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木棉
夜晚的灯光影影绰绰,宋轻羽和石宇的身影曲折地攀沿在石阶上,一如他们此刻繁复的心情。 石宇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目光落在前方两米处的一棵木棉树上,和南度两旁的木棉如出一辙的姿态,像是在等待久旅外出的恋人。 他记得祁已暮所有设计里只要涉及到树,木棉总是首选,瞥了一眼身侧的宋轻羽,石宇灵光一闪,“宋小姐是不是很喜欢木棉树?” 宋轻羽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为什么会这么问?” “已暮似乎很在乎木棉树,对木棉甚至有一种无声的执念。” 石宇的声音温和幽沉,宋轻羽却如雷轰顶,一些画面在脑海飞速而过,如芒刺针针扎入心扉。 文大遍布校区的木棉,南度门前两排葱郁的木棉,原来这不是巧合! 木棉,这也是当初她拒绝去成大读大学的原因之一,虽然不过是她敷衍的借口,他却当了真。 心中疼痛难耐,嘴角却微微勾起,宋轻羽自嘲一笑,“你猜得没错,已暮或许是因为我才会对木棉如此耿耿于怀,你肯定觉得我玩弄了他的感情,把他伤得很深。” 石宇心里一惊,脸上倒没有被猜中的窘迫,仅凭之前自己的推测和臆想,他对抛弃祁已暮的女孩的确谈不上好感。但今日一见,却觉得宋轻羽心思玲珑剔透,不像会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女孩。 “已暮的眼光不错。”石宇真心叹道。 对于石宇这句褒奖,宋轻羽只是淡然一笑,“我宁愿当初不与他相遇。” 这样,或许生活会平淡无奇,但至少他不会因为她受伤害,她为他背负的秘密也能埋得更深,现如今这样惶惶终日为他担惊受怕或许是她最深沉的温柔。 “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是舍不得他。” 当她说起他的时候,眼底的光彩让石宇觉得他们之间的牵绊外人也许分毫都未曾明了。 “给你讲讲木棉的故事吧!” 宋轻羽放下手中的水杯,斜眼看向石宇,见石宇轻轻点头,才把手揣进口袋,身体微微后仰,很惬意的姿势。 为什么会想告诉石宇呢?其实她一直都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吧。 石宇是个很安静的人,好像对着他,那些难以言说的过往也能像午夜电台一样缓缓流淌在夜色中,而他,会是一个很称职的听众。 “高三那年,快要高考最后那段日子,在耳边3d环绕的不只是班主任的倒计时,还有宋辞日日夜夜的怂恿。” 她的声音沾染了时光的味道,催人缅怀,石宇渐渐沉浸其中,仿佛真正置身青葱蓬勃的校园。 “你们想啊,成大多好啊,而且就在明市,老祁的家乡,我们如果去了,蹭饭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利用晚自习的空档,宋辞又抓着她们不断洗脑。 “我妈不让我报外省的学校。”唐施手里还握着笔,扫了一眼卷子上的函数,脑袋都大了,“再说,成大太难考了,我这成绩也不一定能上。” “小施你现在的成绩还是很有希望,只要不发挥失常。”宋轻羽还是很相信好友的实力。 唐施一听,做不出题的郁闷也散了,眼睛都笑弯了,“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我也对你非常有信心。”宋辞赶紧表忠心,突然含羞看了唐施一眼,声音又轻又温柔,“而且,不是还有我吗?” “你瞎说什么呀!”唐施气急败坏地拧了一下他的胳膊。 虽然她已经放轻了力量,但向来力气都比一般女生要大,所以这一下其实还是有点疼的,但宋辞却甘之如饴,一脸满足,继续对着她笑。 “轻羽,你说我们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秦晓梦一脸正经地对着身旁的宋轻羽说道。 宋轻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觉得连成大我们都得回避,阻碍别人双宿双飞是不道德的。” 唐施被她们弄得脸越来越红,扔下手中的笔,气呼呼地说道,“我又没说我要去成大,我妈让我就在宁市读大学。” 宋辞一听她这话,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说话语速也急促了几分,“宋轻羽,晓梦都是要去成大的,你一个留在宁市多可怜啊!” “哎,打住,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去成大的。”宋轻羽眼珠转了转,突然拉长声音,“再说了,我也觉得自己的家乡挺好的,没准到时我也填了宁市的学校。” 秦晓梦嫣然一笑,“同理。” “同理什么,做题走火入魔了吧。”宋辞没好气地睨了一眼秦晓梦,然后又看向宋轻羽,“你舍得不去成大,据我所知,老祁可是要报成大的。” 宋轻羽当然知道宋辞的弦外之意,但她存心想看他急,于是撇撇嘴,一副不买账的样子,“谁规定他去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你这么喜欢他,他有你就够了。” 果然一听这话,宋辞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双颊通红,被气得够呛。 宋轻羽和秦晓梦相视一笑,可这乐趣还没持续多久,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她就接到了祁已暮的电话。 她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甚至憋住了呼吸,为了能更清楚地听他说话。 “最近宁市很热,记得要多喝水,不要中暑。” 关心的话语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和暖动听,宋轻羽一时愣住,直到对方唤了好几声‘轻轻’,她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回道,“我在,呃,刚刚神游了一下。” 短促的低沉笑声在耳边响起,宋轻羽耳朵都苏了,食指勾着睡衣的下摆,无意识地绕着圈。 “听宋辞说,你大学不准备读成大了?” 慢悠悠的语气,宋轻羽却听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宋辞。 “你也知道,宋辞这人最不靠谱,你别信他!” 电话那头似乎又轻轻笑了一声,“好,我只信你。” 一抹甜蜜悄然爬上心头,宋轻羽松开绕着睡意的手指,拿着笔在纸上乱写,她一紧张就喜欢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一时无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在静谧的夜晚却浓烈如风声,吹乱了宋轻羽心跳的频率。 又过了一分钟,宋轻羽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祁已暮回她,却在她就要挂电话的时候叫住她,“轻轻,有宋辞远远不够,我最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宋轻羽心脏咯噔一跳,规则的呼吸又乱了起来,半晌才支支吾吾,“你想要我们几个都去成大。” 这话一下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了安全的位置,可是还没松一口气,又听到他温润的声音传来,“聪明的女孩,你开心就好。” 宋轻羽却觉得莫名心虚,好像自己的所有小心思都被他一览无余,‘嗯’了一声,就匆匆挂了电话。 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却发现本子上交叉纵横的全是‘祁已暮’三个字。 故事到这里还算甜蜜暧昧,但之后因为宋轻羽的食言,所有的美好全然崩塌。 和祁已暮说分手后,没几天就到了填志愿的日子,她瞒着所有人填了文大,和成大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 祁已暮得知后,她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冰封的语气问她,“为什么?” “我从来没去过南方,想去感受一下,文大很好啊,四季温暖,你知道我很怕冷的。校园风景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最重要的是有我最喜欢的木棉树,其他地方都很难看到。” 早就演练过无数遍的说辞,原来亲口告诉他,还是会觉得苦涩,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原来我还比不过一棵木棉?”祁已暮嗤笑一声。 他眼里的刺骨的寒意让宋轻羽身体僵住,脸上依旧维持的笑容也难看得要命,她噤声不语,钻心的凌迟之痛慢慢袭至全身。 “就这么急着想和我断的干净?” 又是一声反问,夹杂了淡淡的讽刺。 宋轻羽知道这并不是他生气到极致的表现,他性子向来清冷,如今这样咄咄逼人,也不过是想逼出她的‘苦衷’。 可是如果这苦衷轻易能言,她又何必如此决绝伤人! 宋轻羽微微阖上双眸,再次睁开眼,已是一片清明,“是,喜欢你,好累,你放过我吧!” 她已经不记得当初已暮眼里的情绪,或许是下意识想要忘记那双黑眸里混沌的伤痛。 石宇却像是在她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祁已暮,一个会笑,会生气,会痛,会七情六欲的少年。 原来这些情绪他不是没有,而是全部都交付给了一个叫做宋轻羽的女孩。 她一走,祁已暮眼中,万家灯火也不再温暖,心里只留一房阴冷。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非离开已暮不可,你们的感情我也没有话语权。”石宇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掷地有声,“都说相爱的人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可我觉得那只是因为爱得不够,如果爱够深,够纯粹,就交给时间吧,它总不会一直残忍,总有一天会给爱入膏肓的人一份相濡以沫的幸福。” 宋轻羽有一瞬间被石宇的话触动,爱入膏肓吗?还真是一个好词,与她还真是般配。 “而我期待看到你们的那一天。” 夜还在继续,宋轻羽眼里一簇亮光星辰一般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