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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四节 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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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作者们写作时务必警醒:不要出现违规违法内容,不要怀有侥幸心理。后果严重,请勿自误。(已有外站作者,判刑三年半)

    店主象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情愿地摇着头:“那不错,不过格盖特,虽然生意相同,但在道德上就不样了,这样一来,我就失信于他。可这没啥。只要你肯出高价,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格盖特:“我狠狠心,出一千美金。当然,这包括其它物品在内。”

    店主:“不成,这个价,说到天边也不成。华纳尔开过价,少一个子也不行。”

    格盖特:“你这个人真太难缠了,我同你说的华纳尔的事,完全是真话。至于他,不过是个朋友就是了。”

    店主:“朋友。这两个字我更清楚一点。这些年来,我一直很高兴有这些外国朋友来找我。”

    格盖特:“你恨不得立即还了这笔债,可我宁愿你欠他的债而不愿领他的情。”

    店主:“所以,你也就把应当给他的钱减去了许多倍。”

    格盖特:“一点儿也不错,什么时候生意怎么做,价钱怎么说。”

    店主:“你们不是朋友,买卖难道就这么说。你这个嘴也太狠毒了点吧。”

    格盖特。“看来,这场戏已经开幕了。要比我预料的有趣得多,难谈得多。我说,你的胃口确实不小。”

    店主:“难道我命中注定,非等你不可吗?”

    格盖特:“难道我也是命中注定,非得见你不可?”

    店主:“一直到你们进我的店门为止,你总是要来的。”

    格盖特:“的确。我若是不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有什么生意要跟我做呢?”

    店主:“你这人真无聊,价钱说不好,你只是白费你我的功夫?”

    格盖特:“这是我的自由,不关别人的事。可是,你总是要同我谈你的价钱,而且还毫不客气地挡驾了。”

    店主:“这种事,就象油和水一样,不容混和。这个价,我不当家,差得太远了。”

    格盖特:“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此事谁能拍板,庄家到底是谁?”

    店主:“我刚才说过,不能追问。”

    格盖特:“这是一个幻想吗?那么,我只好倾听宇宙的声音了。”

    店主:“假如你不想继续谈下去,没有别的话跟我说。我碍于情面,再向你说一声,你们请吧。生意就此结束。”

    俄国人一听火了,一下子从荷兰人手中夺过刀子,刀刃对这店主的脖子,但等用力一抹。他另一只手拐着他的脖子,顺手将他的宽边黑呢帽往脑后一推:“你做不做?”

    店主反倒处事不惊:“别先粗手大脚。说正经的,在我此生最惊怖揪心的一刻,你们不愿意走。为什么不多呆一会儿呢?我一年可有几万元的收入哪。”他压低嗓门说。

    俄国人:“这就好,好极了。你的收入有十万,那就更好了。你这条命就更值钱了,这可让我钓一条大鱼了。”

    店主很坦然:“经你这么一说,我原先的困惑突然迎刃而解。我很明白,当一个人被上帝的差使盯上的时候……刀把握在你们的手中,我当然不想扫大伙的兴。你别看我不敢动,我不是给了你们一些希望吗?”

    俄国人:“真有点奇怪。随便你,反正这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负责看管你。可是我在这儿的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若不守规矩,可没你的好果子吃。假若你不骂脏话,又听话,我刚才的事,只是拿你开开玩笑罢了。”

    店主:“可惜我不信。你当我出道是瞎胡混?你们从老远的地方赶来,为的啥,我简直是蒙在鼓里,价钱谈不好,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当然,我只是平民百姓,也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跟着走。你们有眼,可以看出,上有**,嘎厦,摄政王,僧侣,土司,头人,藏兵,各色人等,我算啥呀,在深渊地下,怎能说大话。这原本就不是我的地盘。”

    荷兰人:“你似乎在敲警钟,让我们听。我明白你的意思,背后有主谋。”

    店主:“看透这事,也就不用白费唇舌互相争辩了。是喇嘛们作主。这个地盘不是任人侵犯的,我只不过是个被他们耍的猴崽子罢了。撑着门面,徒有虚名,大事既不能作主,又干不成。你说,无能不无能。怎敢比你们这些大英雄。”

    格盖特:“他们信奉佛教,不愁吃穿,整日颂经,吃斋念佛,无忧无虑住在寺庙里。要钱干什么?”

    店主:“他们不说,我怎知道。你问我这个干吗?要钱是他们的事。”

    格盖特:“因为有一个时期华纳尔想过一个计划,是一位贵族向他要钱,而且同意拿古董交易。”

    店主:“这就是说,假使他所想的计划,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不敢向你们出售。我绝不能出售。”

    格盖特:“话一说绝,事就干绝。那好,这事,我们就不用再提了,”

    店主:“云彩遮不遮月亮,与我有什么关系?”

    格盖特:“你真是那么叫人不能忍受。那么,我也只好让乌云遮住月亮了。所以,我必须得到我所没有拿到手的东西。”

    店主:“你所提出的这个办法,可真叫我逼得发疯。这事,钱不掏出来,无论如何也不中。”他看看众人:“我看,就这么决定吧。”

    格盖特:“怎么。你这就叫我们空手走吗?”

    店主:“我可不是赶你们走,你们还可以再坐一会儿吗?

    格盖特:“再叫坐一会儿?难道还等什么人吗?”

    店主:“你还有什么强迫我的理由吗?月亮可照不出你的真面目。我也不等什么人。”

    俄国人。“老顽固,你真怪诞,还耍花招,百生巧法地骗我们,把事往他们一推了之。想蒙混过关,别再磨蹭了。这事,你干不干?”说着,他将刀往店主脖子上压了压。

    店主有点害怕了:“啊。好家伙,我说,我说。他们鬼鬼祟祟的。哦,有件事。那天晚上他和几个人在我这里吃宵夜来着。那天晚上在座的人物……唉哟,可不得了啊。就算我那天晚上碰巧听到一点事……我若说出去,他们知道了,绝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格盖特:“我不知道有这回事,你怕他们,也不清楚你还有这样的困扰。他们在谈什么来着?我要知道很多东西。什么事,说实话吧。店主。他们在你店里说什么来着?”

    “买枪……我……”店主刚开口,便收住话头,不说了。

    格盖特:“他们也用这东西。除我之外,你有没有向谁透漏过这事?”

    店主:“没有。这事那能随便往外说呢。要不是你们快把我逼疯了,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传。”

    俄国人插嘴道:“狼集体行动是一窝。喇嘛们要干什么?”

    “谋反。”格盖特瞅了店主一眼。“这混头,死到临头,还蒙在鼓里,充当他们的马前卒。”他朝地上啐了唾沫。“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店主哑口无言。愣愣地站着不动。

    荷兰人:“我看这件事,就是他也能未必能知道。”

    格盖特:“不错,我想一定是这样的。”

    俄国人:“格盖特。我们不用再讲道理了。这个人看来很紧张,他们在做什么事,他绝不关心。”

    格盖特:“他年纪太大了,因此,在他四周所有的,无非是阴谋,堕落,贪婪,权欲,耻辱,压榨,欺骗,金钱。所以,他常常梦想,落入那些人的圈套,不能自拔,这事他也从来没有向人说过。现今,他遇到我们这些人,有相当的贪欲支配着他,而不深究我们的的底细。”

    荷兰人:“我们是什么人。有着高超的手段,这种高见他怎能看得见。”

    俄国人:“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卖掉呢?看样子,他正为此事紧张得要命。”

    格盖特:“那你就让他从此以后别再紧张了。我的意思,总想在可能的范围以内,想法子避免这许多的牺牲。可是这不识抬举的家伙的意思很坚决,除非让他和这些东西分开,他是什么都不肯给了。可是上帝懂得他的意思,不然的话,他哪里愿意和它们分开呢?”他面带微笑,对着俄国人作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他愿见上帝,就让他见好啦。”

    俄国人:“他若送命的话,下一条线索不就从此中断了吗?”

    格盖特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边笑着摇头,一边摸摸俄国人的胳膊:“你不算是个大笨蛋。这事用不着拉清单。”

    荷兰人:“这事虽不用开单据。可他象一个木头人,总不会去想法子借钱哪。”

    俄国人脸一红,胸中一股怒气上升,气得怒目圆睁,犹如一颗被人踩着的地雷,一抬脚就要炸响。此时,他只是憋气不吭,谁也不知他会有啥举动。

    当克拉拉再一次在缝隙间看着下面的时候,除了克制自己竭力保持镇静外,她还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机颇深地观察着屋内的壮况。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想查清某种阴谋。两种感情在他心里斗争。这不仅是两种,担忧,懊恼,胆怯,关切,怜惜,挺身而出,这几种感情在心中反复斗争。她压抑着不使这情感轻易爆发,她只是暗暗地咬着它们,嘴嚼它们。她手心出汗,紧握拳头,仍然克制不住身体嗦嗦发抖。她轻迈脚步,掀起地毯,只听下面一声惨叫,她吓了一跳,当她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地毯,遮过那怵目惊心的场面,只见店主的脑袋给人猛地朝后一拉,疯狗似的俄国人拽着他的头发,刀在他的脖子上一抹,割断了他的喉管,血从胸腔里发出噗哧一声,从喉管喷涌而出,溅了俄国人一身。

    克拉拉惊得两腿一软,扑地跪到底板上,幸亏地毯较厚,挡住了响声。也许店主倒地的声响与上面的响动声同步,掩盖住了上面的声音,下面的人只顾应对眼前的事,注意力在店主身上,并未晓得上面的声响,更想不到上面会发生什么情况,才使克拉拉躲过一劫。她竭力压抑着自己,不使自己喊出声来。这种灭绝人性的凶残景象,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犹如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是,一种异样的酸楚滋味直冲她的鼻尖,然而她还能克制自己,不得不相信自己确实已陷入一种凄怆的境地。她迷惘失神的眼睛惊恐地巡视了一下房间,看看有什么可藏身之处。她看见一个柜子,柜子上锁。转了一遭,她想钻进一个较大柜子和杂物之间的角落。这哪是藏身之处,充其量也只能遮住半个身子,。这种行为,就象小孩捉迷藏时,用手蒙住自己的眼睛,遮住自己的视线,自己蒙骗自己,还是得暴露身体。每个想法都成了挥动的鞭子,不时地鞭鞑着她的心灵,让她不知怎样行动才好。这时,那魁梧高大满嘴胡茬的俄国人的凶煞面孔,仿佛一只野兽的利抓在抓她的心,他手里的那把尖刀刺得她的心在发痛,在流血,使她无所适从。

    此时,楼外传来一阵零乱急促,sao动不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破门声。

    克拉拉在楼上憋着气,不敢出声,细心地听着下面的动静,看有什么事发生。这时,她觉得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孤零,四面的人对她含着敌意,一但他们做完自己的事,发现楼上有人,是段然不肯善罢干休的。她暗自告诫自己:“克制,克制。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惊动跟踪的人。不管下面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记住,咬紧牙关,千万别出声。”

    黄昏总是给黑暗让位。黄昏的最后时刻,微明和黑暗交织成模糊的一片。克拉拉什么都看不真切,也捉摸不定。借助室内的灯光,她所看到的每个人都象变了形,连格盖特那张熟悉的脸也变得凶狠可憎,其余的更是现出一副青面獠牙的凶像。

    从缝隙中,她看到一伙藏人跨过门槛,随即而来的便是激烈的争吵。他们吵得很凶,双方情绪激动,互不相让,激烈的冲突造成的局面,大有大打出手之势。看到无法控制的情形,她感到事情的蹊跷和紧急。直觉告诉她,一但他们械斗,自己将出在极大的危险之中。从双方的举动上看,他们显然不是在从事某种交易。这伙人争斗的内幕,她虽不清楚,但凭经验判断,这些人显然不希望被外人撞见。至于楼上有人窥视就更加危险。当然,他们此时还没功夫上楼检查一遍。

    情急时,她四下观看。墙角放着几只小木箱,除去桌椅柜子之外,附近也找不到可以遮掩身子的地方。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搬动木箱,堆摞起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藏在箱子后面,把身藏。在窄狭的空间,她蹲着身子,望着地面,沉浸在阴暗的角落。她藏身之处的空间,勉强容纳下她,若一动,摞齐的木箱就会被挤塌,异响声会立刻暴露自己藏身的地方。危急中,克拉拉自以为自己将情绪克制得很好,藏得也很妙。其实,这不过是儿戏罢了。实际上,她整个人早已变得僵硬麻木。她手足无措地去掐熄烛火时,已感不到烫痛,也闻不到蜡烛熄灭的气味。

    可是,她知道,要活命,得冷静,多思考,细观察,少挪动。情急下,她设想,一步一步地退出这栋房子,找到出口,聂手聂脚地走下楼梯,绕出去,每动一下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每迈一步都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黑暗中,她始终不敢贸然挪动一步。她脚下的小圆洞,在她眯眼的瞬间,透出这样令人毛骨耸然的画面。她高度警觉,即使随时面临疯狂杀手持刀上楼的危险,她依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楼下每人的各部特征。

    藏人穿这又脏又大的藏袍,腰间挎着藏刀。争吵斗嘴无效的情形下,他们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二话不说,每个人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在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伙人的脖子上。包括格盖特在内,原先争得面红耳赤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惊得象根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这伙人原先得意洋洋的脸,忽然间阴云密布,吓得毛骨悚然,现出灭顶恐怖的神态。

    此间,俄国人仗着身强力壮,刚想反抗,一个头领模样的藏人,那容得他动,手起刀落,割断了他脖子上的软组织,一直割到脊骨,只差一点皮rou没割透。他还未来得及喊叫,血就往外冒,头一歪,脑袋便搭拉在一边,汩汩的鲜血从脖根子处汩噜汩噜地冒出来。那藏人一看,厌恶地一推,俄国人如牛般沉重的身体便倒在柜台上,台面玻璃被砸得粉碎。其余的吓得心裂胆破,魂飞天外,如筛糠一般,不住打颤。

    另外几个藏人,见头儿动了手,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开了杀戒。“杀了这帮盗贼……”

    克拉拉被无名的恐惧牢牢揪着,两腿打颤,不能动弹。她想,无论发生什么,也要压住这惊怕的心神。

    楼下除了喊叫声,当然还有拼死的搏斗声,此外还有几下枪响。这伙人虽惊恐,但也不是任人宰杀的糕羊,还是作了最后的反抗。赤手空拳的格盖特来不及掏枪,便同另外几人连同来不及争扎的那女人,一起成了刀下鬼。

    这下子可彻底激怒了藏人,他们都屏住一口恶气,抓住手中的冤家,象对待rou架上的畜牲,使劲砍,戳,割,剁。好象把他们大懈八块,剁成rou酱才解心头之恨。

    目睹毛发倒竖的血腥场面,吓得魂不附体的克拉拉,脊背使劲地抵着墙壁,不敢大声出气。可是,一阵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她也会觉得树上有鬼魅悉悉嗦嗦要下到窗户上,要进来的样子。她全身哆嗦,一阵响声,她便打一个冷战,一阵风起,她又是一次战栗。

    还未等她稍稍喘息,紧接着,楼下叮叮咚咚,传来一阵磨檫的sao动,究竟下面的人在干什么。她说不清。但她听着,这动静象是挪动家具的响动。没过多久,随即又鸦雀无声。寂静,对克拉拉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在暗影里,好象都隐伏着侦视她的眼睛。每听到一种滚动的声音,都会使她心颤rou跳,脊背里榨出一身冷汗。

    脚步停止后,一时间不听动静,屋里静得反倒可怕,她也不知为啥?她只觉得,时间过得真慢,令人难熬。她站着不动,尽量多听,少眯眼,细观看。黯淡的日

    光映在那些人脸上,风还在街面上飕飕杀杀地响。此时,没人理会她,谁也不知道上面藏有人。她在楼上提心吊胆地等着,等着出逃的时机。四周风声鹤唳,她胆战心惊,六神无主,一步也挪不动。她眼望下方,不敢设想逃往何方,不敢祈求,是否能顺利逃出这楼?她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大概能逃走吧……”她看得眼痛,也看不清,听不清下面的动静。眼花中,墙上有成群的毒虫,往她身上爬。啊呀?不看不要进,这一看慌得她挪身子,在这过程中,她满脑子尽是呈现店主被杀的惨象。她此时还忘不了同情他,总忘不了他热情好客的形象,在她脑海里还是那样逼真。突然,她产生了幻象,店主血淋淋地站,双眼闪闪滴血。说话时,血总从喉管里往外冒。她叮咛自己。“这是幻象,别慌,别慌。”可她的眼睛往那里看才合适。

    看着幻象,她本能地躲了一下,才算作罢,他并未来到她身边。她虽松了一口气,一时还摆脱不了幻象的纠缠,耳边总响起他挣扎呼救的声音。

    显然,克拉拉对他的死悲怆之情难以言表,悲伤之情已深入心底,已转变成对自己性命安慰的警钟。再说,死亡既成事实,只是一钟惨愧之情当头一棒,痛击她的心灵。虽然她同情他,可惨痛的教训让她只能躲在楼上,任何徒劳之举都是行不通的危险行动。总而言之,这一切,全因为她没能力救他,而且,店主有言在先,她对她那份呵护,不仅唤醒她灵魂深处的触动,更让她忘不了那份相识之情。这一切细节,竟象电影胶片,深印在她印象中,竟让她永远忘不了他的长相。

    她的心如吹胀了的气球,象炸裂了一般。于是,他决定不在回忆这伤心的幽灵。可是,她一转身,竟出乎意料地撞见收藏在架子上的泥塑佛像头颅,竟与下面惨死人们的脑袋,浑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象万圣节化妆舞会一样,分不清真假。这不寒而栗的感觉,抖然地啃噬着她的心。

    她回头一望,太阳西坠,残阳如血。半空中,烧红的云彩间,翻滚着佛像头影和血淋淋场面的幻想,正和云彩混成一团,在血红的残阳里飘荡。她心弦绷紧得都快要断了,就好象一个被人追捕的逃犯那样,盘算着如何溜下楼去,逃出这杀人不眨眼的魔窟。情急时,她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然后试试探探往楼梯口走,可刚走两三步,就再也没力气抬动脚步,两眼发怵地盯着通往下面的门,不知是走还是留合适。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克拉拉不仅打个寒颤,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这才感到是那么的无助和孤单,随即带来的紧张,让她警觉地四下看看,听听。她就象一片树叶,一会儿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不知该怎么才好?

    街上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涌到店前,持枪破门而入,还未等屋里搬运东西的藏人反映过来,便毫不犹豫地对准还没愣过神的人开枪。

    克拉拉的头随着枪声,嗡嗡作响。最可恼的是士兵们,手持卡宾枪,每人至少射击四到五法子弹,还未等藏人举刀还击,一个个便倒在血泊之中,连哼也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藏人与前者的命运一样,没有一个能活着拼杀出去。就在这一刻起,她耳边老是听着楼外的脚步,老是注意这街上的声音,唯恐再来一群人,再弄出什么事来。她想:“一但有人上楼,我命休也……”

    可士兵们正忙着,上楼还不是时候。他们也不顾地上的死尸碍手碍脚,只顾在屋里乱翻乱动,希望除这东西外,再翻出些钱财来。

    地面和地毯上到处都是沾着血迹的脚印。迹象表明,没有人从屋里经由血流成河的地段朝外逃逸,也不可能有人上楼,因楼梯上干干净净,士兵们才未上楼。这才让克拉拉暂保性命。

    即使如此,她依然从小洞中看着。楼下的士兵忙得不轻,仿佛对任何事物,没有放过。他们在仔子细细搜查着每一个角落。看看有没有藏着活口。经过一番细搜,无一活口,显然没人躲过这血腥屠杀的灾难。店外边的吵嚷声和奔跑的脚步声,犹如一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她,让她坐立不安,不愿听,也得听,不想看,也得看。这关系到她生死存亡的大事,怎不牵动她的心,然而,她只能无奈地望着窗外落日的余辉,仿佛自己对发生的任何事情,没有感触,只是平静地在等机会。

    此时,楼下传来一阵象是枪托在木柜上敲打的声响。当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长嘘一口气,仿佛把涌到喉咙眼儿的一口气,一下子释放了出去。也许是这无端的烦恼缠绕着她,才让她从眼角的余光扫视楼梯口下的动静。有人朝那里移动,她惊得可不轻。

    一瞬间,从移动的门扇与门框之间扇透的缝隙中,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转动的门后消失。随即门‘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事态严重。

    她侧身探视,高大的木柜恰好遮住她的视线。这让她急得团团转,真想看清入侵者的身影。慌恐中,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在柜子上抖动,这神经紧张的动作将她提醒。于是,她蹬上木柜,准备爬上屋顶,从窗口逃生。听着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她断定,闯入者只有一人,而且上楼梯的脚步放得特别轻,是怕将楼上的人惊动。

    霎时,克拉拉震惊了。她看见入侵者再度停下脚步,朝楼上观望。在焦虑中她踌躇难决,一步走错,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灾难。在这意外的沉寂中,克拉拉的心突然镇定下来。她感到来人急促的呼吸声。搏斗在生死之间,她的心中乱成一窝蜂。隐约中,她看见那个形状模糊的小身影,觉得比自己还矮小,就象恶梦中浮现的死灵魂,正悄悄朝她逼近。她觉得自己象落入海中的人,正缠在海藻中苦苦挣扎,正当她在潜流里拼死往上浮时,却偏偏一眼瞥见一头寻找猎物的沙鱼,让她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只能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口,无动于衷,啥也没干成。真窝囊……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仍能凭感觉那个黑影短暂地停留在楼梯上,犹豫不决,象是在打消上楼的念头。

    在这前均一发的时刻,她还在考虑这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她直身站在柜子上双手抓住天窗的窗扇,逃生与拼死的情绪在冲突,谨慎和冒险在冲突。这这矛盾的冲突,让她左右不安,踌躇不前,发躁烦乱,唯恐失算。一阵冷风吹来,让她冷静了许多。她背后的窗帘,看起来就象随风飘舞的披风,让她联想到勇士的威风,又象某种超自然的神秘之旗,在她心中冉冉升起。她觉得自己正站在地狱之门边,新生的大门正向她敞开。

    她望着屋顶上的两扇玻璃窗,空隙勉强容纳一个人身。看到窗外的天空,她信心倍增。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力量,足够的能力在楼下的人上来之前,爬出窗外,蹬上屋顶,死里逃生。可她又怀疑,那些人还在暗中监视自己,只是默默观察,与她保持距离。这期间,究竟有啥问题,下面的人不在出现?她也无法盘算。此时,她真是很胆怯,怕黑夜,怕黑影,怕独行,怕从高处失足跌下来,心里慌得不行。虽然那人不再出现,但她觉得他还在那里:“管他呢,一要做生,只管行动。等一会又有人来把自己逮住,一切都晚了……”她余悸犹存地回头朝下张望。还好,没人上楼梯。自己白着急,与他们纠缠在一起。她觉得心里好象塞了一块石头,心情沉重得快支持不住了。

    她站在木柜上,象陡然想到一个什么好法子似的,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检查了一下出口。她知道,这是通往屋顶的唯一逃生之路,若有问题,努力岂不白费,假如窗户封死,就算打破玻璃,也不可能爬出去。如果不顺利,弄不好还会卡在窗扇里,动弹不得,上上不去,下下不来,那滋味可真难受,岂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入虎口。她又想到,自己站在木柜顶上,马上行动,也不可能在有人破门而入的短时间内,迅速爬上窗户,在屋顶上逃命。许多想法象火花一样,一闪即逝。

    紧接着,她听到楼梯上有动静,而且消消停停,缓缓向楼上走来。她感觉那是一个女人的脚步,走着的小碎步象踩在棉花上似的飘飘忽忽,软弱无力。她不相信自己的命运竟会受一个女人的cao纵。她僵直直地站着,暗暗埋怨自己:“唉,怎么这么不争气,自己也是女人啊。”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但,楼梯上却没了动静,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那身影象个幽灵,不见了踪影。

    夜幕降临。街道上静静的,象扫了一样,没有行人,没有畜牲,更没有行驶的畜力车。这座小镇所有的店面早已打烊,几乎没有文明的灯火。空空荡荡的街道,除了有少数的士兵在这古玩店前忙碌之外,根本见不到一个闲杂的人影,犹如一场恐怖劫后街景,好似毫无生机的废墟。不过。混沌的夜色中,隅尔还能见远方几星模糊的灯火,隐约乍现。那是寺庙透出星星点点的灯火。

    克拉拉忧虑,烦恼,焦灼,的心情,暂时消失在那遥远的微光中,向远处,向天边山间的寺庙祈祷。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潜伏在屋顶下的柜子上,等待下面的人聂手聂脚地上来,束手就擒。

    她朝楼梯口张望,仍旧空无一人。虽然没人入侵,但她仍然意识到危险即在眼前。她点着足尖,伸着双手,往天窗攀爬。临街墙壁的窗户,都有一副厚厚的帘幕遮住,微弱的光线没有空隙可入,天上一片漆黑,屋里啥也看不见。她拉着窗帘,背贴墙站着,屏着呼吸,颤抖的双腿将木柜不停地晃动。此时,她的手脚象是背叛了自己,不听使唤。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楼梯边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

    克拉拉惊得手忙脚乱,两眼一阵发黑,头重脚轻地失去平衡。她惊慌失措地抓拽住窗帘,一只脚不慎踏空,整个人往外一倾,‘嚓’的一声,窗帘撕破了。她跌落下去,撞到一堆杂物上,才保持住平衡。还好,那些杂物幸亏是软东西,才没要她的命。可惜,木柜里,旁边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古董,被砸得散落一地,光滑的佛珠在她的脚下乱滚。让她险些跌倒。“难道我就堕落到如此地步吗?”此间,她站在那个隐秘的角落,打开了自己灵魂的一隅。她悔恨,悲泣,一想到他们与生俱来充满乱以的残暴,不禁令她愤而抓起地上的小铜像,准备拼死迎战。这对她来说,惊险也不是只遇到一次,她,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九死一生的人啦。事到临头,已完全没有退路,仇恨之火,总有爆发之时,恨,象几股绳,正拧成一股力量。此刻,她已没有任何恐惧,考验她的时候到了。

    当她握着铜佛像准备走上楼梯最后一级台阶往下去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下面士兵来回搬动东西的情形,穿梭似地来回走,那是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子。一阵零乱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只听有人崔促着:“车装好后,屋里人统统出来,马上离开。”

    克拉拉不敢动。她听得出,那是当官的命令。

    搬运的过程中,有人压低嗓子骂了几声,有人粗声粗气地叫嚷。

    “喊什么。当官的都是贪财不要命,可把弟兄们累得不轻。”

    “他自顾自己贪财,那管咱们的死活。”

    “净搬些破铜烂铁,破盆烂罐。要这些东西啥用?”

    “折腾了半天,光在死人堆里转,到现在,弟兄们还未找到值钱的东西。我看,别翻了,金银财宝也找不到。想发财,还不如劫路呢。幸许,还能碰上个有钱的,让咱们分点利,也不枉费力气。”一个老兵油子喃喃地说。

    “砰”地一声,有人用力关了一下门,碰得门框挂的珠帘噼啪乱响。随后,嘈杂声消失了,接着是,汽车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克拉拉听了听下面没动静,才忧心仲仲地走到窗前,往外看。

    只见汽车晃动的灯光对面,彪出一队人马。一女子一马当先,象颗流星似的急驰。后面紧跟着一群藏兵,举着刀枪,骑手们象勇猛的山鹰,从天而下,直略过冷冷清清的山野,在大街上腾起一道黄尘。

    突然间,枪声大作,爆炸声激荡夜空。只听藏兵大喊道:“停车吧。不停车,要你们的命。”

    枪声一响,车里的士兵立刻端枪反击。不料车已被打坏,无法开动。他们也只有跳车往外冲。道路早已被封锁了。藏兵们马快,象一群猛虎般扑向士兵,端枪猛烈射击,近处就用刀劈。

    不一会儿,士兵象被围猎的一群乱冲乱撞的野兽一般,抱头鼠窜,四打崩散。

    克拉拉看得是胆战心惊,目瞪口呆。远远望去,道路上,只有人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夹杂着沿途街户的狗吠声,打破夜间的寄静。

    但她并不胆怯,站在门口,为未来的事情,作实际的斗争,那心情就象伏在战壕中的战士相同,准备冲锋。她眼前的这一幕,就象放映的电影。给她的印像是:此间每一疯狂的举动,只是残暴故事的一部分,它也许是惊险情节的一个章节,并不是惊世骇俗的全部。或许,今后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事情出现。假如她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话,今天的插曲在机密计划中或许只是小巫见大巫罢啦。

    借着窗外月光微弱的光线,她才发现,她的手提包原封未动地放在桌子上,两杯茶也未喝完。她急忙拿起提包,喝了几口自己刚才没喝完的茶,压压惊。此后,她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上,摸索着前行。

    克拉拉如临大敌似的,怆惶的向楼梯口走去,在一片窒碍难行的黑暗中前行,走下一级台阶,就停一停,听一听四周有没有动静,再往下下。那如覆薄冰的样子,就好象脚踩在万丈深渊的边沿似的,危险随时都会出现。但她决不是逃兵,走出去是为今后的斗争。

    时间过得真慢,行动也很迟缓。摸索中,她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她心里虽默默地数着,但总是数不清。她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从楼梯角悄悄地退出。这时,她出汗的手才敢四下打探,触到楼梯扶手。她抓着粗糙的木扶梯,这才放心大胆地一步一阶地朝下踏步。

    下到半道,她闻到一中燃烧的焦糊味道。滚滚的浓烟向上蔓延,呛得她呼吸困难,看不见眼前。她捂着嘴,眯着烟摸着扶手往下走。

    一到蟒蛇般的烟雾,在热气的推动下,来势汹汹地沿着楼梯往上窜。把一座楼间上上下下裹了个遍。此时,她才真正看见楼下熊熊腾起的烈焰。

    “有人纵火?”此刻,她才明白,这伙残暴的士兵,用纵火焚烧来掩盖这场屠杀的灭绝人性的罪行。

    平地窜起的火焰,越烧越旺,借着风势向楼上扑去,飞快地向四周蔓延。

    克拉拉一见情形危急,不顾死活地往下冲。那情形真是触目惊心,跳动的火舌,正如凶猛的怪蛇贪馋地添着她的衣服,有的地方已被烧糊,她也顾不上许多了,拼死冲到楼下,冲到能找到新鲜空气的地方。一停下脚步,她的窒息感跟着烟火的浓度递增,呛得她意识几乎不清。但她心里还知道,最可能找到新鲜空气的地方,就是地面最低处。于是,她毫不犹豫,整个人跌爬在地上,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呼吸。她稍昂起头看了一下火,凭着感觉在浓重的烟雾中疯狂地匍匐前行,朝着印象中的店门方向爬行。当然,任何着火的地方则无法安全通过。她得绕过火势盛旺的地方。在地面上,她借着屋内别处火焰的亮光,寻找出路。她就象一个醉汉一样,倒在火焰四周。在红光里看见多少股浓烟,火舌在烟雾中高低不齐的往上窜。可她发现,幸好有一到窄狭的活命通道,就在身边,便迅速地爬了过去。身边有几条烧焦了的死尸,有的还冒着烟,她也顾不得眼前的惨状,绕着前行,死里求生。她在余火未尽的地毯边,托拽着身子,拼命穿过家具的灰烬,前行。也不管身体的灼伤程度,只管穿行。于是,在她头顶上,流动着的象轻纱一样的清烟笼罩着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股淡淡的气流。她这冒死的行动,更显得雄壮而悲烈。虽然她没有彻底窒息,但,底层空气的烟雾,还是呛得她几乎昏晕过去。

    昏迷中,克拉拉觉得自己在劫难逃。正当她极度恐慌的时刻,却听到不远处有低沉的响动:“完了。”她绝望地叹了一声:“就是自己没葬身火海,也难免不死在他们手下。”

    在这种随时都在暴力的威胁下,她甚至有一股冒险犯难的勇气。此刻,对于活着出去,她已不抱任何天真的幻想。声响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恐惧。她别无它法,已没能力再对付任何人了,只有沉着气,屏着呼吸,爬在地上,一动不动,等着上帝的招唤。不过,她还是本能地用手在地上胡乱抓了一样东西,握在手中,准备做垂死的斗争。

    正当这时,她忽然觉得,有人从她背上跨过,并轻轻地用手触摸她的鼻子和嘴巴。

    还未等她拼死反击,那人一只手迅速地按住她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温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尽力气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顺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拼命眨眼,试图看清来人。模模糊糊中,一个素不相识女人的形象,在她的视觉中晃动。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拉着克拉拉,不分由说,踉踉跄跄冲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