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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几度魂梦与君同

    任烨然在穆琳府上歇息了些日子,直到可以拄着拐慢慢走动才被穆琳批准离开;这个穆琳虽然感觉脾气暴躁,嘴巴上还不饶人,但其实是个内心细致温柔的女人,而且她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博得任烨然不少好感,最后那两天已经开始jiejie弟弟的相互称呼了。

    他也得知了穆琳不但自身是属于苏穆云麾下黑衣局的人,她的父亲便是当朝龙骑营的统领穆应龙,所以不难理解她一位女子却在自居的庭院内摆放了大量兵器。在拿了自己这个“便宜”jiejie赏的几两银子后,任烨然决定不去租马车而是将那些钱省下来,因为他还有一个东西想要用更多的银钱去买。

    他在跟穆琳道别之后离开了这间华丽的大宅院,一个穆琳派来带路的家臣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解答着这周围的一切:这穆家大宅位于城西中央地带的,紧贴禁城朝光门,此处的宅子也大都是圣上的恩赐,万金也难以买下的。

    那个家臣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对着任烨然一顿讲说,任烨然也从中得到了些讯息:穆家源于息风郡,而当今镇守帝都拱卫京师的龙骑营统领穆应龙亦曾是当今圣上麾下的一员虎将,这龙骑便取名于此;而穆琳穆大小姐出身军武世家,也不似一般女孩精通女红,而是从下跟随穆应龙学习枪棒之道,如今单论其一手枪术在帝都之内也算得上难遇敌手了。

    这城西的道路修得都十分宽阔整齐,那家臣带着任烨然缓行了不多会就走至了朝光门区域的边缘,那家臣向他指了下路,从此向前走不远就可以走进城南花界了。

    任烨然对那名家臣道过谢之后,住着拐杖一点点向前走着;自己在穆府已经歇了快半个月,穆琳有时会带着好吃的来看自己,有时也会深夜出去执行任务,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带着苍白的面孔走进内院。由于自己的身份特殊,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亲自照顾自己,所以任烨然对于这个相识时间尚短的女人却充满了好感。

    此刻他身上还有不少地方缠着纱带,这副模样真不像一个凯旋而归的人该有的...任烨然身上穿的是穆琳帮他找的一身新衣服,自己那日受伤后那身黑衣满是裂口是不能再穿了。

    他进入了上三街,向着流芳斋的方向走去,街边各个商家已经摆出了自家花灯的架子,自己从穆家大院出来时也得知了明晚便是新年大庆的赏灯会了。自己拄着拐在路边瞧了一会便又抬起头快步向流芳斋走去,虽然腿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但心中对大家的想念还是让他不由得咬牙忍着牵动伤处的阵痛加快了步伐。

    姬芷瑜坐在踏雪拾樱阁楼的窗边望着下面空荡荡的小院发呆,自从肖凌玊上次偷偷来告诉自己任烨然没有危险之后她便经常如此,看着平时那两个小男人嬉闹的地方出神,但面色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憔悴了。

    玉儿在门外轻轻叩门,低声问道:“芷瑜姐...今日的午膳送来了,刘mama特意让后厨做的你的家乡菜...”

    姬芷瑜收回目光,轻叹一声:“你先放在桌上吧。”玉儿在门外轻应一声,轻推开门将那份盛装饭菜的漆器提盒放在桌上,平时姬芷瑜性格开朗可亲,经常与一众侍从打成一片,但这些日子却变的十分抑郁,连自己跟了她数年也不曾见过她如此状态。

    姬芷瑜转过身,从袍袖中取出刚才藏于袖中摩挲的那柄刀鞘纳入自己的首饰柜中,正待坐在桌前用膳,却听楼下的庭院中小羽一声怪叫,随后便传来了小羽夹带着喜悦的惊呼:“你回来啦?”

    她刚举起的银筷应声落地,姬芷瑜愣了一下,便绕开面前正在蹲下身子捡起银筷的小玉儿快步跑出阁楼;她脑中一片混沌不知作何想法,但却仍是提着衣摆大步地从楼梯上跑下,甚至险些摔倒也不顾,只是为了确认庭院内的那个人是自己这些日子所期盼与等待的。

    姬芷瑜就这样跑到了门边;小玉儿精心为她编梳的发髻已经散开了,一缕被汗水****的额发垂在眼前,她跑的太急甚至脚上的绣鞋也给踢飞了,整个人就站在那里轻喘着看向庭院的门,双瞳中的目光带着一丝颤抖,看着那个被小羽搀扶着缓步走进来的拄着拐杖的人。

    “小烨...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姬芷瑜似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顾自己只着白袜就那样跳下台阶,跑向了还在一瘸一拐向院子里面走的任烨然。旁边的小羽一看瑜姐今日来势汹汹,赶忙向侧面滑开一步。

    果然姬芷瑜跑过来就跳进了任烨然的怀里,她就像一个走散了许久终于看到亲人的小女孩一般嚎啕大哭着,嘴中也在不断说着对不起;任烨然在姬芷瑜跑向自己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和她瞳中那一抹担忧、惊恐和庆幸,就如同劫后余生却仍不敢放松戒备的小刺猬一般,所以自己也不知怎的一阵心痛,便很自然地撇开了拐杖将姬芷瑜拥入了怀中。

    一旁的小羽一下傻了眼,追出来的玉儿也惊地捂住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姬芷瑜的哭声慢慢消失,她仍用额头抵着任烨然的胸膛低声抽泣,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周围一片死寂,姬芷瑜还是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啊了一声从任烨然的怀中跳了出来,接过了小玉儿递来的丝帕擦干了眼泪,轻声说道:“小烨,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怕你...”之后她没再说下去,似乎是见到了任烨然平安无恙的归来,姬芷瑜的显得精神了不少。此刻那个曾经灵动明媚的女子似乎又回来了。

    在她得知任烨然尚未进餐后,便径自拉着任烨然向踏雪拾樱的楼内缓步走去。

    小羽收回下巴问小玉儿说:“刚才,我没看错是吧?瑜姐抱着小烨哭?”小玉红着脸低声说道:“我...我什么也没看到。”说罢便低着头走回了踏雪拾樱的楼内。

    踏雪拾樱的小院本就是不允许男人进入的,而这阁楼更是姬芷瑜的卧房,即使任烨然是姬芷瑜的侍从也不曾进过这间阁楼,但今日姬芷瑜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他拽了进来;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似乎姬芷瑜还尚未用餐。

    此刻她正在桌前将那些已经摆放得很整齐的餐具向任烨然的方向推过来,又回过身将任烨然拽至桌子旁,轻声问道:“快尝尝看!你很久没吃流芳斋里的饭菜了吧?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任烨然能听说她嗓音中极力压抑的颤抖,但那也应该是因为喜悦吧?自己平安回来会让姬芷瑜这么开心么。

    流芳斋本就有一班手艺精良的厨子负责餐食,而平素里花魁用的膳都是后厨加意烹调的,味道自然是极佳;但对面坐着一个花魁不食不语地看着自己,瞪大的双眼就像一只好奇的猫儿一般,还是让任烨然感到很是不自在。

    “瑜姐?你怎么如此看着我...”在艰难地咽下一口饭后,任烨然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便低声问了一句。那边姬芷瑜轻轻一笑道:“我可得瞧瞧你身上别少了点什么,不然到时候若岚meimei找上门寻我问话时我该怎么应对呀?”

    门外玉儿缓步走了进来,站在姬芷瑜的身后掩唇笑道:“嘿嘿,其实每日伤神难眠的不明明是瑜姐嘛?”这妮子看姬芷瑜的眼光中已经不再是一片灰白,面色也照之前好了很多,也禁不住开起这位大jiejie的玩笑。

    任烨然本来在听到薛若岚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后来听到小玉儿的玩笑时又心想坏了...这丫头不是闯祸么?这下瑜姐的责骂是要吃定了;谁想自己悄悄抬起头,却见姬芷瑜只是面色微红的拍打了小玉儿一下,当下便有些迷糊了,不知这瑜姐是不是也吃错了药,连这种不清不白的话也听的进去。

    姬芷瑜回过头,看任烨然盯着自己愣神,便轻咳了一声道:“傻看什么?还不低头吃你的饭!”姬芷瑜伸出手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额发,抬起头看着窗外说道:“既然你回来了,是不是还要留在这边?若是肖凌玊不放你走的就由我去对他说好了。”

    小玉在一旁感觉自己站在此处有些多余,便说道:“瑜姐,要不要让小羽也上来?我进来的时候他还在门口嘟囔呢。”姬芷瑜想了想便点点头,玉儿便带着笑下楼去唤小羽去了。

    姬芷瑜望着玉儿走出房间,却头也不回地说道:“小烨,以后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好不好...太危险了,我宁可你离我远远的,也不要倒在我的面前。”任烨然一愣,有些没弄清姬芷瑜这话中的意思。

    姬芷瑜垂下了头,收回双手重新摁在膝上,轻声说道:“我是雪国人,雪国的人都喜欢安静祥和的生活,守着家中的四面白墙,几样宝贝就可以平淡的过完一生了;我想我也是如此...所以那晚我见到那群杀手的时候,我真的好怕!不仅仅是因为我自己希冀的小生活要被打碎了,更因为我觉得当时我马上就要失去我的珍藏之物了。”

    姬芷瑜咬了下嘴唇,咳嗽了两声,似乎在拖延着自己情绪的崩溃,她又说道:“但我却藏了起来...我是个胆小鬼,甚至不配你叫我的那声瑜姐,我只是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却让你在外面为我以死相搏!甚至连那群黑衣人将你带走时也不敢追出来留下你!像我这样的女人就该孤独一生到死!就该...”她逐渐抬起了头,那双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没有滴落,她自责的声音也从之前的平静变得越来越大,甚至门外玉儿与小羽的脚步也不得不为此停下,直到任烨然鼓起勇气抓住了姬芷瑜用力过度而紧握到苍白的手。

    “好了,不要再说了。”任烨然盯着姬芷瑜的双眼,这种事对于他仍是要不小的毅力才能做到,他握着姬芷瑜的双手,感受着那对寒玉此时轻微的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地说道:“那只是场噩梦,让它过去吧,我们还在陪你过着你想要的生活瑜姐,你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的。”

    说罢他缓缓伸出手,将姬芷瑜最终仍是自眼角滑落的泪珠拭去,顺着那一线泪痕轻抚着她苍白的脸颊:“你永远都是我的芷瑜姐,所以也请你相信我;即使我的刀折断了,我也会将自己当作你最后的盾,这帝都内不会有人在我倒下之前伤害到你的。”

    任烨然盯着姬芷瑜的双眼,一缕阳光穿过被风拂动的纱帘映在姬芷瑜的脸上,将她的双瞳照的明媚通透;任烨然也是看的丢了魂般,用手臂轻轻环住姬芷瑜的娇躯,姬芷瑜的身体颤抖了一阵之后,便垂下头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这个“大男孩”的动作。

    窗外那阵冷风吹过,让任烨然回过了点神,他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可以拥这位名满帝都的花魁入怀;但怀中的女子此时那副面染红晕、垂头不语却又眸中带雾的样子却让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便将嘴唇靠了过去。

    姬芷瑜看着任烨然的脸靠了过来顿时慌了神,但心中却又生不起那股平时对男人的强烈抵触,便只是轻微扭动着身躯想从任烨然环住自己的怀抱中挣脱,却又怕动作太大扯到他的伤处;他虽年岁不大,却比自己见过的那些富贾大吏要更有担当,且为了自己的安危那般牺牲。想到这里,又记起他那一夜不顾生死也要护得自己周全的样子,身子便软了下来,丢了去挣开他的气力。

    任烨然不知姬芷瑜为何放弃了反抗,但自己的确是吻在了她的唇上,那一抹自己能真实感受到的冰凉、柔软,还在颤抖的双唇;他感到脑中一阵晕眩,那夹带着一丝冷香气息的双唇如醇酒一般令他沉醉其中,但他却不敢妄动,让怀中这个绝美的女子感到惊吓;二人唇间如落花拂过水面般轻柔的触觉似乎让姬芷瑜放松下来,她似是也动了情。白皙的双手也渐渐攀上任烨然的肩头,轻轻地回应着这个初尝此道的“大男孩”,他们拥在一起忘情地吻着,就像一对刚逃出一场无边噩梦的情侣。

    任烨然轻轻拥着姬芷瑜,感受着她躯体的从僵硬逐渐变软变热,他知道姬芷瑜已经不再因曾那次的躲藏而自责和惊惧了,他慢慢的离开姬芷瑜的唇,盯着她仍有一丝泪光的眼说道:“曾经我都是一个人,所以怎么样的生活都无所谓了,因为我除了这条命一无所有...我答应你不会再去冒险受到伤害,也不会再离开你。好么,芷瑜姐。”

    姬芷瑜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轻压住任烨然的唇,她红着脸蛋,带着一丝笑看着任烨然有一丝诧异的眼神,低声说道:“从此你要记住我的名字,小烨,我的名字唤作方墨浓。”

    碎玉河的浮冰已经消融,隐城的冬亦是到了尽头;从远方吹来的和风带着春的暖意和气息来到这座滨海之城,徐徐漫于帝都之内,吹去街头的寒意;吹下帝都居民厚重的棉衣;吹起薄纱的窗帘,露出帘下那对紧紧相拥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