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梦千年（二）
长恨千载后，他又化成了一名寒门子弟，勤学苦读，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经历了十年寒窗，他已经成为了一名饱读诗书的书生。 后来他为了筹集进京考试的盘缠，托关系来到了城里的朱门大户家中做短工。 初春的晚风夹杂着一丝清冷，当外界的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时候，这座深幽庭院内的花草却抢先一步探知了春意，正满园盛开着鲜花，争奇斗妍！ 结束了一天的劳顿后，他漫步踏足这方幽静的花园，却听得自花间深处传来铮铮的琴鸣。 琴声如高山流水又如清泉玉露叮叮咚咚，清风袭过，有淡淡花香扑鼻，姹紫嫣红的院落内蜂蝶起舞。一株三人合抱的榆树下，有一石桌，石桌旁安置着三个石凳。 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坐于其间，面朝花海，恬然抚琴，如缎的青丝用发带轻轻束起，在微风中拂动，像一幅画卷。 这名及笄年华的少女嫩白的长颈如同天鹅回顾，犹如凝脂的纤长双手灵巧的在琴弦上弹拨，不施粉黛的绝美侧脸上朱唇微抿，带着淡淡恬然的笑意。 他看痴了，眼前这名少女是如此的出尘灵动，仿佛仙女下凡，给人产生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感。因为这名少女实在是太完美了，美到动人心魄。 待一曲奏罢，有余音袅袅不绝，白衣女子施施然立了起来，婀娜的娇躯轻转，青丝在飞中飞舞。 一对明眸波光流转，盈盈的笑意藏于齿间，雪白的长袖抬起，玉葱般的手指隔空遥指着：“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此地听我弹琴？” 他脸一红，将头埋了下去，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少女见他不似有歹意，为人又谦和有礼，便邀他入座，盛情款待。 夕阳余晖渐渐隐没，庭内依然欢声笑语，二人赏花聆曲，吟诗作赋，还有花间一壶清茶，美人庭内舞曲……这个傍晚如梦似幻，恰如一场春梦撩人，不愿清醒。 从此以后，他有了更加现实的目标，一定要取得功名，回来迎娶这位心仪的姑娘！ 于是他奋发图强，悬梁刺股，挑灯夜读…… 终于在一个清晨，他带上了积存许久的盘缠背着书囊和行李，牵着一头健足毛驴上路了。 他依依不舍得回头望了一眼断桥柳树，多么希望那个白衣的身影能出现在这里，哪怕只是轻轻地瞄一眼，他也会斗志昂扬，对前路无所畏惧。可惜除了一两只乌鸦绕枝鸣啼外，就再无它物！ 默默叹了口气，顺着古道便踏上了征程…… 一人一驴在快要邻近长亭时却不禁驻足了，他侧耳仔细倾听着，有一缕琴音袅袅入耳，宛转悠扬，非常熟悉。 正是当初所听的那曲《春花秋月》，此时却尽显缠绵，曲调略显低迷，似有哀怨难以抒发，又有不舍之意包含其中。 是她！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果然看见长亭之内，一名朱唇皓齿的白衣少女坐于其中，独自抚琴，见到他来了，莞尔而笑，却也不打招呼，只是弹奏，曲音骤变，高亢如惊鸿掠过天际，又似战马在沙场上奔驰，正是一首壮行曲，听得他热血沸腾，精神一震。 他朝着亭子里的少女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等我，我一定会功成名就回来娶你的！” 曲音一下子变得缓和如小桥流水，却隐隐有颤抖之音，似乎在掩饰着少女荡漾的春心。 他很有才华，也和努力，运气也很不错，不仅在考场上发挥的很好，也深得作为考官的御史大夫青睐，考完后就邀请他到府上一叙。 两人聊得甚欢，当下对方就提出要将自己芳龄十七的女儿许配给他。 他拒绝了，并说明了理由，不过得到了御史大夫充分的理解和赞赏…… 数月后待他金榜题名，高头大马带着厚重聘礼来到了那熟悉而有陌生的深宅前时，却愣住了。 府上正在举行着法事，几名披肩散发的道人在前院搭起的高台上做着法事，台下是一干抹着眼泪穿着白色孝服的家丁以及员外家人。 唯独不见那道清丽的身影，他心中涌上不安，不顾身后那几名扛着聘礼的仆从劝阻，一口气冲了进去。 场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看见一名眼角闪着泪光，身着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的青年夺门而入，仔细一观察，却是曾经府上的短工！ 也是因缘纠葛！老员外默默地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府外那着数名壮丁正抬着好几但用红绸装饰的箱子，心中更加了然。 深深吸了口气，注视着不足一丈远的那位头戴玄黑紫金冠、丰神俊朗的青年，缓缓道：“你来晚了，两天前，倩儿就已经不在了……”后面的话语渐不可闻，也不只是说着哽咽，还是闻着心殇。 啊！他双目赤红，撕开了身上的锦衣绸缎，痛苦的瘫倒在地上，蜷缩着，不停地打着滚，悔恨的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垂落。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京城耽误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我今年要出这趟远门？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一身功名，一辈子只做你的一介仆从，为你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在你抚琴饮茶，赏花对词的时候，陪侍左右！” 他心中在呐喊着，双目渐渐失去了光明，待再醒来时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当晚就收拾好了家财，寻得了一间小道观，出家当了道士。 他整日《黄庭经》手不释卷，时常为他人排解俗世中的烦恼与忧愁。在所有人看来这名瞎子道人就是名得道的高人，堪破了红尘，超脱了世外…… 可事实到底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道观那不大的庭院内，植有各色鲜花，每个春日里，他都会取出古琴在花间独奏。 琴声低转百回，不知不觉间，衣襟已经湿透。 一道春雷乍响，他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琴弦已崩，气息已无…… …… 无数的梦境叠加到了一起，令他的人格仿佛分裂成了无数块，要同时在不同的世界面对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抒发着不同的情感，这是灵魂将要崩溃的先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