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八0酒吧(6)
我看了一下,隐隐约约像是山村兄和花姨,又像是我和母亲,穿着蓝色唐装衣,戴着金色的蓑衣和斗笠,像稻草人一般展开双臂伫立在青青的稻田里,右上角是一轮挂在母子峰间的金色夕阳,映衬着无边的蓝天,画作布局极度匀称,意境格外的优美。我顿时被吸引住了。 我仔细的去辨析,发现人的双臂、蓑衣斗笠皆是由稻草及稻穗构就的,极具创新。而笔法也是极为熟练和老道,非一般作者能画得出来,也不像是一个初中生所为。只见画的右下角落款写着两行字,第一行写着“《蓝色稻草人》,第二行写道“墨心作1998.7.4日于清平乡雨后”,作者和时间之间没有标点符号间隔。 “看来真是在我们那画的,这么说起来,你跟清平乡真有缘分。对了,你还记得这画中的两人是谁吗?”我不免关切的问她。 “小孩子我估计记不得了,人长大了都会变样,至于大人的话只会老去,样貌不会有太大变化,若还健在,我应该认得。对了,农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次回家去做什么?”阑珊双眼闪烁着灵慧的光芒,心中其实似乎有答案,待确认而已。 “给我妈祝寿,明天正好60岁。”我举起手比划了一个6的手势。 阑珊听了,满足似的舒了一口气。“这样,60岁可得大庆,怪不得要赶路。农哥,再冒昧问一下,你结婚了吗,怎么没见你带女朋友或者嫂子?这样重要的日子,伯母肯定想见你带着她两个人回家给她拜寿。” “说来惭愧,还没结。算是单着!”我摊开手,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女朋友也没有?不可能吧,农哥,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也没有人要?”阑珊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同时也露出一丝惊喜。 “也不是没人要,这事说来话长。简单的说,我们遇见的人不是我们契合的那一个人。”我说完,顿时感觉有些后悔,为何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是契合的那一个人?有点不明白。”阑珊字斟句酌的想了一会,问我。 “你看过台湾作家张德芬的《遇见你自己》吗?其实,找爱人就是遇见我们另一个自己。就像你说的,因为我们每个人都不同,我们的眼光也不同,但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得用自己的眼光来打量这个世界,所以我们遇到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们眼光中的另一个自己。”我想了一下,想要用清晰的概念去描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有点牵强的回她。 “那照你这样说,我就是找我自己就可以了?”她装作一本正经的揶揄道。 “你也单着?”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反问。 “我一直单身。”阑珊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那你没被逼婚吗?”我也调侃起来。 “父母不在身边,他们不用cao心我,我也不用cao心他们。”阑珊望着我微微笑道,带着一点悲凉的情绪。 “这怎么说?”我不太明白她这话到底想说什么,似乎里面含着家庭变故。 “他们各自都有家,现在我过好自己就好了。” “哦,他们离婚了!不好意思”当我意识到这是个破碎家庭的时候,对阑珊的乐观和品行不由欣赏起来,从而对她的印象又添了几分好感,同时,对她起了几分怜悯。我感觉人的情感就是这么复杂,总是各种情愫交杂在一起,并不单纯的只是喜欢或者不喜欢,甚至毫不由自己控制。 “所以阿,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在红城买房子,其实也有个顾虑,怕有时候他们回来看我,好有个住处。但是,现在觉得,那顾虑毫无必要。”阑珊说着,叹了一口气,像是埋藏在深井里的一口瘴气,使得气氛顿时不对劲起来。 “哦,这样,怎么了?”我想冲淡一下这种不快的气氛,让她一吐为快。 “没事啊。对了,农哥,你是不是很少回家?”阑珊像是不该对我说这些一样,无奈地露出微笑,立马转化了话题。我对她的机敏又是欣赏又是爱怜。 我夜不再追问,“还好,经常回。不过我以前大学寒假的时候不回家,因为难买火车票,当时买不到还好,买到票也是绿皮车无座,熬死人了!你坐过绿皮车吗?” “坐过,不过最多六小时,从红城到桂林。感觉还不错,可以一路看风景。”阑珊轻松地笑了起来,露出如银皓齿。 “是吧,我从北京回来,要三天两夜。可没闲心看风景。” ”是不是想着艳遇?“阑珊顽皮地笑起来,不过一点声息也没有。 ”什么艳遇!那时找个蹲的地方都没有!你知道无座有多累吗?车上过道、座椅下面以及厕所都堆满了行李和人,泡面味脚臭味混杂在空气中,睡也睡不着,挪也挪不动,转个身也费劲。我那时连手机都没有,想听歌也做不到。” “这么惨啊,还好我没去外省上学啦!”阑珊伸了伸舌头,表示出一副很害怕不敢想象的样子。 “所以啊,我常常是暑假回来,但绿皮车没有空调,由北向南,热气腾腾,跟蒸笼似的。” “那这个你怎么受得了?——是我打死也不坐啦。”她左右来回摇着头,眼睫毛眨巴着,一股决不坐的模样。 “票价便宜啊,不坐那坐什么?有坐的就已经不错了。”我摇了摇头,想起大学时候的窘境,有着深入骨髓的厌烦。像阑珊这样的女生是根本体会不到的。 “反正我是受不了,想想那些超级臭的袜子酸菜味,我都已经受不了啦!”阑珊吐了吐舌头。 “坐车还不算什么,——我跟你说,我尤其对绿城火车站印象特别深刻,每次回来我基本上是在火车站过夜的——”我见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继续爆料。 “你竟然在火车站过夜?”她惊诧地大声问道,似乎像听到什么秘闻似的。 “对呀,当时为了省钱,就躺在蓝色的候车椅上睡。你知道在火车站过夜,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多,人来了,哗啦啦一响我就被吵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抬眼看护自己脚边的行李。有几次迷迷糊糊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哪个城市,还以为是在火车上呢!”我回忆着当初睡火车站的情景,这些我都没跟任何人说过。
“也太惨了吧,这个?”阑珊故意表情夸张的表示惨字,拖了一个长音。 “还好吧,有大学上就是好的了。有很多人都没有上过大学,我比他们要幸运得多了。”我说着话,笑着回她,不免想到了村梅,心里一阵伤感。 “农哥,说句大实话,感觉你像两个人附体啊!刚才看你是个深沉睿智不言苟笑的人,但现在又发觉,你内心一旦打开,又是一个感情丰沛爱憎分明的人,感觉好复杂。对了,放点音乐吧,想听什么音乐?深情的还是沧桑辽阔的?“她见我谈到此话题有些伤感,不免夹着粤语问我,”周董的听木听啊?” “可以,放吧,旅途中只要有点音乐就不错。虽然不是他的歌迷,但他的歌我也喜欢听。”我看了一眼中控台,蓝荧光下,阑珊选着曲子。 “看来你也是音乐潮人一个哦。那你追星吗?”阑珊抬头问我。 “还好,喜欢听,但一直不追星。”我想到追星这个问题,这么多年喜欢听歌,却真的没对一个明星追逐过。 “为什么呢?”阑珊追问道。 “因为喜欢歌就好了,何必要去喜欢那个唱歌的人。很可能那个人往往不是我们想象中的人,走近了到处都是缺点,反而落得失望。就像钱钟书说的,喜欢作品就好了,何必要去见作家,——鸡蛋好吃,就好好吃鸡蛋,下蛋的母鸡还是不要见为妙。”我想起钱钟书的作品《围城》,那本书我看了不下十遍。当然,也联想到他健在的百岁妻子杨绛先生,班上一个女生就经常看她的文章,时常还发在班级微信群里分享,很是睿智。 “看来你真是大棕熊,在自己的田地里自娱自乐哦。”阑珊揶揄我道。 音乐从车音壁如水般流出来,却是周董的一曲《千里之外》,“梦醒来,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在这寂静的夜路中,不免使我听着歌词陷入沉思,却不想让阑珊打扰,便故意假装沉醉其中,一边闭目养神。 听完一曲,我闭着眼对阑珊说,“这条高速虽然建成不久,看你驾驶不止一次了”。 只听阑珊温暖甜腻的声音飘过来,“平日喜欢旅游,有时候也跟着周围的朋友自驾到省城,或者开车来这边聚会啊,所以这边比较熟啦”。 阑珊指着远处几处灯塔让我睁开眼看,”红城市的军用机场现在也开始准备民用了,叫做红城巴马县机场,你知道,咱们这边的巴马县是长寿之乡,还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所以这机场靠近巴马县,所以名字取得有点借题发挥,再过一年,这边也可以开通四五条专线,到时你可以从这乘飞机转飞北京。“ ”那不错,以后回来可以更加便捷,“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又是沉默闭口不语。只见车子在高速上疾驰,耳旁只闻疾驰的风,郊外那些黑茫茫香蕉林、芒果林、成片的水田、连绵不绝的甘蔗林,杂着周董的《东风破》、《借口》、《七里香》等歌曲旋律一路倒退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