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运交响曲 (22)
“学成,带上茶到我房间这边来吧,我给你看几样东西。”他走了出去,到了门外又折回来跟我说,似乎担心我待会会口干舌燥。我不免暗自感叹这少年高山富的心思极细,使我更是对他所言感到心生疑忌——此人若是一个心思细密的骗子,那智商、情商外加胆商简直爆表,不输于任何江湖老油条。 “好的,——我直接过去就好了,你带路。”走出客厅,高山富带着我沿着走廊走到房子东头,只见房门已经打开,屋子蚊帐被子都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我环顾房间一周,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发现。 只见屋子里面简单的摆着一张三个抽屉的棕色书桌,书桌上尽量讲究的放着一台崭新的中型录音机和联想牌子的电脑显示器,录音机机顶上搁放了一摞录音带和电影光盘。书桌底下横放着一台联想台式电脑主机,沿着墙角恰到好处的安装了一根白色的移动网线联接到主机上,主机后面板水晶头接口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绿光,想来这村子早已通了网络,通讯比我想象的要发达。 我注意到联想牌子的显示屏打开着,安装的是微软XP系统,屏幕背景图像却是红城高楼林立的晨景。除此之外,墙壁上还贴着张国荣与香港四大天王出道不久的大头贴和画像,只见他们青涩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阳光与温暖,留着那让当年无数少年模仿的90年代的中分发型。 这却使我感到顿时回到自己的少年时期,就是看着工富买的这些偶像照片、录音带专辑渐渐长大的。我立马意识到这小孩的屋子摆设,竟然有些类似工富当初在家的样子。仔细看那些录音带,果真是四大天王的各种串烧金曲,很多都是绝版。 高山富从床侧搬出一把靠背椅让我坐,然后径直向我说,“你想问什么,现在都可以问”,仿佛一切他都心知肚明,任我随意发问。 “我想知道工富出事的经过,你能告诉我吗?”我本想旁敲侧击询问相关情况,担心他有所隐瞒和掩饰,但见他表明态度,于是觉着直截了当的问可能更好。 “这件事情我会告诉你,不过告诉你之后呢,你需要做一件事情。”高山富坐了下来,望着我真诚地说。 “什么事情?”我反问他,不知什么事值得他托付我办。 “记得以后给爸上坟的时候,帮我烧两份。一份是工富的,一份是山富的。”他淡然地向我说着,好像这事我必然会答应似的。而我仔细寻思,知道这个要求却是不同寻常,这明显是在要名分。不过他既然提出,算是一份心意,不管是真是假,我顺带做便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的,没问题。不过为什么两份呢?”我疑惑地盯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 “因为工富还有另外一个爸,如今山富同样也有另外一个爸,但我们都是爸的儿子——”他还是淡然地说着,就像这些事情他早就一清二楚,在脑海中已经思虑千八百遍。然我对于我来说,听到这句话后,脑子立马浮现太多疑问,这怎么可能呢? “这话前半句我没听懂,工富怎么还有一个爸?”我立马盯着他问。 “工富是妈和一个知青的孩子,爸只是继父而已”。高山富还是淡然地说着,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十分老成持重。 “你这话当真?这怎么可能——,我爸和妈怎么没跟我说过,我爸还为这事命都没了。”我绝对难以相信高山富说的这话是真的,何况我一直当他只是个闭塞村落的村童而已。他怎么可能断定工富不是我爸亲生的呢,怎么可能我和工富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你信或不信都由你。当然这事也怪不得你了,——毕竟没人跟你说过。为什么我不愿去相认,就是怕这事曝光出来,咱们一家人脸上无光。而且这事现在除了妈知道外,就我一个人知道了。因为我看到过那个知青给妈寄来的信。妈是怀着孕嫁给爸的。” “你这是不是胡言乱语啊!有证据吗?”我感到这些话太过刺耳,实在难以听下去,只想全把这小孩的话当做一派胡言。 “你别急,恐怕你还不知道,爸生前也有个上海的知青媳妇,也就是你的前妈!那个前妈上山下乡那阵是到爸家借住的,后来两人结婚生了个男孩,再后来上山下乡结束,前妈便带着那个男孩回上海去了,单身的爸才娶了现在的妈。所以,也就是说,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这个是不是更没有人告诉你?”
“我爸还有哥孩子?”我顿时回忆父亲生前的举动,我只知道父亲以前有个婚姻,没想到还是这样,看来是不想影响我的成长,家里一直闭口不谈。 “你可以去问妈!当然,也可以去问老一辈健在的人!”高山富喝了一口茶,静观我神色变化。 “那你知道我小时候有什么私密的事吗?”我转了话题,想要确认他是否说的都是真话。 “你的特点有几个,喜欢塞书本在枕头底下睡觉,不塞的话你就睡不着。你还喜欢玩赛车,你十四岁那年冬天,还把堂叔家的力帆摩托偷偷拿出来跟人比赛,你赢了一百块钱,拿去给妈买了一套过年衣服,这事我帮你瞒着爸的。还有,就是你的胸口有几处伤疤,那是因为和我去母子峰上挖老虎姜从悬崖掉下来,被粽子树戳伤留下的”。 “这些你怎么都知道?我没跟人说过。”我不免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学成,你再想想,你和工富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你讲一点,然后我告诉你余下的,还告诉你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哥替我挨打,印象中他唯一一次被爸打——”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高山富端起茶杯张口喝了一口茶,看了我的神色,打断我的话敏捷地说,“那我告诉你,那次挨打的事发生在1992年春天。当时是阳历四月,正是家里梦花开的时候。还记得那时候乡里到处都在广播《南方讲话》,说中国穷了几千年,中国要发达起来,现在是改变这种状况的时候了,要大力发展经济,先富带动后富!当时强调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青年人要注意科学知识的学习,而且要求大家一定要爱国,学了本事要报效国家,服务人民。是不是这样?” 听他这样一说,我顿时哑口无言,那天发生的事像镜头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