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六派
莲乡堂,堂主司马超前来拜见上官剑南。 “庄主!”司马超抱拳行礼。 上官剑南颔首:“嘶马镇那边情况如何?” “蓬莱仙阁活擒素离、欧阳木通和郑晓峰三人。” 司马超刚说完,上官剑南止不住惊呼:“你再说一遍!” “是,庄主——”司马超将刚刚说了一遍的话重复再说遍。 再怎么做过心理准备,上官剑南还是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忽地旋身,盯着司马超,他问:“确定是生擒吗?那个黑翼鹰王居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司马超颇有些惴惴,偷望之后,轻轻说:“据说就是这样。”顿了顿,“虽说他手下黑风剑阵很是厉害,峨眉、青城、华山的弟子们都在对抗之中受了伤。但是三大掌门,确实就是白瀛楚一个人生擒的。” “以一敌三——” “先后都是一招制敌!” 而在从吴家坪到嘶马镇的大路上,程倚天率领四杰飞马驰过。黑翼鹰王三招制住三大掌门的消息,飞箭一般,刚刚吃过中午饭,消息就到了哨站。 傍晚来到嘶马,望江客栈已经人去楼空。 掌柜还在,“噼里啪啦”拨算盘算短短三天那位尊贵的房客给他带来的巨额收入。 殷十三受程倚天之托进来询问:“掌柜,昨日还在这儿的一个大主顾,现在去哪儿了?” 掌柜先是笑脸相迎,一听问的是带给自己丰厚报酬的大主顾,笑容顿时冷了。“噼里啪啦”继续拨算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眼前忽而一亮,殷十三放了一锭小官宝在柜台上。 “不是只有昨天那位大主顾才有钱给你……”殷十三话里有话。 掌柜眼睛眯成一条缝,将小官宝取过来,仔细端详爱不释手。 “说罢,人去那儿了?” “南川!”掌柜说得磕巴都不打。 “确定吗?” “当然。”掌柜收起官宝,换了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我们这儿地方小,条件终归简陋。那客人排场太大,朝南去,必定是去南川。歇一脚吧,之后还会去哪儿,我就不知道啦。” “这个老滑头!”殷十三腹诽一句,转身便走。 “客官不住店吗?”掌柜很是舍不得。 “地方太小,条件简陋。”殷十三头也不回。来到外面,对程倚天说:“去南川了!” 程倚天微微思忖,言简意赅:“我们也去!” 天边乌云迭起,他们连夜赶路没到一半,天上便下起大雨。急急忙忙找了一户人家,杜伯扬上前敲门,门许久未开。眼看大雨将五个人全部淋成落汤鸡,院子里面,屋门当先开了。一个人走出来,踩着雨水发出湿答答的脚步声,接着篱门被拉开。 一道闪电横空,白光照亮每个人的脸。 杜伯扬等固然惊讶不已,程倚天一时间呆愣,雨水兜头浇着,直到迷了眼睛,他才张口结舌道:“你——怎么会是你?” 脸有点湿、脸色显得颇为苍白的云杉侧过身,让出道:“请进来吧。” 大雨如注,逸城五人顾不上别的,先行拉马进屋。马匹全部拴在檐下,五个湿答答的人进屋避雨。 屋子里面,摆设全是正常农家所用。但是一个中堂两个房间,三间房没有其他人,除了云杉,便是那位引起颇多事宜的云乔尹! 殷十三四下里打量,大剌剌说:“这儿的主人怕是刚巧都不在家吧。” 云杉用火盆端了一盆火过来,之前她被雨淋得有点湿,这会儿已经用布擦干,将火盆放在堂屋中央,先招呼殷十三:“十三爷,先请过来讲衣服烤一烤吧。” 殷十三依言过来,一边脱衣服一边问:“妹子,告诉我你和你这位爹爹只是在这里投宿噢。” “自然。”云杉的回答非常干脆,“付了投宿费,主人去邻家借住。” 所有人心中此刻都浮起同一句话:“真是无巧不成书。” 云杉将殷十三的衣服用一根绳子悬挂在火上,杜伯扬、萧三郎和冷无常都毋用她服侍。云杉蹲身万福,去往西边房间。 云乔尹独自坐着,默默瞅堂屋里多出的这一堆人。 入夜,云乔尹宿在东屋,逸城五人占据堂屋,云杉在西边。快到二更时,程倚天功行一个小周天,恢复精神睁开眼睛。火盆的火竟然还烧着,他从绳子上取下干到七八分的衣服,穿起来,然后来到西屋门口。 推推门,里面竟然没有上闩。 再三犹豫,最终,他还是推门进去。 睡在木板床上的云杉受了点惊吓,当他靠近床铺时,一惊,从床上跳起来。程倚天连忙“嘘”了一声。云杉这才发现是他。 云杉主动从床上下来。她的衣服本就穿得好好的,两个人都有许多话要对对方说,互相携手,打开后窗,两个人一起跳窗出去。 外面的雨停了好一会儿,踩着泥泞,两个人来到一片小树林里。 程倚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紧紧拥抱她。下巴刚好放在她的头顶上,嘴巴喃喃道:“就这样,不要动。”好一会儿,方才松开手臂。 云杉的眼睛竟然红了。 程倚天手指刚伸过去,一颗大大的泪珠落在他的手指上。 没等他质疑,云杉主动投入他怀抱。“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云杉真的哭起来,精神有些错乱。 处于安抚揉揉她的头发,又轻拍她的后背,等她情绪略微平复,程倚天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云杉擦擦眼泪,抬起脸说:“杜大当家没有对你说过吗?峨眉、青城、华山掌门被俘,少林、武当和昆仑绝对不会再坐视下去。”转过身,面朝南边南川方向:“我本不知道事情越演越烈,竟然会到这种地步。”转目程倚天:“要是他回不去了怎么办?我知道他很有本事,可是三十六骑毕竟只有三十人,少林也好,武当也好,他们都有更加强大的阵法。不比莲花宫肖飞艳走邪路摆摆花架子,其实没什么用。那两派一旦来真的,鹰王他、鹰王他……”刚刚忍住的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继续飞快往下掉。 “云杉!”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里却满满当当被那个人填满。这让程倚天很不是滋味,他叫了她的名字,尔后说:“我能帮助你些什么呢?” “打败他!” 程倚天吃了一惊。 云杉抬起泪眼,自嘲道:“这几乎就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是当下唯一能够赶走他最好的方法。如果没有出现打败他的人,就算我现在回去他身边,他也不会轻易离开。” 程倚天叹息,良久方道:“我本以为,遭遇峨眉、青城和华山,就是你说的他所遇到的危险。” “鹰王的性格太高傲,这才是他身处此地最危险的地方。”眼泪流得差不多,她自己拭干净眼泪,眼神恢复清朗,又浮起丝丝那熟悉的忧伤。“他也许忘记了,这儿并不是他的蓬莱仙阁,”她呢喃着:“好像要征服每一块已经被征服的土地一样,这儿,也出现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事,激起他不得不去将他们一起征服的热情。” 程倚天说:“未必我就一定不能打败他。” 云杉轻笑:“我知道你事事都希望为我多想一点。” 程倚天哀叹,一阵默然。 “和云乔尹在一起时不得已,”她知道他想问自己什么:“既不能选择和你在一起,也不能放下一切回到他的身边……”凝望程倚天,看到他脸上自己预料到的失望。 云杉很是难过,却又无从解决。 “原谅我,”她低低的声音一字一字对他说:“我本心不想变成这样。” “离开我之后那么长时间,你一心一意爱过的,是他,对吗?” 云杉躲开他的逼视,低声承认此点。
“那么,你回来之后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从未想过,他还会在你的生活再出现?” 这也说到了事实,云杉没法不继续承认。 被鬼蛊插中后背的伤也不过如此,程倚天一下子感到整个身体都遭到分裂的痛楚。 仰望天际,回过头再投向她的目光,与伤痛之中,竟然不知不觉带上些恨意。这恨,与其说是因为一直以来都被她蒙在鼓里,不如说是憎恶自己这么多来那莫名其妙的一厢情愿。 “很好,很好——”他对她说,突然伸手,一拳砸在身边一棵大槐树上。大槐树猛烈抖动,抖落树枝上仅剩的几十片枯叶。 收回手的程倚天很是心冷。 云杉很想再解释些什么。 他举起手,表示不要听。 程倚天向后面退开一步,拉开和她的距离:“照现实情况,我认为你还是应该立刻回到黑翼鹰王身边去。毕竟他为你而来,当然可以也为你离开。另外,”想想曾经她说过的话,以及今天赶巧碰上的事,接下来的话,他说得非常郑重:“不要和你那位义父呆在一起。是朋友,这样告诫你。” 云杉却只听到那三个字:“从今往后,你我就只是朋友了吗?” “我还能怎样呢?”说着话,程倚天低头哂笑:“便是这样,也已经缘分很深了。”迈步往前走,超过她,到了她看不到正面的地方,难过才飞快爬上他的脸。 程倚天大步走回屋,每坐一会儿,四杰约好了一样全部起来。 杜伯扬说:“公子,继续赶路吧。” 程倚天同意。四杰跟随在后,突然出现的五个人,风一样离开。 天明到达南川城。进城后,程倚天当先牵马走在街上,一路走一路看,纵然是他,也已经觉察到这座城里的不一样。 江湖上的风总是吹得特别快,从河南、湖北来人的话,到达这座城,快的话,也就一天功夫。昆仑山到达南川,日子会久一点。在南川寻客栈住下,再等个数日,怕也等到。 程倚天住的福兴客栈,和照旧被蓬莱仙阁包下来的本城最好的长隆客栈,只是同一条大街斜对角关系。站在福兴客栈二楼客房临街的窗户口,向东南远眺,便看见长隆客栈那鹤立鸡群飞得极高的屋檐翘角。 日前,他其实已经去过长隆。长龙客栈里清清静静,前庭除了掌柜和伙计,半个人也没有。当时孤身一人的他来到**门口,被一个蓝衣人拦住。另外一个蓝衣人往后面去,过了一会儿方才回来,对程倚天说:“鄙上有请公子。” 偌大一个宴会厅,只有鹰王和他。 鹰王坐在上面,程倚天站在下面。一上一下对视,须臾,鹰王说:“看座。”阴影里出来一个蓝衣人,才送上一个绣墩。 程倚天委婉转达希望鹰王抛下颜面之争,带上云杉回去蓬莱。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自认为最伟大的劝告之辞。 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放弃自己喜欢的女人。 “云杉心中有你。” ——这才是事实最最关键之处。 鹰王闻言微讶,吃惊之后倒是感动。不过,鹰王的心思和他以及云杉并不十分相同。鹰王坐在上座,始终处于审视姿态。程倚天的势力、程倚天的身手,最重要的,程倚天在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胸襟气魄——总总一切,鹰王很是看重。 再同程倚天说话,他的语气柔和许多:“我很感谢这时候你为我着想。”悠然出神了会儿,收回思绪,喃喃:“如果我生命中的人多数都如你这样,也许,我真的不必如此。”又笑了笑,对程倚天说:“若有日后,我想,我们或者可以做个好朋友。” “但是,”最后他语气平淡、态度十分强硬:“三派掌门,我绝不会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