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两个耳光
柴璃抬头望向“乐琅”,目光里尽是感激之情。 “阿璃晓得的了。” 她说道。 “嗯,”乐琳却不置可否,又问:“你想不想我再为你重新画一幅?” 柴璃水灵灵的眼睛不住眨巴着,难以置信道:“你愿意为我重画?” “重画不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今日之内,你必须向白尚宫坦白刚刚发生的事情,必须一五一十、说情道楚,说那刁蛮公主究竟是怎样撕坏我送你的画,你顺利完成这任务后,我便再替你画一幅新的。” 乐琳回答道。 她知道,光靠讲道理,是不一定有用的。 恐怕,还要加以威逼利诱,才能驱使柴璃踏出这第一步。 柴璃犹豫道:“一定要今日之内?” “嗯,只能今日之内,逾期无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始终要踏出这一步,难不成你一辈子都要被她这样欺负?” 乐琳一边理了理领子,一边劝柴璃道:“倘若我是你,我就趁现在和白尚宫说了,省得一整天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事情,茶饭不思,吃龙rou也没味儿。” 柴璃想了想,确实是这般的道理,于是踮起脚尖,往前方看去,想要看看白尚宫在哪里,却发现前头并无白尚宫的身影。 “咦,白尚宫呢?” 乐琳闻言,也四处张看,这才发现白芷还在后头,在她和柴瑶刚刚争执的位置。 只见她失态地跪坐在地上,拿着那半截被撕毁了的画像,看得呆住了。神色与其说是如痴似醉,莫如说是愁眉深锁、迷惑不解。 “白尚宫,怎么了?” 乐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回头走去,朗声问道。 白芷抬过头来,愣愣地问:“这是你画的?” “嗯,”乐琳点头,笑问:“这种画法确实不常见,白尚宫觉得有何不妥,还请不吝赐教。” “并无不妥。” 却是静默了半晌,白芷才缓缓站起身来,向乐琳福了福身子,说道:“奴想请安国侯替太后也画一张,不知是否方便?” “既是为太后作画,晚辈岂有推辞之理?有劳白尚宫为我选个日子,我备好画具即可。” “那便有劳侯爷了。” 白芷客气回道,脸色早已回复原来的淡然冷漠。 然而立一旁的柴瑶不甘众人对她漠视,对着白芷尖叫道:“白尚宫,此人轻浮无礼,他有什么资格为皇祖母作画?” “轻浮无礼,总好过有的人刁蛮任性、不可理喻。”乐琳连忙呛声反击。 柴瑶气得捏尖了嗓子,声音又高了八度,喊道:“你说谁刁蛮任性?” “我说的是那个把我的画撕破的人。” “本公主又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安国侯何必得理不饶人?” 乐琳看也不看她,翻了个白眼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是你一个说了算的。” “好!” 柴瑶一把扯过柴璃到身边,对众人道:“方才阿璃也在这里的,她的证词最可信了。” 她紧瞪着柴璃,不着痕迹地掐了她腰部一下,疼得柴璃马上缩起了身子。 柴瑶颐指气使地问:“阿璃,你可有亲眼看到我是故意撕破这画像的?” “我……”柴璃皱眉,怯懦望着众人。 柴瑶的眼神似是一只带毒的蝎子那么狠辣,盯得柴璃毛骨发悚,忍不住想要否认。 可她不经意之间,目光与乐琳对视了一瞬。 那一瞬,她看到“乐琅”眼中的安慰、鼓舞,还有……期待。 柴璃心想,她不能再这般软弱逃避,致使亲者痛、仇者快。 她长吁了口气,鼓起勇气直视柴瑶的目光,生平第一次这般大声地说道:“我亲眼所见,你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柴瑶气得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她想也没想,反手一巴掌,狠狠往柴璃脸上甩去:“贱婢,叫你胡说八道!” 猝不及防,柴璃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个侧身,半边身子都挨在了一旁的屏风上。 ——“哐当!” 屏风应声倒下。 上面的铜镜子碎裂成一块、一块,在日光的映照下,晃着灿灿的金光。 乐琳的脸色骤然大变,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眼前人凶神恶煞、青筋毕露的模样,和记忆中张妍生母的样子重合。 她一个箭步上前,几乎用尽全力,毫不留情地往柴瑶的脸上打去。 柴瑶只听到清脆的响声,伴着呼呼的风声从她耳旁刮过。接着,立马就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短暂的愣神过后,她才发现自己已摔倒在地上。倘若此时给她一面铜镜子,她便可知道自己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呜呜呜呜!” ——“哇哇哇哇哇哇!” ——“嗷嗷嗷嗷!” 柴瑶从一开始的啜泣呜咽,到后来的抽泣流涕,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此情此景,实在是绝无仅有。 乐琳的手心,也是烫疼得很。 但她心里却像放下了一个大包袱那般轻松。 多少次午夜梦回,乐琳都梦到自己甩出了这么一巴掌,在她看到张妍第一次被其生母毒打的时候。
柴瑶向来是万千宠爱,哪里受过这般的屈辱? 她抽搐着对白芷道:“白尚宫,你要在皇祖母面前为我作主啊!”她又指着乐琳道:“此人以下犯上,论罪当诛!” 柴璃听了这话,吓得连忙摸爬了起来,又“噗通”一下跪倒在柴瑶的跟前,忙不迭地叩首认错道:“阿瑶,是我错,是我错!” 她像捣葱蒜那般,那么用力,那么急速,叩得额头都见血了,一边颤着声音道:“我方才看错了,是我看错了!你不是故意的!不,不!那画根本没有破,那画儿原本就是裂开来的!” 乐琳连忙一把蛮力把她拉了起来,冷冷道:“不用向她认错,你没有错!” 柴瑶看她到此刻都还偏袒柴璃,更是怒火中烧,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狠狠道:“白尚宫,我禀告皇祖母!我要他斩立决!要他凌迟!要他五马分尸!” 她又指着柴璃道:“还有那个贱婢,她与此人私相授受!亦要一并发落!” “我乐某要劏要剐,悉随尊便!” 乐琳立直身子,拱手向白芷道:“只是,还请白尚宫作证,此事与阿璃无关,所有后果,由我一力承当。” 柴璃听了这话,脸都发白了,她挣脱开“乐琅”的手,反手拉着“他”衣袖,用尽力想要拉“他”跪下了向柴瑶认错。 乐琳晓得她的想法,纹丝不动。 白芷望向乐琳的目光中,现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她凛凛然道:“五公主是官家最最疼爱的公主,安国侯这次恐怕是惹了弥天大祸了。” 乐琳不眨一瞬地望着她,心中如打翻五味瓶。 说句心里话,她不害怕吗? 她是害怕的。 毕竟她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断断是不想再死一次的。 可是…… 乐琳回过神来,朗声道:“我可以卑微如尘土。” “嗯?”白芷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挑眉道。 “我不过是家道中落的小侯一个,与官家最疼爱的五公主相比,我简直卑微得如尘土一般。” 她紧握拳头,神色毅然得如同一尊不可侵犯的神明雕像。 “你既然晓得这道理,那赶忙向五公主诚心道个歉,此事便算揭过了,可好?” 白芷劝“他”。 可“乐琅”咧了咧嘴角,似笑非笑。 恍惚间,白芷觉得这个神奇熟悉极了。 只听得“他”说道:“我乐琅可以卑微如尘土,但不可扭曲如蛆虫。” 语气,是那样决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