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贡比涅朝阳
黑暗笼罩着整个贡比涅，像一头野兽的黑洞般的巨口，想要吞噬整个城市。子夜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外面的军队行进声也逐渐的远去，只留下泥路上坑坑洼洼的铁蹄印子。“蜂蜜”旅馆中的旅客们也一个个安眠过去，雷蒙和埃蒂安的房间仍然亮着昏黄的火光，从外面的透窗看进去，就会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是暗杀塞西莉亚小姐对吗。” “没错。” 氛围凝重了起来，半晌也没有人发出声音。塞西莉亚就直挺挺的站着，咬着嘴唇，道：“霍耶尔哥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暗杀我吗？” “我想应该是阻止联姻。”霍耶尔抬起头，“这一次的任务是暗杀你，而不是绑架你。可想而知，不是为了金钱，而是其他的目的，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 “你手上应该有不少条人命吧，霍耶尔先生。” 雷蒙鹰隼般眼神锁定住霍耶尔，道：“凭什么相信你，霍耶尔先生。” 埃蒂安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道：“没错没错，上帝见证，你在沙特尔的林间袭击过塞西莉亚小姐。” “你为什么会参与袭击，这些年你获得了多少情报。”雷蒙转过身，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尝试着说服我吾们。” 霍耶尔先生望了一眼眼前的四人，眼中一抹厉色闪过，道：“确实，主见证我的清白，我将会解释这一切。还有尊贵的塞西莉亚小姐，我将永远不会背叛你。” 时间倒带，回到那个九月的雨季，阿朗松与沙特尔的边境。瘟疫蔓延到了塞纳河流域的草原上，就连暗潮佣兵团的恶徒们都在战栗这痨病的恐怖。兵团中已经感染了六七个人，万幸的是军医诊断出来之后，感染者就被活埋在了金色的麦田之下。他们收到了内线的消息，目标塞西莉亚公爵女即将路过此地。 入夜了，雨水滋润着林间的土地。匍匐在灌木丛中的霍耶尔副团长左脸上沾上了泥浆，他摘下狐狸面具时，即是出击之时，目标即是塞西莉亚公爵女乘坐的马车。霍耶尔脑中部署好战术干掉坐在马车上的红发女骑士，然后再瞒过小队里的其余战士，再将塞西莉亚安全带回鲁昂。 出手之前他划了十字祈祷自己顺利的安全的去救下她，自己魂牵梦绕的塞西莉亚。他摘下了面具，俊逸的脸庞山沾满了泥浆，蓬松的棕发也搅在了一起，与假扮成卫兵的佣兵团员们一步一步走向马车。 “请离这马车远一点，士兵，不然，你们都得死在这里。让你们的队长出来跟我谈话。” 赤发的女骑士如是说道，这一切都按照着霍耶尔副兵团长的步骤进行着，他缓步走了上去，手在背后打出手势，示意两个同伴从边上绕过去。 行动开始了，霍耶尔看到一位同伴一只脚踏在了马车上。拔剑的瞬间一道锋芒袭来，剑贴着自己的脸划过，挥过的罡风打在脸上隐隐作痛。下一息，那柄剑已经没入了登上马车的一个士兵，那个士兵是布洛涅的佣兵小队头子，同时也是自己小队的副队长，曾经猎杀过多少贵族。副队长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红色伴随着玫瑰切开了铠甲没入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自己倒了下去，泥水伴随着暗红色血液溅起。 “宰了这个泼辣。” 十多个卫兵拔出佩剑开始包围马车，把这并不大的一块地团团包围，就等猎物跳进自己已经设好的陷阱。 马匹被锋利的蔷薇剑刺痛向前飞奔，早已埋伏在前方的佣兵团兄弟拔剑砍掉了马的前蹄，失去了动力的马车轰然向一边倒下。塞西莉亚小姐轻微的受伤自然也在自己的算计之中，这样她在被自己拐走时不会挣扎的太厉害。 雷蒙与埃蒂安的出现完全在意料之外，也颠覆了这个计划的结果。自己打算去换上另一套衣服从暗潮佣兵团手中劫掠塞西莉亚的时候，埃蒂安的追魂之箭破空插入了一个士兵的脑袋中，下一箭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雨停之后，躲在灌木丛中的霍耶尔已经一身的冷汗了，那也可能是雨水透入了他的铠甲。 “你们很强，强得就如同来自地狱的撒旦。他们连最后的呼声都没喊出。” “你是在可怜你的战友们吗？” “不，那些都是杀人如麻的战犯，该死之人。”霍耶尔眼中迸发出怒火，捆绑他的绳子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咬牙切齿道：“加入暗潮，必须上缴给佣兵团三个人的头颅，我亲眼看到那些人杀死了手无寸铁的平民，上缴的是老人、妇女甚至是婴儿的脑袋。” 霍耶尔显得那么狰狞，从小就受骑士道洗礼的他眼睁睁瞧着那些无辜人儿的眼眸中流出了泪，向那些恶徒求饶，但是还是被夺去了生命。那时的他是多么渴望力量。 “我后来能够加入暗潮，因为我砍下了那几个惨杀平民的人的头颅……” 霍耶尔平静了下来，塞西莉亚抱紧了他，但是仍然能感受到他的抽搐。 最后，爱达亲自为这个骑士松了绑，一个真正的骑士的眼神和神情是不会骗人的，雷蒙选择相信了他，相信一位品德仍然没有被侵蚀的绅士。 天蒙蒙亮，黎明时分。雷蒙一个人坐在“蜂蜜”旅馆的房檐上感受贡比涅清晨的气息，期望着从神圣的科隆大教堂前升起的朝阳。 “真狡猾啊，一个人在这里欣赏这美景。”霍耶尔提着两杯啤酒，在雷蒙旁边选了个干净地坐了下去。 “相比之下，吾比较喜欢杜松子酒，荷兰那边的烈酒” 雷蒙从霍耶尔手上接过一杯啤酒，道：“吾挺嫉妒你的，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霍耶尔微微一笑，入秋时节的清晨已经带有一丝寒意，不禁地哆嗦了一下，求救的眼神看向雷蒙。然而雷蒙把自己的大衣裹得更紧了，笑道：“如果是杜松子酒的话，喝下去就暖和多了。” “看来我得注意一下你了，不然塞西莉亚的心就要被你俘获了。”说完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灰蒙蒙的天连接着不远的东方的草原地平线，朝阳像是初芽从地底钻了出来，看似平摊的原野其实掩盖了整个默伦城堡，在这远远望去，即使看不到那头的华丽的首都城堡，从那里走出来的骑士也能自豪的说出太阳从默伦升起，法兰西王国沐浴着天主的光辉永世长存。 “我就是从那一头出来的，主眷顾着的默伦。”霍耶尔指着朝阳升起的地平线，他将酒杯递给雷蒙，双手抱拳放在胸口，像是享受着那一刻蓬发的真正的骑士的自豪感。 起风了，雷蒙的散开的长发在缓缓升起的朝阳之下愈发的绮丽，道：“或许吾们能成为非常好的朋友，要是你今后不再作为暗潮的一员。” “我还在等，等到我的养父威廉大人召回我，即使……等到我心爱的塞西莉亚她嫁给了腓力那家伙。”霍耶尔拿回自己的酒杯后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一副悲剧中的主角的模样。 抬起头的时候，霍耶尔发觉雷蒙一直看着自己，要是平时被一个男人盯着确实有些发毛。雷蒙开口，道：“果然还是想喝杜松子酒呐，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喝吧，还有埃蒂安，塞西莉亚和爱达。” 雷蒙站了起来跳下了外室的平台上。 “等等。” 雷蒙站住了脚，抬头看向霍耶尔。 “一定有人曾经说过，你是女孩子的话，那会很美吧。” …… “有。”声音小的，雷蒙像是说给自己听。 …… 埃蒂安揉着朦松睡眼，雷蒙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让自己洗一把脸，洗完又帮忙拿了出去。埃蒂安怀疑雷蒙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对不起自己然后自己是不是可以提一些过分的要求的时候，塞西莉亚她们走了进来。 “至少…我…知道了…霍耶尔哥哥…还活着…”霍耶尔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张纸条留给塞西莉亚，上面写着两行字，让她勿要牵挂，然后是对爱达的道歉。塞西莉亚强忍着泪，但是声音哽咽着：“一定…还能见面的。” 霍耶尔终究还是走了，或也许昨晚对塞西莉亚来言只是南柯一梦，梦醒人离，一切都要按照计划继续进行，譬如自己要按照父亲的意愿，嫁到王室，与自己从未蒙面的男人共度余生。爱达把塞西莉亚抱在怀中，塞西莉亚又睡了过去。 马车颠簸着离开了贡比涅，不闻霍耶尔如今在何方，或许他不应该再一次出现在即将出嫁的塞西莉亚的面前，睡梦中的塞西莉亚能否再见他一面。雷蒙只记得，他告诉过那位骑士，他们约定一起去荷兰宿醉杜松子酒，让海风将一切的忧伤全部吹进瓦登海，流向北方。 八十公里外的巴黎城人心惶惶，就在雷蒙他们抵达时，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诺曼底公爵威廉发动了对英格兰岛的侵略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