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母女(一)
碧彤见了来人,精神顿时一振,忙走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顾莞宁也是一夜没睡。 昨天夜里送走了顾谨言之后,她便回了正和堂,一直守在太夫人身边。再加上前一夜,算来已是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好在她年轻,还能撑得住。除了稍稍倦怠一些眼睛红了一些之外,精神还算不错。 “快些起身,不必多礼。”顾莞宁温和地说道,伸出手扶了碧彤一把。 碧彤顿时受宠若惊,感激地说道:“多谢二小姐。” “这几日,辛苦你了。”顾莞宁叹道:“碧玉碧容她们,我都信不过,只信得过你,也只好辛苦你了。” 要收拢一个人的心,只靠金银是不够的。 有时候,许之以信任,比金银赏赐更令人动容。 碧彤此时便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想也不想地应道:“有奴婢守在这儿,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夫人半步,小姐只管放心。” 顾莞宁冲碧彤笑了一笑,轻声道:“以后,荣德堂里只剩下你和碧玉她们四个人伺候。我会吩咐下去,所有打扫洗衣之类的杂活让她们几个去做。你只要守着母亲就行了。” 碧彤郑重地点头应下了。 顾莞宁又道:“你现在还年轻,只有十六岁。等过上几年,到了婚嫁的年龄,我会为你许配一门合意的亲事,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地出嫁。” 有了这样的承诺,碧彤岂能不肝脑涂地忠心做事? 碧彤微红着脸应道:“多谢二小姐。奴婢一定尽心做事,绝不辜负二小姐的厚爱。” 顾莞宁抿唇,微微一笑,用目光示意玲珑琳琅一并留在门外,然后亲自去开了门。 …… 屋子里一片狼藉。 只要是能扔动的东西,全都被扔了,满地碎片。梳妆镜被砸了数次,铜镜很结实,没有被砸坏,只是留下了许多被砸过的印记。 沈氏所有的力气都被嘶喊一空,神情木然地枯坐在地上。 她头发散乱不堪,面色灰败,目光呆滞。双手不知被什么划破了,满手的鲜血。衣服上也有不少出血迹,令人打从心底渗出寒意。 听到久违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沈氏迟钝地抬起头。 顾莞宁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沈氏。 沈氏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顾莞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阿言人呢?你将他带到哪儿去了?” 顾莞宁淡淡应道:“他已经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沈氏全身一震,脸色惨白,泪如泉涌。 阿言一定是被顾莞宁害了性命!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沈氏竟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扑到顾莞宁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好狠毒的心肠,竟然杀了你的亲弟弟!你怎么敢这么做!残害手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眼前这个疯狂叫嚣一脸扭曲的妇人,和记忆中那个冷血无情的母亲悄然重合。 同样的凉薄,令人齿冷。 “母亲,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顾莞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扭曲脸孔,忽地问道:“你为什么认定了我会杀了阿言?” 沈氏脸孔抽动,嘴角也抽搐了几下,眼里的恨意依然未减:“难道你会放了阿言?” 顾莞宁神色不变,张口反问:“我为何不能放了他?” “你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心!” 两人的脸孔离得非常近,激动之下,唾沫飞溅到了顾莞宁的脸上,沈氏依然一无所察,兀自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一直嫉恨岚儿,费尽心机赶走了她。对阿言也是冷冷淡淡的。知道阿言不是顾家子孙,你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阿言没死。”顾莞宁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让人将他送到普济寺里了。以后,他就在普济寺里带发修行,不会再回来。” 沈氏半信半疑:“你真的没杀他?” 顾莞宁冷冷道:“我从不说谎。” 沈氏被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顾莞宁纵有再多缺点,却从来不说谎。她太过固执骄傲,根本不屑于骗人。更何况,事已至此,顾莞宁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顾谨言没有死,只是暂时被送到了普济寺里。 沈氏忧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此时总算能稍稍松口气。
“阿言还活着就好。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卷土重来。祖母顾及侯府颜面,绝不会将阿言的身世宣扬出去。阿言就还是顾家的嫡孙。” 顾莞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在沈氏耳边响起:“母亲,你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沈氏倒抽一口凉气,瞪着顾莞宁,声音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那双深幽不见底的眼睛,似能看穿她心思所有的阴暗! 沈氏眼中满是惊骇恐惧。 顾莞宁淡淡说道:“我奉劝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阿言很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沈氏头脑一片空白。 阿言不会再回来了。 他已经不要她这个亲娘了! 不,不可能!阿言素来孝顺听话,怎么可能舍得扔下她一个人?一定是顾莞宁在撒谎骗她! “你休想骗我。”沈氏瞪大了眼睛,嘶喊了起来:“阿言不会扔下我不管的。他一定会回来,他会陪在我身边。” 沈氏像着了魔怔一样,将这几句话反反复复颠倒来去说了数遍。 顾莞宁冷眼看着近乎疯狂的沈氏,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母亲到底是舍不得阿言,还是妄想着阿言回来接掌顾家的家业?” 沈氏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区别!” 她当然舍不得唯一的儿子,顾家也应该属于他们母子两个。 顾莞宁忽然很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沈氏这样的母亲? 或许,她的血液中也继承了沈氏的凉薄。 前世除了祖母之外,没有人真心爱过她。而她,除了齐王世子,再也没真心地爱过任何一个男子。太孙对她的心意,她一直都清楚,却并未给予回应。唯一的儿子待她敬重又疏离,她也并不如何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