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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断肠声尽

    肖凌玊独自坐在厢房中,他眯着眼端着酒杯,借着屋外隐约的曲声打着拍子;自沈子平出去到现在约有半个多时辰了,但想到此次前来这临梦庭本就是勘测地势为主,而且沈子平在进黑衣局之前就是为巡察府进行情报工作的,所以肖凌玊还是很信任这个同僚的“本行工作”的。

    他侧过头看着窗外的云与月,心中时不时会惦念起方墨浓,但却一直没有时机去流芳斋探视她;这心底的思念情绪涌上来,手中的酒杯便更是止不住的变空。平时在黑衣局中都是忙忙碌碌的,终于得空闲了下来,心中自然被那个妩媚明朗的身影填满。

    肖凌玊正对着月色发呆,却隐约听闻窗外传来几声杂音:那声音似是漏了气的笛音,这不正是沈子平随身携带的隼笛?!

    肖凌玊赶忙撇了酒杯自窗口探出头张望,果然在那房檐上趴着一个人。定睛一看那一身黑衣不就是沈子平?!他此时趴在那里看不清脸,正一声声轻吹着隼笛。

    肖凌玊赶忙迈过窗台跳到房檐上,然而扶起沈子平时却不禁咬紧了牙关:沈子平的裹面已然掉落,他的脸上布满血污;身上的衣服也多了很多裂口,那把短刃也不知去了何处,但最严重的伤势却...他的左臂自手肘处已然被截断。此时肖凌玊搀扶着他,却感到入手之处竟是衣衫被血****的那种黏湿。

    “怎么会这样...子平你先撑住,我现在便带你离开此处!”肖凌玊想用手压住他的伤口,但对这幅残破的躯体却无从下手。

    沈子平用仅剩的右手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低声说道:“江...江楚歌,他们叫绘影...还有兵部侍郎张瑛南...我烧了地下室...你快离开。”他气若游丝,却是用尽剩下力气将那张地图推给肖凌玊,似是想让他快离开这临梦庭。

    肖凌玊眼眶有些发红,沈子平与自也算的上好友,平时虽说他性格直率不通风情,但每当自己想寻个酒友之时他都会应允;此刻他就躺在自己怀中,因忍耐剧痛发出低声的喘息,并且随时会离去,而自己之前却在房中一副风雅的混账模样在独自饮酒。

    他撕开沈子平的夜行服,将他绑在自己背上快步向外走去;若此间临梦庭真是鬼蛇刺客的老窝,那料想他们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他背着伤重的沈子平奔下一楼,却见到那江楚歌站在大门中间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先生这便要离开了么?”江楚歌还是那副和煦的笑脸,但肖凌玊却恨不得一剑斩掉他的下巴。

    “是你伤了他?”肖凌玊咬着牙问道,那江楚歌竟是微点了头说道:“这沈大人不自量力,擅闯暗室,又将其烧毁,在下自然要向他讨教两招...肖大人,既然你们巡察府想要跟进这场赌局,那这也仅仅是个小小的见面礼罢了,您今后行夜路可要万分小心才是。”

    说罢他让开了道路,仍是带着那副笑容去招待正向临梦庭内走的客人。肖凌玊看着他离去,却也不敢再多做逗留,便赶忙背着沈子平冲出临梦庭。

    但他刚跑出这花界,便听到背后的沈子平轻声咳道:“咳咳...凌玊,你...放我下来,我..”

    “很快就到医馆了,你再撑会!”肖凌玊一听他这般说,更是加紧了步伐。但背后的沈子平却是坚持让肖凌玊将他放下,肖凌玊只得绕到一个人少的巷子中将沈子平靠墙缓缓放下。

    “那地图上...标注的他们动手的位置。”沈子平垂着头说道,肖凌玊半跪在他身边看着他,心知沈子平多半是抗不过去了,他身上的伤口太多,现在已经流失太多的血,能撑到现在已然是奇迹了。

    肖凌玊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子平兄,你家中之人该如何...去跟他们说?”

    沈子平缓缓抬起头,用那双目光逐渐涣散的眼看着肖凌玊,轻笑道:“就说我迁去幽州了,明日便是新年庆了...别让他们知道。”肖凌玊点头答应下来。

    沈子平抬起右臂,轻轻握住肖凌玊的手:“以后的事...就只能托付给你了,我果然还是太冲动...”

    肖凌玊紧盯着自己的好友兼同僚:他的手从自己的掌心缓缓滑落,头也垂在了胸前。巷子的外面仍是一副气氛喜悦的热闹景象,但沈子平却坐在这昏暗的墙角慢慢变冷。

    他深吸两口气,将心胸中那快要炸裂的愤怒、自责和仇恨压下,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沈子平所丧命的临梦庭已经确定是与鬼蛇有关,但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定然也会升起防范之心,那若自己带了巡卫去搜也不一定有什么结果。

    肖凌玊攥紧沈子平交给自己的地图,将他的尸体重新绑在背后,离开了这个巷子,直到这一刻他才体会到苏穆云曾说过的那句话:这场暗战是不死不休的,不仅是因为阵营的敌对,还因为双方之间那深如冥渊一般的仇恨。

    新年庆将近,巡卫大多都没时间放假了,此时的巡察府便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刻;巡察府二所驻所中,徐泰然刚审批完一批卷宗,便站起身伸个懒腰向外晃悠。

    这二所的驻所距离城南最近,徐泰然便站在大门口望着城南的灯光捶着因处理文献而酸胀的肩膀。按说这个时间路上应该没有行人,但他却似是看到有一个人影向着驻所的方向跑来。

    徐泰然本打算叫个看门的过去看看,却听对面那人先喊了自己的名字,便走下了台阶,结果这一看便发现这个衣服上沾染着血迹的人就是肖凌玊,他背后还背着一个黑衣人却是一动不动。

    “凌玊你这慌慌张张是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肖凌玊肩后露出的那张惨白的面孔,这不就是自己的副官沈子平?!自打他进了黑衣局后自己与他也是不常见面,没想到今天却是让人满身血污地背回来了。

    徐泰然赶忙走上前去想将沈子平搀扶下来,但这伸手一探却是心中一惊!他这左臂是...徐泰然又并指探向沈子平的颈脉,当下便愣住了,收回手问道:“他...他是怎么出事的?你们不是仅去探查地形的吗?”

    肖凌玊将沈子平的尸体轻缓地交给两名跟出来的二所巡卫,看着二人将其抬回了驻所中,这才轻叹道:“这次子平出事,也有我一部分责任...那临梦庭果然是与鬼蛇...子平说他们叫做绘影,他在去探路的时候应是遇到了高手,便...”说完肖凌玊也垂下了头。

    徐泰然仍是一副木讷的样子,连微张的嘴都没有合上,目光有些发痴地看着沈子平被抬进去的方向。肖凌玊虽因痛失好友心中伤痛,但见此徐泰然这幅模样仍是强自打起精神走上前扶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泰然兄...你也不要太过伤悲,我们为朝廷卖命的武家,下场大抵都是如此罢...子平的牺牲也不是徒劳的。”说罢他取出贴身藏好的那份染血的地图递给徐泰然。

    徐泰然的表情仍有些痴,但他还是缓缓接过了那份地图;他轻抚着地图上沾染的血迹,低声说道:“沈子平是我从一个巡卫带到巡察使的...他也是我最看好的人...我悔不该将他荐入黑衣局啊!”

    说罢徐泰然便像是一下子回了魂一般顿足捶胸嚎啕大哭,那副狼狈的样子也完全失了他平素里的贵公子模样。

    但不论是肖凌玊还是门外默立的二所巡卫却都只是垂头不语:沈子平作为二所副指挥使,在手下们心中自然有着很高的威望,但如今众人迎回来的却是一具残破的尸体...肖凌玊自然能理解徐泰然的感受,看着他那般撕心裂肺地哭号,只能咬紧牙上前搀扶着他不让他因散乱的步伐摔倒。

    自打进了黑衣局后,也曾多次亲眼见过同僚的死亡,但却没有一次让肖凌玊有如此哀痛、愤怒的感觉...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些仇恨不断地累积,才能将自己这一群人内心的温软真的锤炼作冰冷的寒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