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发丧亲子
虎子是做梦也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泼赖的人物。他和彭先生本还计划着怎样接触尸体,好是看一个究竟,收集证据来为李林塘翻案。没想到先前将李林塘告上衙门的那个老太太居然又找来了太阳山寺,要彭先生为自己的儿子cao办丧事。 虎子恶狠狠啐了一声,骂道:“好不要脸!” 下山来,彭先生没敢带着赵善坤。他害怕赵善坤见了污蔑李林塘的老太太,克制不住再跟人家动起手来。若是个大小伙子也就罢了,打上一架也不会出个什么好歹,可这小脚老太太满脸褶子,站都站不大稳当,若是叫赵善坤不收力气擂上一拳,怕是当真要做下人命案子。 按理说杨冯氏控诉谋杀,那么尸首就应当送赴衙门,由仵作和验尸官检验归档。可这老太太偏是说“死者为大”不肯依从,只要快快入敛下葬,只不过停了五天,连头七都没到。而且还办得不简单,搭了棚子设了灵堂,扎好了纸人纸马纸屋,还请来了彭先生这么一个阴阳先生。 彭先生来在了灵堂,帮忙收敛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很是疑惑。这老太太怎么想的?她告状的时候都指明了,是太阳山寺里面住着的和尚打杀了她的儿子杨二楞子,可请人的时候倒是毫不避讳直接又托人上太阳山寺把彭先生请来了。要知道昌图府里面,除了像彭先生这样会驱鬼降魔的阴阳先生以外,也还是有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可以主持葬礼的人在的。为何偏偏就请了他呢?单纯就是为了恶心他们的话,这老太太的人性可是够恶劣的。就不怕他们在葬仪上动什么手脚吗? 直到是快要给死者换寿衣的时候,这老太太才是吐露实情。 “这事情,说出来丢人。”杨冯氏老太太面带菜色,两眼周围黢黑,想来是好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我也知道你们不待见我,可我也是被逼的没辙了。我家儿子……好像诈尸了。” 怪不得不请旁人。自打张大仙下落不明,这昌图府城周围,会捉鬼降妖给人看事儿的,就只剩下鬼家门这一户了。 “哦?诈尸了?诈尸了好哇。”虎子对这老太太是冷嘲热讽,“这既然诈尸了,那您可得是加钱,不能按照寻常葬俗规制了。到时候若是闹得厉害了,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也是可能的。这都得跟您先打好商量。” 虎子这话吓得老太太脚步虚了两下,跌在了椅子上喘了好半天的气。彭先生剜了虎子一眼,上前道:“你不必惊慌,有什么事,细细说。我徒弟好开玩笑,请不必介怀。” 要是真这么开玩笑,虎子早都让人打死多少回了。可彭先生刚才倒也是没拦着,毕竟还没那么超脱,心里头也是有气。但这诈尸事情是做不得玩笑的,这已经算是鬼家门不得不管的事情了。毕竟如真是诈尸,那是要伤人害命的,私人恩怨必须先搁置在一边。 可这人现在就老老实实躺在这里,虎子也没从尸体上看出什么不寻常来,怎么这杨冯氏老太太就说是诈尸呢? “大前天的晚上,”杨冯氏说,“我本来还在收拾东西,想我儿入殓的时候,把什么做陪葬。可我却听到了后院有动静,提着灯过去一看,就瞅见我儿子……在那儿啃鸡……生吃的,满嘴都是血啊!我都吓得尿了裤子,也没敢出声音。后来……后来他好像吃得好了,就自己个儿洗了脸上的血,又躺回去了,看都没看我一眼。这……这是怎么了嘛!” 老太太哭得伤心,虎子和彭先生却是满腹的疑惑。诈尸了以后应该就是没有了神智,怎么会自己洗脸而后又躺回去,装作与寻常尸体一样呢? 那老妇人继续说:“自那以后,他每晚都起来。也不做别的,就是生吃鸡。我不敢拦着,只好让他把家里的鸡吃光了。我知道他不伤我,是因为他是我的儿,知道我是亲娘,没拿我怎么样。所以我哪怕受了惊吓,也是不敢声张,也还是住在这里。更是不敢把尸首交给衙门的仵作,怕他要是再半夜起来,吃了人,那可怎么办啊?” 哦,还有规律!彭先生眉头紧锁,心道:怎么近来遇到的都是这种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可能,”虎子说,“若是是尸变了,那就是彻底尸变了,没有说将变未变的说法。诈了尸,那就是六亲不认,可不管你是什么活物,或是他的亲娘。这事情不寻常。” 虎子这么一说,这老太太更是心慌,连忙就跪下了:“彭先生啊!你可得救救我儿子啊!这人都死了可不能再让他不安宁了,只要你们能救得我儿子,我便是上衙门撤诉,要罚就罚我吧,我都是个老人了,死也是值当的。” 虎子拉长了脸:“您瞧您这话说的,好像衙门是你们家开的似的。这是人命案子,不是什么家长里短小偷小摸,不要你撤诉的。你若是当真心有悔意,就把实情交代了,免得我们辛苦。” 被彭先生搀起来的老太太愁容满面,叹道:“我……我哪知道啊!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快天亮,一身的酒气,胳膊上也夹着竹板儿。我问他是怎么了,他就说是叫太阳山寺的和尚打断了手。啊呀呀,没别的人做伤出来,那只能是伤情发作出的人命,还有什么说法?只要你们让我儿子平安入土,我就上衙门承认这人是我杀的好了。” 虎子和彭先生对视了一眼,皆是惊愕的神情。他们此前可是不知道,杨二楞子归家之前已经处理了伤情。虽说是医者仁心,可以暂时不要诊金先行治疗,那么夜半三更,杨二楞子又是从哪里打来的酒,饮得醉醺醺的呢? 而且伤情得到过初步的处理,也就意味着李林塘没有弄伤杨二楞子手上大的血脉,毕竟太阳山离着昌图府城也不近,如果伤到了大的血脉,未等就医,这人应当就已经失血而死了。所以,所谓伤情复发的说法,恐怕也就站不住脚了。 此间疑点不少,说不得可以救李林塘脱困。 彭先生沉吟片刻,说:“是非黑白,总是不能凭您臆想武断,我们自然会还给我家师弟一个清白。不过,咱们先不论。您带我去看看您家的后院吧,若是还有鸡骨头留下,是最好的。” 那老太太点点头:“也好,先生您跟我来吧。” 彭先生由那老太太引着去了后院,虎子没跟着,而是打开了随身的箱子开始布置阵法,捆缚红线,埋铜钱。虽然在杨冯氏的说法里,这杨二愣子诈起来的尸,没什么威胁。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的诈起伤人了,那就来不及了。还是未雨绸缪为好。 布置法阵的时候,虎子也是仔细查看了一下尸首。他原本以为尸首胸前的血,是断手的伤口里喷溅出来的,现在离近了观察,自然就能分辨出来血液飞溅的走向,看来是鸡血无误了。而且领子上还有鸡毛在,也就证实了,杨冯氏所言非虚。
可最让虎子困惑的,是这尸首上除了手臂骨折,再找不到什么别的外伤。伸手按下去,也没有摸到内伤的痕迹。看来还是要等到换寿衣的时候再仔细查验了。 他这边刚布置好了法阵,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还有人拍手叫好,显得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要知道,现在门外可是搭上了灵堂,停好了棺材挂起了白幔子。虽说结亲一类的喜事不必避讳发丧的,可也不能说在人家灵堂门口放鞭炮吧。 虎子决定出门去看看。虽说他不待见这户人家,但既然是帮着cao持丧事来了,人家主家给了钱的,那就应当是给人家把事情做好了。 来在门外,虎子倒是吓了一跳。哪有什么结亲发丧的热闹?这帮人敲锣打鼓,就是冲着杨二楞子的灵堂来的!拍手叫好的有,围着看热闹的也有。 更是有一个叫花子现编了一段数来宝,端着七块板儿在这唱:“日落西山快黑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只有一户门没锁,杨家大门掀瓦檐!您问为什么啊?哈哈!杨二楞子命归天,被勾了魂魄他下黄泉,大块人心咱交口赞,敲锣打鼓就笑开颜。” 这一回虎子倒是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来是叹这杨二楞子是什么人品?他死了有人敲锣打鼓还带打板儿唱曲儿的!所谓人死如灯灭,又有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犯了再大的过错,一死也是足以偿还了。除非是秦桧之流,百死难赎其罪那样的,才值得这样庆祝。 二者说,这街坊都是什么人性?人家死都死了,人死帐消,死者为大。你要是说看他死了开心,在家自己煮点下水、切点rou、烫上一壶酒,哼哼两句算是庆祝还则罢了,到人家家门口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的,显得您仁义是怎么着? “爷们儿们,怎么了这么高兴?”虎子硬着头皮上前拦住了,“人死如灯灭,诸位这么做怕是不大合适吧?在下姓彭,彭虎。受请到这家cao持丧事,诸位给个面子,散了吧。也免得我与主家为难。” 昌图府城附近,现在就剩下一门有捉鬼降妖本事的阴阳先生了。照理说,不能得罪。就算是家里一直没出什么事,没见过面,可也应当听说过大小两位彭先生的名号。虎子这般说话,旁人理应就是给他个面子。 人群里面还真有认出来虎子的,招呼着“小彭先生”,可偏偏还是有人不想走,就想在这里热闹,跟虎子开着玩笑:“后生,你可知道这家死的是个什么人物?值得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庆祝?” 虎子听这话一下子来了兴致:“哦?您给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