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所未有的甘甜（下）
孟遥的确是痛得没法反抗了，只能被他带着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许岩风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拎着医生开的药和奶茶，两人缓缓走下医院大门的台阶。 孟遥的脸色好多了。走完最后一个台阶，她停下来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轻声说：“今天，谢谢你。” 许岩风还沉浸在刚刚医生的责怪中。 “女孩子经期要注意休息的，怎么可以淋雨呢？就算淋雨了也应该马上洗热水澡换衣服，否则落下病根就严重了，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当的？” 虽然医生没有直接说是“男朋友”，但在他听来是一个意思。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一起去医院看痛经，大多数人都会往那方面想。当时他一边惭愧地连连说着“是是，我没照顾好她”，心里却是一阵阵甜蜜。 “许岩风。” “嗯？”他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谢谢你。”孟遥又重复了一遍。 许岩风看着她诚恳道谢的表情，不禁不好意思，“谢什么，小意思。” 孟遥浅浅一笑。 真奇怪，下午下了那么大的雨，到了傍晚太阳居然还露了个脸。天边浮现出一抹橘黄色的云，淡淡的霞光从云上倾泻下来，映在孟遥白皙而安静的脸上。 许岩风突然觉得，如果时间这样静止就好了。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经等待很久了。”他突然想起这句。他并不喜欢文艺的调调，却记住了她那本《泰戈尔诗选》里的这一句。现在他觉得再也没有别的句子比这句更能表达他内心的喜悦。 孟遥看他一个人似乎在想什么，嘴角带着微笑，在淡淡的霞光之下，那笑容无比柔和而温暖。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配得上英俊二字。 “我……我走了，再见。”孟遥低下头，心里暗叫该死，怎么突然结巴了。 “啊？那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坐公交车很方便。” “还是打车吧，现在天快黑了，回去晚了你爸妈会担心的，嗯？” 许岩风固执地走在她前面，到了路边，正好是红灯，两人停住了脚步。不过一会儿，一辆出租车路过，许岩风顺手拦了下来。 刚刚在医院外面孟遥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现在处在封闭狭小的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旁边他的呼吸，她觉得更加不安。好像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客客气气过。 孟遥报了地点后，一路无话。 下了车，许岩风把药递给她，“拿好了。”然后才发现手上还一直拿着那杯奶茶，早已恢复常温，味道估计也不好了，便望着哪里有垃圾桶把它扔掉。 孟遥接过药，说：“奶茶你喝了吧，否则可惜了。” 他的手握紧了袋子，脸上浮现笑容：“好。” 目送着她进入大院，许岩风从袋子里拿出奶茶，插上吸管，轻轻吸一口。 多年以后，无论他再吃过多少山珍海味精品菜肴，他仍然记得这天的味道，独特的草莓味，带着前所未有的甘甜。 高二开学的时候已是九月，许岩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开学。用黄恒亮的话说就是：“哟，怎么感觉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开学有这么高兴吗？” 许岩风哼着小曲笑而不答。 “咦，孟遥！”黄恒亮指着某处。 “哪里哪里？”他立马摘下耳机，随着黄恒亮指的方向张望，又环望了一遍四周，再看到黄恒亮笑得弯了腰。 “看你那傻劲！” “靠，臭小子我灭了你！”许岩风一伸脚往黄恒亮的脚下一扫，黄恒亮敏捷地后退，然后两人追打起来。两个美少年如此打闹，在旁人眼里是一点暴力、猥琐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如同漫画般干净、养眼。 “等等等等！孟遥！”黄恒亮又喊了一声。 “孟你个头啊，还骗我。”许岩风卸下书包打算往他身上一扔，就在他刚准备出手的时候，一阵风习习吹来，孟遥披肩的长发飘舞着映入他的眼帘。同时还有一阵洗发水的香味飘过来。 “孟……遥。”许岩风瞬间放下书包，嘿嘿一笑，哪里还管得着黄恒亮，“嗨，好久不见。” 孟遥整理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在后脑勺揉了揉似乎在感觉头发干透了没有。然后朝他漠然地点点头，反倒冲旁边的黄恒亮微微一笑。 许岩风不解地看着她转过身去，一边走向校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橡皮筋把头发随便扎了起来。 他第一次觉得学校规定女生的过肩头发一定要扎起来是多么的不近人情，还是长发飘飘的好看。 “她好像不太想理你哎。”黄恒亮说。 许岩风觉得莫名其妙。 分班后他的同桌是男生，理科班男生总是多一些。刚开始上课的时候，他时不时转头望旁边，发现再也看不到曾经那张安静、隐忍的侧脸时，竟从心底感到一阵淡淡的惆怅。 走在并不大校园里，在并不拥挤的人群里寻找一个熟悉的背影，竟一无所获。 原来两个人不在一个班，真的可以很久很久都遇不到。 如果无法偶遇，便只能创造机遇。 后来，他开始习惯绕远路，每次都从文科班门口经过才回到自己的班级。这样一来，真的“偶遇”过她几次。 面对他自认为杀伤力十足的微笑和打招呼，她都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有时候甚至没看到他（不知道是不是假装）。这让他产生一个错觉，那天送她去医院的事情真的发生过吗？那天傍晚她的低眉浅笑是幻觉吗？ 许岩风没有时间多想这个问题。高二以来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加上市校际足球联赛即将开始，作为校足球队的队员，他剩余不多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踢球上。 一次课间cao散场后，他找到了薛小雨。有件事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直接说，干脆找个中间人。 当薛小雨将一张折叠整齐的草稿纸条塞到孟遥手里时，孟遥就预感到了那一定来自于许岩风。展开一看，果然。 许岩风面如冠玉，衣着讲究，是大家眼里典型的翩翩少年，字也如同其人一般工整、好看。那些字告诉她，周六在市体育馆举行的高中生足球联赛，“非常希望”她能前去观看，他会在赛场“殷切期盼”。 孟遥失笑，他从未对她这样文绉绉过。 其实纵使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一直是校足球队的队员，校际足球联赛的通知在学校广播播过，他势必会参加。为了支持本校校队，高一至高二每班都要至少抽六名学生前去观看，还组织了拉拉队，章颖之就是拉拉队的队长。 周六都是要补课的，如果去观看球赛自然就能不用上课了，还有专车接送。放在平时肯定挺多人报名，可是到了十一月中旬，期中考试就要到了，各科作业量也到了学期中的一大峰值，正好下周还有两门课的单元测验。另外，孟遥他们班没有同学是球队队员，所以大家的热情并不高。 班主任讲了半天，一边抱怨学校这样硬性规定不合理，一边妥协着说服平时对足球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观看。一天下来，才凑够五人。 还差一个。 孟遥一直埋头写地理题，满脑子的北大西洋暖流和地中海试气候。她拿水杯喝水的瞬间，透过水面的晃动看到章颖之的身影扭曲着朝她缓缓走来。 自从上学期孟遥跟许岩风的绯闻传出来后，她跟章颖之本来就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也淡了，两人见面不再有热情的招呼，最多就是各怀心事地点点头。这已经比孟遥预料的结果要好得多。 如今章颖之是班长。她拿着登记册走到她的座位跟前，淡淡地问：“你去吗？” 去吗？孟遥之前看纸条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绯闻正盛的时候，她是讨厌过他的，那么如今已经风平浪静，他也曾经帮过她一回，她孟遥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客观地说，像他这样优秀的男生不知有多少女生心向往之。接触的女生多了，他同时喜欢多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知道他说的喜欢自己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那她也不稀罕。 他喜欢谁、跟谁在一起是他的个人自由，这是他的私生活，她没有资格去评价什么，但她不想介入其中。许岩风这样的人，只适合远观。 “不去吧。”孟遥抬起脸，客气地摇摇头。 章颖之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的签字笔，轻声说：“昨天我在拉拉队排练的时候，看到他在场上练球，练得比任何时候都卖力。直到天黑了我们都散了，他还在那里。我看得出……他很期待你去。” 孟遥不语。 章颖之苦笑一声：“其实你不去，也好。” 她刚要走，孟遥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我去吧。” 薛小雨抬起头，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孟遥觉得不解。薛小雨一直是学习很拼命的人，上厕所都捧着参考书，她怎么会在期中考试这个关头去看一个她平时毫无兴趣的球赛？ 薛小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总得有人去吧，反正在哪看书我都看得进。” 这倒不假。孟遥就曾见过薛小雨在运动会人声鼎沸的看台上做历史试卷，做完了还全对。薛小雨跟孟遥有些类似，对理科一窍不通，却对人文科学有着天生的敏感与灵气。到了文科班后的几次单元测试，她的成绩都非常好，高一那会儿因为自觉成绩不理想的挫败感已经渐渐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