，去卑军行进的非常吃力。而在山谷上方的峭壁上，隐藏着的方悦和陈浩正注视着去卑的队伍缓缓进入谷口。 “真的来了啊！” 陈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佩服的说道：“那位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啊！” 方悦心中对此倒也没有陈浩那么惊讶。他本就是一个常年带兵的将领，这个山谷是去卑军回军的必经之地，少年选择这里埋伏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而真正令方悦惊讶的是少年在这短短几天内说展现出来的算计与谋划。那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从劝说商贾豪族捐出财物，贡献出护卫装成逃亡队伍引去卑军走上大路，己方再利用地形优势隐藏。然后反杀敌军，恢复士气与自信，到现在设伏葫芦谷，最终利用的是匈奴部落各自为战、军纪涣散的弱点，但几乎每一步的细节都在少年的掌控之中。 可以肯定的是少年之前应该从未经历过任何战事，但是却可以将战局的每一个细节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方悦每每想到此，后背便是一阵发麻。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军事大家。 当去卑的军队完全进入谷口的时候，方悦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一时间金鼓齐鸣，箭雨如蝗，滚石檑木从天而降。 同一时间，几十辆大车从谷口两边出现，堵住了前后的去路。 去卑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顿时陷入了混乱。去卑一面约束部队躲避箭矢，一面下令部队快速前行，想一鼓作气冲出山谷。 道路崎岖，前方又有大车阻路，匈奴骑兵的速度优势很难发挥出来。方悦迅速的率领士兵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双方很快便绞杀在一起。 方悦兵少，虽然借助埋伏偷袭的优势占据着上风，但是最后还是让去卑军突破了包围仓皇逃走。不过去卑军在此战也损失了六七百人，已经无力再对方悦军构成什么威胁。 方悦他们得以从容离开，在八月下旬的时候到达了温县。 原本并州军南下，温县也岌岌可危。方悦等人本想着绕过温县进入河南。但是在听闻朝廷拜北军中郎将关羽为讨逆将军，率领北军驻扎温县一带迎战吕布兵锋后，便改变了主意转到温县与关羽汇合。 进入温县城，富商豪族和平民便与方悦的府军分开。少年也是温县人，便也向方悦告辞。 在此之前，方悦已经多番表示希望少年能留下来帮他，但是都被少年婉拒。方悦只好对他指点他们这一千人活命的少年不住的表示感谢。 少年谦虚的说道：“小子只是略尽绵力而已。我等能脱离险境，实际上也是靠方校尉的指挥有方，奋勇杀敌的缘故。有此大功，想来朝廷也再不会追究方校尉的失地之责。” 方悦点头，说道：“诚如公子所言。然方某能有如此之功，全赖公子之策。大恩之德没齿难忘。公子不愿将献计之事张扬出去，我必然会照办，但是临别之际还望公子留下姓名，好让我能铭记公子的恩情。” 少年的性格自然是不想过于高调，但是看方悦一番诚意，只好说道：“小子复姓司马，单字名懿。温县司马懿！”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