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夫妻(二)
那张熟悉的美丽脸庞,正悬在他的上方。 笑颜明媚,如花盛放。 眸光似水,盈盈含情。 几乎立刻击溃他的意志。 被褥下的手用力握紧,手背青筋暴起。他用尽生平最大的自制力,面上挤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阿宁。” 顾莞宁目中笑意更盛,亲昵地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他没有动,也未闪躲。只是手握得更紧了些。 寝室里还有内侍,顾莞宁又是内敛自持的性子,极少在人前做出亲昵过分的举动。手微微一探,确定并未发烧,便收回手。 “你醒了便好。”顾莞宁笑着坐到了床榻边:“今日我太过疲倦,一睡便是几个时辰。你也是,醒了怎么也不让小贵子叫醒我。” 他早已想好说辞,不动声色地应道:“你熬了两天两夜没睡,一定格外疲惫。我实在不忍让人吵醒你。” 顾莞宁娇嗔地看了他一眼:“下不为例。” 他微笑着嗯了一声。 然后,顾莞宁未再说话了,只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便维持着眼下的姿势,动也未动。 顾莞宁忽地抿唇笑了起来:“萧诩,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她素来不喜多言,两人在一起时,萧诩说话远胜过她。有时说些朝堂之事,或是说些儿女闲话,要么就是说些腻腻歪歪的情话。总之,极少有这般沉默的时候。 他脑中神经紧绷,面上露出一个略有些无奈的笑意:“大概是躺得久了,我的头有些昏沉。” 顾莞宁略略蹙眉,立刻吩咐钱大夫:“钱大夫,你来替皇上诊脉。” 钱大夫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顾莞宁起身退让两步。 萦绕在鼻息间的气息稍稍退散。 他暗暗松了口气,被褥下的手舒展开来。 钱大夫恭敬地说道:“请皇上伸出右手,草民替皇上诊脉。” 草民? 他目光微闪,在钱大夫略显丑陋的脸孔上打了个转,默默地记下钱大夫的面容。略一点头,伸出手。 …… 钱大夫虽然生得丑陋,医术却十分精湛。 钱大夫手指搭到天子的手腕上,用神凝听片刻,很快说道:“皇上脉相平和,并无异样,还请娘娘放心。皇上觉得头脑昏沉,是因为久未动弹之故。可以扶着皇上走动片刻,使气血通畅。” 顾莞宁舒展眉头,微笑着说道:“好,本宫这便扶着皇上下榻走动片刻。” 萧诩目光一闪,温和说道:“让小贵子来扶朕走动吧!” 顾莞宁略略一怔,看了过来。 萧诩适时地露出怜惜的神色:“你累了几日,好生歇着。这等伺候人的活儿,让小贵子来做便是了。” 顾莞宁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萧诩往日从不放过任何正大光明碰触她的机会。今日的言行举止,实在有些怪异…… 久病之人,总免不了心气烦闷。还是依着他好了。 顾莞宁随口笑道:“好,我这便叫小贵子过来。” 小贵子就在门外候着,听到顾莞宁传召,麻溜地进了寝室。 他多嘴饶舌惯了,一边扶着萧诩下床榻,一边笑道:“皇上躺了两日,龙体比往日可僵硬多了。皇上放轻松些,奴才一定小心伺候,不会让皇上步履不稳。” 真是聒噪! 萧诩扫了满面笑容的小贵子一眼,忍住出言训斥的冲动。感受着双脚落在地面的踏实和满足,自醒来之后一直动荡难安的心也渐渐平稳下来。 一步一步,慢慢前行。 身体里并无太多力气,只走了一小段路,便有些疲累,额上也冒了汗珠。 萧诩正打算吩咐小贵子扶着自己坐下,一只手已扶住了他的左胳膊:“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坐下。” 萧诩反射性地身体僵了一僵。 顾莞宁对他何等熟悉,立刻察觉到了,不由得哑然失笑:“你怎么了?莫非是不愿我靠你太近?” 萧诩略略转头。 顾莞宁略带揶揄的笑颜映入眼中,俏皮又慧黠。 冷凝又无情的顾莞宁,骄傲又固执的顾莞宁,原来也有这般温柔妩媚的时候。
“怎么会不愿意?”这一刻,他如着了魔怔一般,冲口而出道:“我只愿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永不离开我半步。” 说完,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而顾莞宁,显然听惯了这样的甜言蜜语,闻言抿唇笑了起来:“好。” 短短的一个好字,听得他心中又甜又苦。两种极端的情绪激烈碰撞,似来回地拉扯着他的心脏。 这大概是世上最甜蜜也最痛苦的折磨。 …… 萧诩在椅子上坐下,歇息片刻。待体力稍稍恢复,便又起身走了数步。 这一回,是顾莞宁搀扶着他在寝室里走动。小贵子早已识趣地闪到了一旁。 萧诩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步履也有些不稳。 顾莞宁只以为他是躺得太久身体不够灵活的缘故,倒也未生疑心。扶着他走了一圈之后,便笑道:“你别太心急。今日走了两圈,快些躺下歇着。待明日,我再扶着你走动。” 萧诩嗯了一声,在顾莞宁的搀扶下躺到了床榻上。 期间,少不得有些肢体接触。尤其是她俯下身子为他整理被褥的时候,柔软高耸的胸膛便在他眼前…… 夫妻多年,对彼此的身体俱都十分熟悉。顾莞宁并未放在心上。 萧诩的脸孔迅速涌起异样的红晕,不知是羞涩抑或是另一个不能启齿的原因。 顾莞宁一低头,便看到萧诩闪着异样光芒的眼眸,既好气又好笑,冲着他瞪了一眼:“好好歇着。” 这等时候,居然心思浮动……让人哭笑不得。 素来厚颜的萧诩,今日却格外的脸皮薄,被她嗔了一句,脸上的红晕更深,似在恼怒自己的自制力薄弱。 顾莞宁看在眼中,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萧诩从不知“羞耻”两字为何物。平日里她瞪眼也好,娇嗔也罢,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只会更厚颜无耻地纠缠不休。 今日,他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