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远见
2020年2月19日。 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相爱的季节。 作为S市某所三流大学一头标准的牲口，朱利安同学早已到了发情期，却一直与相爱无缘。 不过，作为一个资深的书虫，他又俨然如同一位帝王，网络上的无数小说，犹如他后宫中争芳吐艳的万千佳丽，企盼着他用眼神去临幸…… “呜啊啊啊啊……”我们的朱利安“大帝”躺在床上看完了某位“爱妃”最近的更新，忽然有种射出后的空虚。 他抛开手机，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人生无味啊！”因为是在哀嚎中发出的声音，又带上了一点乡音，所以“无味”这两个字听上去有点“无妹” “好想穿越一回……”朱利安的人生虽然无味，可他的床铺却和他的寝室一样，有着男生世界应有的味道。他自己当然是毫不在意，两条腿夹紧了被子，一把搂住沾满了口水痕迹的枕头，眯着眼睛，梦幻迷离宛如怀春少女。 “去一个全新的世界，用我超越时代的知识，吊打土著、建功立业，用我包容一切的胸怀，多情博爱、广开后宫。遥看江山如画，近赏美人如花，这才是一个二十一世纪二零年代的好男儿应有的向往和情怀……” “我……呸！”朱利安的梦想宣言毫无悬念地遭到了全体室友的一致鄙视。 “我说，小安啊。”正在打扫卫生与寝室环境做着艰苦斗争的老大直起了腰，“还记得《范进中举》吧？” “有点印象……”朱利安兀自沉浸在迷梦当中。 “不要失了你的时！”老大将手中扫帚重重往地上一顿，犹如书中的胡屠夫附体，“你自己只觉得看了几本穿越小说，就‘癞虾蟆想吃天鹅rou‘，痴心当起主角来了？ “那些当主角的都是些天打雷劈、撞车跳楼都死不了的天上星宿，哪个不是身具王八之气、头顶傲天光环，一个个方面大耳、相貌堂堂，聪明绝顶、命比小强…… “像你这尖嘴猴腮，也该撒泡尿自己照照！看你这身令人无法直视的吊丝气质。趁早收了这心，毕业后好生找份工作，每月里寻三五千块钱，养活你那还在丈母娘肚子里的老婆是正经！” 话音未落，寝室里已经是马屁如潮。 “精辟！” “老大威武！” “卧槽！老丈人骂女婿呢这是。” 人生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埋头苦耕的人，也有权仰望星空啊！面对老大的训斥和室友们的嘲笑，朱利安心中不服——当然，他也承认自己的梦想着实荒唐了些。 他也不想为了一点小事和可敬的老大争执。马上就要吃晚饭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在食堂的黑暗料理中找出一抹亮色来得更实际些。 “岳父大人！”朱利安惨叫一声，像个将要淹死的落水之人，向老大伸出了一只手，“赶紧生个闺女出来给俺做媳妇儿吧！” “去你的！”同样是孤单寂寞了二十多年的老大又气又笑，扬起扫帚作势要打朱利安。 寝室里笑成一团，正是没心没肺没皮没脸的大学欢乐时光。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寝室里忽然变得暗了许多，原来是隔壁寝室的胖子那敦实的身躯堵住了门口。他冲着朱利安连连招手，“哎，小安，出来一下。” 朱利安跳下床，趿着拖鞋走出寝室，来到外边的阳台。他所住的寝室在八楼，可以俯瞰校园，远眺市区，风景煞是不错——当然，每天爬上爬下的也确实挺累。 “干嘛？” 胖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指着阳台外面，“你看看这天上的云彩……” 朱利安疑惑地看向天空。 “……像不像我去年借给你的两百块钱。” “像你……妹……啊。”朱利安忽然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道。 “卧槽，姓朱的你啥意……思……啊。”胖子的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要发火了。他随着朱利安的目光望向远方，一双小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一句话说到后面已经是弱不可闻。 只见满天晚霞之中，在那遥远的天际，一个圆盘状物体正在快速飞来！ 飞碟！ 这是他们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然而还不等他们从强烈的震撼中清醒过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们更加怀疑自己身处梦境。 那飞碟来得极快，在他们的视线中不断地迅速扩大，像是一头贪婪无比的庞然巨兽，不断地吞噬着上方的天空，而它所投下的阴影，也在迅速地将下方的城市埋入深沉的黑暗…… 不断有学生察觉到了这超乎想象的异常，男生的惊呼声和女生的尖叫声四处响起。 朱利安所在的学校位于城市边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飞碟就像是一座横亘在半空中的灰色山脉，沉甸甸地压在整座城市上空。市中心那些雄伟耸立的高楼大厦，此时都成了小得可怜的玩具小屋。 巨大的轰鸣突然在耳边响起，使朱利安在短暂地回复了神智之后又险些陷入了疯狂，随即一阵狂风更是把他吹得摇摇欲坠。 飞碟终于飞到了朱利安的头顶上，身处阴影当中的朱利安高昂着头，张大了嘴巴，看着飞碟底部那粗糙的纹理。明知道那是在几百米的高空，却感觉伸手就能摸到。 后来知道，其实飞碟的表面非常光滑，所谓的纹理不过是地面建筑物的倒影。 突然，飞碟停机熄火，噪音随之消失，世界顿时显得分外的安静。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飞碟从天坠落，将他们连同这座城市全部压成粉末。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丝毫动静，当他们大着胆子再次睁开眼睛向上看去时，发现那飞碟无视地球引力，就那么静静地悬在空中…… 一口浊气从朱利安发现飞碟起就一直憋在胸口，这时终于“噗”地一声吐了出去，然后他双腿一软，趴在阳台栏杆上大口喘息着。 周围一片昏暗，耳中的惊呼和尖叫已经演变成哀嚎和哭泣。楼下不断有人慌张地跑过，也不知要往哪里跑。 胖子的表现还算镇定，最起码没有大喊大叫，只不过是擦了擦嘴边的口水，颤抖着问道：“这……这是什么？” “是外星人！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黑乎乎的寝室里，传来了眼镜的声音。他坐在电脑前，虽然同样被吓得不轻，可拿着鼠标的那只手仿佛有着自主的意识和本能，精准地点开了一个又一个窗口。 “十分钟前，大量的不明飞行物进入大气层。紧接着，世界各大城市上空均出现了直径约为十公里的巨型飞碟，暂时悬浮于距地面八百米至一千二百米的空中。初步估计，其数量超过……一千！”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慌乱，朱利安周围还算平静，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响起的牙齿撞击声。 到底有没有外星人？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人类许久，现在答案却来得如此突然。 接下来的问题是，外星人会如何对待人类？或者说，会如何对待比他们弱小了无数倍的人类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人类当然不了解外星人，可人类了解自己，只看人类是如何对待比自己弱小的动物乃至同类，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朱利安觉得，此时人类的前途，便如同周围的环境一样，一片漆黑。 忽然，他的眼前竟然变得明亮起来，侧头看去，只见西下的夕阳，透过飞碟与大地的缝隙，将今天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射进来……明天，它还会照常升起吗？ 一股酸楚从朱利安的心头涌上了鼻腔，他急忙眨了眨眼睛，抑制住落泪的冲动，却抑制不住喷薄而出的文青气息，看着那融化在地平线上的一抹血红，轻声说道：“这是世界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