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前一片漆黑，始终看不到挥舞在面前的右手，摸索着触碰到了眼睛的位置，才发现自己的头上已经缠了厚厚的纱布。 耳边传来了“滴滴”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仪器工作着的声音，吸入肺腑的空气，弥漫着刺鼻的84消毒水味。 “血压——正常，心跳——正常，呼吸——，林医生，病人醒过来了！”急促又略带着些惊喜的年轻女声传来，嗓音清脆悦耳。 “年轻人，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一个浑厚从容的声音询问道，听起来好像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 “我、叫公良时，我好像......跌进了下水井里。” 男生的脑袋里似乎还有些混乱，他抚着额头，断断续续地吐出最后的记忆。稍稍缓和了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急救室的病床上。 “嗯，看来记忆也没有障碍！护士，你去通知外面的家属，病人已经醒了，各项健康指数显示正常，请他们安心。” “好的！”护士应道，随即“咚、咚、咚”的脚步声远离了病床。“呼！”“砰！”，门被拉开，又关上。 时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他在努力地回想着意外发生的经过。 下午，自己塞着耳机行走在树荫下的人行路上，全神贯注地读阅着手中刊物上的文字，穿过树丛那柔和的风拂过了他的脸庞，舒适而又惬意。 正在这时，耳中传来了来自耳塞以外的，似乎是什么人呼喊着的声音！仔细聆听，只辨清了几个字眼： “小伙！危险！脚下！” 只可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时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重力所致的下坠感便瞬间席卷了全身，这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跌入了深渊之中。 似乎是后脑撞到了墙壁，只听“咚”的一声，接着自己就眼前发黑，精神恍恍惚惚，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这里。 主治医生告诉时以及他的父母，虽然他的身体受到的大多只是皮外伤，但头皮撕裂伤势较重，且眼睛里有少量淤血。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医生建议时立即住院接受治疗。 就这样，生平第一次住进医院又被“剥夺”了视力的时，每天都要体验着看不见护士的脸，却被对方任意“蹂躏”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可实在不怎么好过。 意外的是，时醒来后不久，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发生了异常——他的耳中总能听到一阵阵悲凄而诡异的笑声，有的时候远于门外，但也有时好像就近在面前。每当这个时候，时都会绷紧神经，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笑声？什么笑声？”“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每次问询他人，可结果都是如此，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见。 三天后。 上午，时静坐在病床边，而护士小姐正在把缠在他头上的纱布一圈一圈取下。缠眼前的纱布越来越薄，光明逐渐地驱走了黑暗，纱布完全取下的那一刻，时无法贸然睁开眼，他只能一点点地重新接受这个世界的光亮。 待完全的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傻住了！惊愕的目光中充斥着异于寻常的恐惧，嘴巴更是不自主得张的很大。 眼前，哪还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啊，这已经变成了充斥着怪异之物的世界！ 病房里，竟悬着一颗颗高度腐烂的笼罩着蓝绿色火焰的骷髅！可是周围的人竟浑然不知。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这副景象仍映了入他的眼中！骷髅的口中喷吐着磷焰，似乎在无声狞笑。 窗外，浮在半空的无眼幽魂哀鸣着飘来，飘去。有时，更会毫无征兆地穿墙而入，穿过人们的身体，或朝着自己飘来！这番情景，吓的时赶紧闭紧了眼睛，呼吸加速，心跳变快，汗水不住地渗出...... 那些鬼怪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已经被发现了，它们仍自顾自地漂浮着，哀鸣着。按着电影里的情节，倘若被它们发现自己能看到它们，恐怕十有八九立即会攻击自己吧！想到这里，时的身体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时，怎么了，没事吧？”时mama关切地问道，她擦拭着儿子的额头，纸巾立刻就被汗打湿了。 “没、没事，mama。”时的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现。他犹豫了再三，还是把话憋在了心里——自己受伤就已经让父母寝食难安了，他实在不想再给父母徒添麻烦。 下午，无论医生怎样劝阻，时还是催着父母办理好出院手续，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医院——他实在没办法再在这恐怖的地方呆下去了，原来医院真的同传说中一样，是一个灵异聚集的地方啊。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回到家的时扑在自己的床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内心乱成一团。想到刚刚在医院看到的景象，仍然还是胆颤心惊。突然遭遇这种事，换做任何人都是接受不了的吧。 不过，自从回家以后，时看到灵异现象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偶尔看到的也不再那样恐怖。虽说偶尔还是会被突然出现的妖怪吓到惊厥，比如茶几上跳着舞的茶壶，冰箱里眨眼睛的苹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其他人却都没有察觉到这些腾然出现的怪异。时终于明白了，只有自己看得见妖怪，听得见妖怪的声音。 活了十九年，坚定不移地信仰着无神论的时，却要在短短几天里，接受“这个世界上鬼怪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现实，简直就是强赶鸭子上架！ 无法接受！ 无法相信！ 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啊！ 心里欲哭无泪，却又无人倾诉的时躲在家里，不停地上网搜集着各种“资料”。他想尝试解除这看见灵异的能力，因为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生活了！ 折腾了半个多月，时几乎尝尽了所有的网上所谓的“方法”，可是却没有一个奏效的。难道说，只剩下戳瞎自己的双眼了吗？ “不!不!不！”时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他怕有一天自己被逼疯了，真的做出来。无奈之下，他放弃了，从今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和面对这“崭新”的日常了...... 愁闷中，剩余的假期悄然消逝。 夏末秋初的九月是大学校园的开学季。收拾好行李并与父母告别，时只身乘了一昼夜的列车回到了校园。 下了列车，时拉着行李箱走出车站，精神紧张地望望四周。 “还好，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季节交替的午后，原本燥热的空气温凉了许多，趴在树干的蝉，歌声里不再显得多么的痛苦不堪，更是有几分安逸闲适在里面。远处那古旧的校舍，爬满了黄黄绿绿的枫藤，甬路旁的花坛里，积蓄了些干枯的花瓣和落叶。 自己回来的还是有些早，广阔的亚兰学院里仍然寂静空旷，放眼望去，仅能看到几个孤单的人影。 欧式塔楼，传来清越悠长的钟声，林荫石路，金色的光斑迷离闪烁。 时放好了行李，走出宿舍，徘徊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沉醉其中。闭着眼睛，享受着这远离市区之外的学院中特有的清新空气，烦恼全抛在脑后，更是忘记了时间的概念。 他深深热爱着亚兰，热爱着这所顶级的艺术学院。 亚兰，让他安心。 苍穹渐渐显得浑沌，山后的月儿露出了尖尖，微凉的晚风徐徐掠过，这才把时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仰望着长空，一匹长着翅膀的马掠过，时长叹，随即朝着宿舍的方向返去。 回宿舍的路必经一座废弃已久的欧式小楼。此前的一年，时每次在夜晚路过这座小楼时心里都会毛毛的，因为听学长学姐们说过，这是座“鬼楼”！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曾经作为音乐教室的小楼会传来小提琴声！那琴声悠扬，悲怆，听到的人都吓个半死！ 事实的真实性当然有待考证，毕竟，校园鬼谈，一直都是各个学校里最热的话题。 走着石砌小路，那座阴森小楼渐渐映入了视野。时的心里忐忑不安，即使不遇见所谓的“午夜琴声”，可要是再碰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也不好啊。毕竟现在的自己，可是能看得到“那些东西”的！ 五十米，四十米...... 三十米，二十米...... 十米...... 一步一步，时，终于走到了小楼门前。 即使内心呼喊着一万个“不要看啊”，眼睛的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瞄向了小楼。暮色下的二层小楼残破古旧，因着风化的缘故，墙壁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样子，岁月的痕迹深深印刻在那一砖一瓦之上，显得历史底蕴十足。 对于未知事物，人类的好奇远大于恐惧，所以有些人明知道前路危险，却还是要踏出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一步。最后，时的目光还是被这神秘小楼吸引了去。他驻足，转过身望向了小楼。 窗子里一片漆黑，如同要吞噬灵魂的巨口。 人撞了霉运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事实果然是应验了时的假想！ 幽魅一样的朦胧的白影，无声地飘过了二楼正中的那个窗子，这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情景一样！时顿时觉得背后凉风飕飕，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口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目光更无法从白影身上离开。 更可怕的是，那个模糊的白影似乎注意到了有人盯着自己！它停止了飘荡，并停在了窗的后面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回望着时！看到这一幕，时只觉得头顶天雷轰轰，脑中一片空白。 稍稍地缓过了神来，他拔起疲软的两条腿，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踉踉跄跄地逃离了楼前。 凌乱的呼吸声随着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此刻，在小楼的二层，一个身体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少女，正伫立在那窗前，两只纤手交次顺拂着鬓角垂下的长发。 望着男生逃远的背影，少女的唇角轻轻上扬，漆黑的眸子明亮闪烁。眨眼见少女消失了踪影，只剩下一团星尘纷纷落下，空荡荡的小楼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他好像看到我了！好开心啊...... 十年了，终于等来了一个不会无视我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