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揭穿
影侠捕获幽女的消息，是上官煜暗中派人传至皇宫的。但圣上的神速出乎他意料，竟深夜前来探看，想必是格外重视此事。 过往几十年，上官煜虽未见过真正的幽族，却也是混迹江湖的世家首领，很是狡猾。尽管他没能听到阿玲跟广林王嘀咕些什么，却也猜出大概。 上官煜看得出阿玲对那幽族小子动了真情。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幽魔拐走，立誓消灭世间之幽，哪怕会被阿玲怨恨，哪怕他面对着一个非常棘手的阻碍——明称对抗幽族、暗则庇护幽女清什的广林王玄音。为此，上官煜会小心谨慎，深思细虑，当然也会用尽手段，与一切阻碍之力明争暗斗。 当圣上驾临虚渊阁时，上官煜心中感慨着自己的英明决断，带领其他家族的几位长老前往主阁，准备迎接圣驾，却不料走到门口就被齐威拦住。 “王爷已陪同圣上前去探看被关押的幽女，诸位请回吧。”齐威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 “圣上靠近幽女，会有危险啊！” “是啊，我们理应伴其左右。” 几位长老不免担忧，诚恳地说道。 “广林王是仙人，有他在，无需诸位cao心，请回吧。”齐威说罢，直接关上门，插上门栓。 “回去吧。”上官煜沉声冷语，拂袖而去，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只能跟着他离开。 看来广林王尚未放走清什，反正圣上已知晓此事，若日后幽女逃脱，上官煜也有话可说。如此，他就先回去继续教训那个蠢丫头吧。 阿玲跪在房里，咬牙听着上官煜的训诫，心里想的是清什何时才能回到幽明山；而此刻，幽明山上的萧瑾奕也盼着清什快些回来，告诉他有关阿玲的消息。 然而，清什并不急于离开虚渊阁，她正悠闲侧卧在玄音的床上，以手支颐，望着两位款步走来的俊美男子。 “玄音，你用的是什么招术将她困住？”梵尘望着地上熟悉的阵法符文，故作疑惑地问道。 “是臣从复归记忆中获知的一种阵法。”玄音平静应答。 “甚好。”梵尘夸赞道：“玄音，得知你本是东海神山之仙，朕实在欢喜欣慰。有你在，朕还需担心什么呢？” “皇兄所担心的，不正是臣弟么？”玄音沉声道，露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容。 清什顿觉气氛诡异，即刻飘行至法阵边缘，目不转睛地望着玄音。 “此话怎讲？”梵尘也觉得有些奇怪，眉宇间显出几分警觉。 “消除法阵吧，清什。齐威在周围看守，不会有人偷听，此处就我们三人，无需伪装。”玄音望向清什，柔声说道。 清什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梵尘，又望向玄音。 “何时……”她呢喃着，声音微颤。 “就在方才迎接圣驾之际。”玄音说着，侧身面前梵尘：“你隐藏的很好，就算影侠也不会察觉，但不知为何，方才见到你瞬间，我即察觉到你与清什相近的血气，或许是因我四印已解，可以轻松辨别幽族与凡人。” 梵尘垂眸聆听，唇边挂着浅笑，没有丝毫慌乱，但清什已然感受到他冰冷的杀气。她消除法阵，缓步前行，正琢磨对策的功夫，梵尘剑已出鞘，而墙上挂着的宝剑也腾空而起，从另一侧飞向玄音。 玄音如幻影般躲开了梵尘的夹击，不过两把长剑依然凭借着梵尘的意之力在空中穿梭，疾速追逐玄音飘忽的身影。 清什试着用她的意之力控制那两柄张狂锋利的剑刃，却不小心自乱血气，引得其中一柄剑飞向自己，速度之快，令她无暇躲避，而梵尘也顾不上去停住那柄剑。 清什正准备受痛，未想玄音的速度竟然快过长剑，瞬间冲到她身旁，一手握住锋利剑刃，另一手抬起，以体内之气将侧面飞来的第二柄长剑控制在半途。 鲜血从玄音指缝中渗出，他扔掉手中长剑，转身面向梵尘，两人同时将内力施于停滞在半空的剑刃，只见银晃晃的长剑时而前移，时而后退，难分上下。 “停手吧。”玄音沉声道：“你杀了玄华，夺走铃兰，若玄音只是玄音，并非被天尊封印之人，知晓此般真相，定会向你寻仇。但如今，在从王府门口走到这里的短暂时间内，我即决定于清什面前揭穿你的身份，是想告诉你，因你与清什是同族，为了她，我不会与你为敌。” “为了清什？”梵尘似蔑视地挑起眉梢，唇边挂着一丝又冷又酸的笑，片刻不肯放松地与玄音较劲。但梵尘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玄音刺伤清什，拥着她说了那些话…… 稍一走神儿，玄音就占了上风，剑身瞬间调转，剑锋指向梵尘。因他并非有意放松，玄音也未能来得及收住力，长剑疾速飞动，刺进梵尘的肩膀。 “梵尘！”明知不会有事，清什的呼唤依然急切。 他向后退了一步，冷笑着拔出剑，仍在地上。 “原来,你是梵尘……”玄音呢喃着，回眸望向清什。“如果我没记错，梵尘是挑起幽族内战，杀了清颜的那位祖先。” “事出有因，梵尘自有他的苦衷。”清什说着，走到两人中间，面向玄音而立。 “玄音，我已归属尘之血，立誓守护他今世的宿命。现在的梵尘只想当皇帝，他登基这些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所以……” “我明白，清什。”玄音柔声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为了你，我不会与他为敌。他不作恶，我亦会对他的身份守口如瓶，只是……” “只是什么？” “散播幽族历史、召集四方影侠至天都，究竟是谁的主意？”玄音走到清什身边，望向神色冰冷的梵尘。 “是我。”清什看了一眼梵尘，继而望向玄音，沉声说道：“那时，半翼化的萧瑾奕带着兵士闯入天都，我束手无策之际想到这个主意，遂与梵尘商量。本是打算引来影侠对付萧瑾奕，却没想到他们很快恢复了心智。是我将他们变成幽族，理应负起责任，所以我决定留在幽眀山，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梵尘斜睨着清什，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欣慰浅笑。 “四方影侠中，上官煜是个麻烦的角色，不容小觑。好在我的仙人身份对他们有所震慑，即使上官煜对我不满，也不会公然反抗。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多加小心。”玄音沉声道。 “是什么，还不一定呢。”沉默良久的梵尘终于出声，一开口就满是嘲讽之意。 “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清什。”玄音迎上他的目光，并不退让。 梵尘冷冷地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玄音，虽然不甚友好，但杀气已散，至少已认同目前的共识。 “梵尘，天快亮了，你就打算这样回宫么？”清什柔声说着，转眸望向玄音。“帮他找一套衣服吧。” 梵尘在屏风后换好衣服走出来，见清什正用丝绢擦拭玄音手上的血迹，又看到玄音望着她的目光满是宠溺，冷咳一声道：“清什，你不回幽眀山？” “时机合适，我会离开。就这么走了，玄音不好向影侠解释。”清什平静地说着，依然垂眸擦拭血迹，并未抬眼看他。 梵尘冷笑一声，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面向两人，若有所思地说道：“玄音，之前清什给你讲的幽族历史中，我的结局是什么？” “她用龙骨椒图，杀了你。”玄音回忆片刻，沉声回应。 “但现在我活着，就说明她当时没杀我。你知道为什么吗？”梵尘继续问，眼神邪魅。 清什将丝绢握进手中，干枯的血迹依然火热，灼烧着她的掌心。她望向梵尘，旋即垂眸苦笑。 玄音揭穿了他，现在，他要将她揭穿。 “只因我是她百年来唯一眷恋之人。内乱时她离开幽明山，不愿看清颜与我相争，风幽之战，她想要复仇却终不忍下手，甚至用尽最后的力气紧握龙骨，不让影侠夺走。她眷恋着我，却不愿表露，不肯承认，但从她归属尘之血的那刻起，我都已感受到……这份爱念穿越百年，坚不可摧，所以，当她知道我是为复仇而杀清颜、知道风幽之战救她的人不是我的真相时，仍可以原谅我的谎言，坚守誓言……” 梵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立即转身背对两人，垂眸摇头，在心里嘲笑自己。 丝绢滑出，缓缓飘落在地。 清什向前走了两步，望着梵尘的背影，指尖微颤。他揭穿了她，却也揭穿了自己的谎言，这对高傲的梵尘而言，实在艰难…… 梵尘转过身，神色复归淡漠，眼中似有几分强装的冷酷。 “许久以前，我爱上一个名叫郁芊芊的女子。清颜在我面前杀了她，于是，我隐忍深藏只为复仇。清什，那日你问我是否已经原谅清颜，现在，我告诉你，没有。尽管我手刃清颜，但不知为何，旧怨仍在。” “郁芊芊……”清什呢喃低语，灰眸迷蒙，神情恍惚。 梵尘皱了皱眉，将目光转向玄音。 “玄音，无论你是谁，你若与我为敌，我绝不让步。小心行事，好自为之。”他说完，推门而出，飘忽的身影转瞬没入灰色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