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打鬼

    一张疙里疙瘩的长脸和一张称得上吹弹得破的娃娃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俯视着我，那张长脸的眼睛里还饱含着泪花。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能地大叫一声挥起拳头就砸了过去。

    那张娃娃脸反应很快，一抬头躲开了，我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张疙里疙瘩的长脸上。就听有人‘哎哟’一声，紧接着就是骂骂咧咧：“我靠！小五叔你有神经病啊！你他妈打我干啥？”

    紧接着就是另外一个优点轻佻的声音替我回应：“活该！谁让你凑那么近的？不知道这小子手贱吗？”

    听到这两个声音，我突然间清醒了过来。这分明就是我从小最好的两个小伙伴：倔驴小沈阳（当然不是现在的小品演员小沈阳，别误会）和马蜂窝屎蛋子。小沈阳大名叫李亮，屎蛋子大名叫王青峰，这俩人一个憨厚但是性格倔强，所以外号‘倔驴’，一个出了名的心眼多并且非常难缠，所以外号叫‘马蜂窝’。我呢，因为从小长得瘦，身体灵活，所以都叫我‘小猴子’。

    我猛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自家老宅院子里的那棵老桃树下边，李亮那家伙正在揉着腮帮子唧唧哇哇乱叫，王青峰呢，那对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则一直在我们俩身上转来转去一脸坏笑，看那样子，就像是巴不得我俩再打起来。

    这时候我脑子里仍然有些糊涂，因为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是在墙外的大路边上玩，怎么做个梦的功夫，竟然就躺在了老宅院子里？还有，这俩小子是怎么来的？

    小伙伴之间也没什么好忌讳的，我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或许是看我浑身脏兮兮的样子挺可怜，所以我虽然在李亮脸上揍了一拳，一直不肯吃亏的他竟然也没有再想着还手，还一边吸溜着凉气一边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

    原来啊，刚开始的时候，这俩小子正躲在王青峰家里跟一个本村小姑娘玩过家家呢，这也就难怪这俩家伙没去找我玩。因为王青峰这小子从小就是见了女孩子挪不动脚的那种德行。后来，跟我玩的那几个小伙伴看见我发狂，还以为我犯了神经病了呢，一害怕，也不知道去找大人，反而是各跑各的，各找各妈去了。其中一个最大的跟王青峰是邻居，听到隔壁过家家也就跑了过去。这几个人一搭话，这才知道我出事了。

    你还别说，这俩小子还算讲义气，一听我犯了神经病顿时双眼发亮，马上就跑出来想看看我犯了神经病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除了地上还有几个摔碎了的泥瓦瓦之外已经是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我跑到哪里去了。

    这两个家伙不死心，就在那围着戏台子转悠。过了好大一会，李亮突然听见我们家老宅里好像是有动静，先是有一下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噗通’一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这俩小子向来也是胆大包天的惹祸精，没事还想找点事呢，听到声音二话不说，摩拳擦掌就顺着老宅外边的树爬上墙头跳了进来。

    那时候老宅里许久没人居住，已经长满了齐腰的荒草，这俩家伙踅摸了半天，这才发现我像只死狗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桃树下的草丛里。至于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们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李亮忽然脸一红，不说话了。

    我这还有点着急：“说呀说呀！后边怎么了？”

    这时候我就发现李亮这家伙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开始避开我的视线不再看我。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这样的表情怎么能瞒得过我？肯定是这俩小子刚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心里一恼，上前一把抓住李亮的衣领子，这就准备开打。

    其实李亮身体强壮，真要打起来，我还真就打不过他。但是我上边有四个哥哥，个个都是那种打架不要命的主，所以李亮一般情况下并不敢惹我。见我发毛，他终于说了实话：“你别急别急，这事跟我没关系，是马蜂窝，他......”

    话音未落，王青峰马上就不干了：“倔驴！你这个叛徒！说好了不告诉他的，你他妈干啥？”

    他这一说不要紧，倒是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我一低头从地上抓起一块砖头，作势就要砸。这下子李亮顿时慌了手脚：“别别别！我说！是马蜂窝，他说你有可能死了，要在你脸上撒一泡尿才能让你活过来，但是我来的时候刚撒过尿，没有，所以这小子就在你脸上洒了一泡，这不，你这不就活过来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回过味来，我说脸上咋湿乎乎的还一股sao味呢！低头一看，就连胸前的衣服上也湿了一大片。这下子我可真的恼了，低着头愣了一会，一抬头，正准备把手里的砖头扔出去呢，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再抬头一看，这俩小子已经爬到墙头上去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也没太在意，总以为这可能跟我小时候做梦看电影一样，就只是一个梦而已，于是日子该咋过咋过，闲下来该咋找小伙伴玩咋玩，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我忽视了一点：那天我从老宅回家之后，洗去手上的泥巴，确实感觉左手中指有点疼，而且在指尖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就像是刚刚长好的伤口一样。然而就在短短一个月之后，一件事情的发生却告诉我，事情根本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那时候我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尤其是语文，在班里总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老师就封了我个语文课代表。到了夏天，就由我们几个班干部轮流监督班里的同学们睡午觉。当时我们班上有一个姓张的同学，叫张海。他的母亲有点神经不正常，常年病怏怏的，所以家庭条件非常困难，加上这小子长得乌漆嘛黑的，又脏，几乎是长年不洗澡，身上总有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更不愿意跟他挨着睡觉。但是这小子呢，又非常调皮，总喜欢趁着女同学睡着的时候，偷偷挨到人家身边去捣乱。

    这家伙捣乱的方式也非常奇葩：他有个非常离奇的特异功能，只要深深地吸一口气，马上就能开始放屁，而且最多的时候吸一口气能够接连放12个音阶不同宛转悠扬的屁。

    话说这一天正赶上我值班监督，这小子故技重施，就在大家都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我们班最爱干净也是最漂亮的女同学小芹身边。由于这家伙是块众所周知的滚刀rou，软硬不吃，所以大家对他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胡闹，反正闹大了有老师收拾他呢，所以我只是瞪了他一眼，也没做声。

    这小子也不客气，走到小芹跟前，长吸了一口气就开始了他的表演。那一次我记得非常清楚，这小子前前后后吸了十五口气，竟然接连放出了201个风格不同的响屁。

    这一下子教室里哪还有人睡觉？虽然不敢大声嚷嚷，却一个个趴在课桌和凳子上压低了声音起哄。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张海在那甩头扭屁股地嘚瑟，躺在凳子上的小芹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要知道她可是班上最爱干净的女孩子啊！平时不要说张海冲着她的脸放屁，就算离她近点，她也会马上翻脸的。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站起身从讲台上往下走。然而就在我站起来的一刹那，就感觉教室里突然间静了下来。周围的同学们依旧在疯笑，张海依旧在那得意洋洋地一边扭屁股一边放屁，但是我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我突然走进了一部无声电影中去了一般，又像是，又像是在做梦。

    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但是今天是我值班，又不能不管，于是我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小芹是躺在两张课桌之间的凳子上在睡觉，我一直走到很近才看到她仰躺在凳子上的半张脸。但是说是半张脸吧，也不对，因为在她的脸旁边，竟然还有半张脸！那种感觉就是：一张凳子上躺了两个人，但是另一个人显然是悬空的——凳子那么窄，一个人平躺上去身体两边还悬空呢，更何况是俩人？

    那一瞬间我的反应就是：我又在做梦了。然而当我走过去用力在张海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的时候，却发现反作用力之下，我的手掌居然很疼，而且张海也马上跳了起来——这不是梦。

    而且就在这时候，我已经完全看清楚了小芹当时的模样：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身边的课桌阴影里居然真的也侧躺了一个人，一个面色苍白嘴唇乌黑的女人！这个女人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我，一边正慢慢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或者说是一只爪子（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只手太吓人了，皮肤苍白完全没有血色，而且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指甲黝黑略带弯曲，足有半尺长短！），正在慢慢地向张海屁股上抓去！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也非常害怕，但是张海再怎么讨厌他也是我的同学，于是我本能地用手里的教鞭（拿教鞭是值班长的特权，象征一种权威，类似于古代的尚方宝剑）照着那只手就抽了下去。

    其实我当时心里也没想到真能打到那个女人，然而这一教鞭下去，竟然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个女人的手背上。女人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背上竟然冒起了一股青烟，然后那个女人整个身体忽然缩小了许多。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根教鞭是柳枝做的，随话说‘柳枝打鬼越打越小’，其他东西打不到鬼，但是柳枝却能打得到，加上教鞭这东西就等于古代的戒尺，本来就代表了一种正气和阳刚之气，所以对于鬼怪有一定的克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