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苏幕遮

    楚国的和谈使者回到朝中禀报了卫国意欲迎娶长公主一事，礼部大人李邈上奏：“卫国太子风华卓绝，真乃人中之龙，长公主风姿倾国，与其为天作之合，还望皇上明鉴。”

    端坐于朝堂之上的楚王望着底下一片附议，眼中光芒沉了沉，心中千回百转，思及趁此和亲便能将那潜伏在暗中的势力隐患一并清理了，他便点点头，准许了这和亲要求，全然将登基前与佘轻的约定抛弃了。

    佘轻正在院中练剑时，接到了让她去与卫国和亲的旨意，手一抖，长剑挟裹着凛冽的剑气穿过桃树枝桠，打落一地璀璨的花瓣。她不着一语，直直朝楚王的静心殿中走去，一路上侍卫见她面色骇人，皆不敢上前阻拦。

    佘轻看着眼前沉着坐在案台后批阅奏折的楚王，气极冷笑一声，将他案台上的奏折拂落一地。

    “皇上可还记得当初与我的约定？”

    “朕自是不会忘记皇姐当初的支持。”楚王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的帝王之气还未成，却是多了许多疲惫，“只是我们身为王室，总有许多迫不得已的事要去做。”

    “你贵为楚国长公主，应当以国事为重。”

    佘轻怒而反笑，将头上繁复精致的黄金凤冠取下仍在地上，厉声说道：“这长公主不做也罢！”

    “你可想过王城外那千万楚国子民，若卫国硬攻，只会民生涂炭。”

    “你不过是忌惮我手中势力，怕有朝一日我会反咬你一口罢了。黎珏公主一心想嫁到卫国，你这亲哥哥竟不愿满足小妹的心愿么”佘轻星眸中一片冰冷的嘲讽，她早就知道他容不下她，却不曾想他这么快就想将她除掉。

    “朕已然应了卫国的和谈大臣。”楚王只淡淡地留下这一句，便转身唤来侍卫，“来人，将长公主送回寝殿，好生伺候，若出意外不能如约出嫁，便唯你们是问。”

    佘轻被一路护送回寝殿，腰间的佩剑也被收走了，她的黑发披散在胸前，一身绯衣，映得她的脸颊愈发苍白。

    轩辕苍回到都城时已是深夜，他在府中暗室见到了那个向来玩世不恭的男子，此时那人双手负于身后，面上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沉着和运筹帷幄。

    “他将你赐为驸马，倒是聪明，既名正言顺地收了你手中的兵权，又未曾拂了轩辕家的面子，朝中那些轩辕家的拥趸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那人嗓音低哑，他半身隐没在昏暗中，却也能凭那半个身形看出此人卓绝的风采。

    轩辕苍轻声冷哼，只道：“那人生性多疑，性格优柔，不懂重用贤才，如何撑得起这泱泱大国。”

    “你与公主的婚事能拖便拖，并暗中将你分散在四处的精兵集结，我也不相等太久了。”那人言罢，不再做片刻停留，转身从另一处密道离开了。

    轩辕苍走出暗室时，有暗卫急急来到他面前，惶恐地跪在地上，颤抖着禀道：“线报说日前楚国长公主就和亲一事与楚王大闹，夜中长公主自缢于寝殿中。”

    轩辕苍闻此，一向沉稳的身形晃了晃，他上前一步揪住暗卫的衣襟，将人提到自己面前，哑声道：“你说什么？！”

    暗卫跟随轩辕苍多年，只知轩辕苍向来冷静稳重，提刀直闯万军亦是毫无畏惧，而此时眼前的轩辕苍双目通红，面色上有狠厉的杀气，他揪住他衣襟的手太过用力甚至有轻颤。暗卫咽了咽口水，不敢与他对视，磕磕绊绊地说道：“宫中眼线说……寝殿被大火烧成废墟……只能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轩辕苍蓦然松开了手，将人扔到一旁，他缓缓转身，留给暗卫一个悲怆寒冷的背影：“滚。”

    屋中一片寂静，他闭了闭眼，脑中恍惚略过佘轻的音容笑貌，她安静坐在月光吹笛的模样，她持着剑舞动泠冽飒爽的模样，她在他身下承欢时婉转柔软的模样，她蜷缩在他怀中无声哭泣的模样……轩辕苍藏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rou中，那痛苦任然不及心上的万分之一，昏暗中几滴鲜血无声从拳中滴落到地上，晕成一朵娇灿的梅花。

    而躲避了重重追踪搜索的佘轻逃到卫国，几经辗转来到都城，却听闻轩辕将军立下大功，皇上将其封为驸马。那些缱绻温存的夜晚似乎都被撕扯成碎片，她颤抖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深夜潜入将军府。当她在后花园里听到他撷着叶片吹奏着她熟悉的旋律时，却一时失了神被府中的侍卫发现，她在混乱中与他对视。她看到那一向意气风发的轩辕将军面容如同破碎的冰涧，悲恸如同暴风雪搬席卷了那张她日日夜夜思念的面容，他狭长的双眸隐隐微红，他的刀唇动了动，却未等他开口，佘轻便顿时失去了握着匕首扑向他的勇气，转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