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国的春夜(1)
若过去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被刻录在电影胶片上的一条时光带,为了改变故事发展的方向和重新定位故事的基本属性,将所谓磁场吸附的所有往事和场景通通抹去,那么,从尚是空白的零界重新开始,我会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呢? 我坐在车上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就像一位拿着圣经抑扬顿挫的念着经文的传教士那样一丝不苟——一身贵气而精雅的贵红就坐在我身侧,娴熟而安静地握着方向盘,就像梦境里的公主披着霞光衣一样——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与我坐在一辆开往我的故乡LA县的豪华奔驰车上。 是啊,这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恐怕只有作为编剧的山村兄才会别出心裁地认为这也没什么——尽管贵红曾经是我要好得几乎无话不谈的同学和朋友。我不知道用什么理论可以解释当时我的心境,如果说需要用数学中的方程式来表示的话,我只能看到的是无数的x、假设。我想还不如用大众熟悉的方式告知当时我奇怪的心绪——有一种买了五元彩票却突然开出了千万大奖那种惊喜和不可思议。对的,你怎么会想到,在这广袤大地上,一个副市长的美貌千金开着她的豪车送一个模样毫不起眼的同学回故乡呢? 这就像一个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脏兮兮的乞丐,突然一天背后跟着一个穿着时髦、生在都市漂亮的女孩,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回家。这近乎天方夜谭,可是就是这样发生了;或许贵红她真是虔诚的怀着愧疚的心送我们回家吧——只能这样解释了! 这又使得我陷入一种质疑的心绪——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可是我又不便就此马上将此等难听的话语付之于口。毕竟贵红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终究难以确定——何况今天若没有她,我们势必要拎着一堆行李去车站然后坐上拥挤的大巴回来。我讨厌拖着行李在拥挤的人群中跑来跑去,尤其讨厌闻着各种难以接受的气味和听着各类喧嚣刺耳的声音,真的十足讨厌。 我只好压制着这些复杂心绪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然后看着车子渐渐驶离红城满是棕榈和木棉花的街巷;我像是突然有了一种凯旋的心情,——眼看着一切都将回到正轨,回到我原本习惯的生活节奏中去,好比插头插上了电插板那样,脑子里立即充满了电,异常兴奋起来。<> 黑色的奔弛车子出了城之后,郊外平原上是连绵不绝心旷神怡的甘蔗林,笔直的省级公路就像足球场上的白色中线,将翠油油的甘蔗林一分为二,奔弛车行过,使得一边的甘蔗林被疾风吹动,哗啦啦翻动着叶子。而行在这平坦宽阔的柏油路道上,就像美国好莱坞西部大片似的,除了零零星星地出现几座村落,无边的绿海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时,下午的金阳斜照过来,贵红精致的脸蛋,白白的皮肤,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再加上一袭粉红的贴身长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犹如一幅流动的写真照。 我望着望着,这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致,不免使得我的神经里的神经树突像发生异变一样,闪过一串串电离子,接着先前的人生选择疑问各种奇思异想起来——尽管有些不伦不类。 尤其想到十六岁那年,我和村梅没有在她家发生睡觉那种关系,我们依旧将那份朦胧的感情封存起来,没有人去触碰。那么,对于我来说,在此后的近十年中,是不是一种最好的解脱?而倘若真有哈利波特魔法学校那种魔法的话,若能够将这段像电影胶片带一样悄悄剪掉,后来我又会怎样呢? 那个时候,我将是一个完全没有过恋爱经历的白纸男孩,或许因为如此,我能够更加自如地面对崭新的三年高中寄宿生活。不至于为了村梅,而陷于无穷无尽地猜测之中。 而这样,或许我就会很快摆脱因为父兄的去世而在死亡阴影中的芜杂心绪——一切都要向前看,对吧。何况十七岁至十九岁那个年纪,我仍然需要处心积虑地在为未来而拼命的学习,以期像模像样地做个高中生,然后通过高考这座被视为独木桥的桥梁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和学校,然后改变自己家一穷二白的命运,不至于为名落孙山只好四处奔波寻找工作。若是真是如此,我会长舒一口气。
当然,在那草长莺飞、到处都弥漫着荷尔蒙味欢声笑语的青春校园里,没有谁能够阻止情窦初开的已经成年的高中生对于女生的追求,就像央视节目里憨态可掬的北冰洋企鹅那般,再寒冷的天气,也在四处寻觅伴侣一样。<>是不是我也会鼓起勇气,去接触让众男生趋之若鹜但却又不敢唐突的贵红,然后在某一个烂漫的时间里,不管不顾地捧着她的脸颊奉上轻轻一吻? 我无法给这个问题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都只是方程式中代表未知的字幕x、这样的假设而已。何况时光已经过去,——而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这个恐怕不是自谦和卖老,而是实实在在的面对生活的心态变化,就像烘培箱里的蛋糕卷,经过一段时间的高温加热,从生到熟完全发生了膨胀变形。 再说,在我看来,年轻时候的想法既然无法实现,现在即使能够去弥补,但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味道了——就像稚嫩的小孩子喜欢喝巧克力味的牛奶一样,不能得到就会哇哇大哭,但一旦长大,完全有经济能力购买更多巧克力味的牛奶来喝的时候,这往往会带来失望,——因为成年人的味蕾不会像小时候那般总是固执己见充满好奇,也不会由于一点小小的满足就能获得足够大的快乐,更不会因为无法满足而大闹情绪。 因此,过去的梦想就像秋天桃树上的叶子,掉了就掉了,就让它随风而去,化作烂泥也无妨,无须再捡起。若是依旧执著等待来年再换新叶,势必又要足足等待一个无聊的季度,而等来的桃花叶也不是原来的叶子,这又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