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二百郎君
——“大名鼎鼎的‘葛二百’,严郎中竟然没有听说过,着实不应该啊。” 葛、严二人回头一看,身后是两个面如冠玉、目如琅星的少年郎。 葛敏才连忙向那高一些的少年拱手,恭谨道:“臣见过三殿下!” 严桂开之前一直在扬州为官,未曾见过柴珏,也学着葛敏才道:“下官见过三殿下。” 一旁的乐琳细细打量着这个“葛二百”。 只见他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身材稍矮、微胖,五官并无甚过人之处,但一双眼睛有神得很,嘴角似乎是惯性地往下垂着,肤色略黑,然而两颊颧骨的位置泛红。 虽然毫无根据,乐琳却直觉他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她好奇地问:“在下孤陋,也是初次听闻葛大人‘葛二百’的绰号,愿闻其详。” 葛敏才轻抚下颌的胡须,嘴畔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弧度,笑道正要解释,倒是柴珏替他答了:“葛大人仗义执言,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之谏官风骨,去年参表奏疏更是多达二百一十六份,父皇御笔亲题‘葛二百’的牌匾相赠,赐御笔一支,故而葛大人在朝中有‘葛二百’的称呼。” “原来如此!” 乐琳叹道:“一年参奏二百多份,真是不容易。” 葛敏才有柴珏为其介绍这一段光辉的经历,满足之情溢于言表,笑道:“三殿下过奖。” 又对乐琳问道:“不知道阁下是?” 乐琳拱手道:“在下安国侯乐琅。” 葛敏才即便没有在官学任教,也听闻过眼前人“官学第一草包”的名号,表情顿时冷漠了许多,只是客气疏离地回道:“安国侯有礼。” 说罢,他想起方才的那桩事情,又转过头来,对严桂开道:“我‘葛二百’一支御赐狼毫笔,参遍朝中文武百官,连庞丞相我都参过。” 他靠到严桂开耳边,略略沉吟,冷声道:“但咱礼部本官到目前都还未有参过,严郎中你是不是想做我参礼部的第一本?”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严桂开耐他没有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带着手下往人群里走去。 待到他走远了,柴珏才说:“葛大人,你们的对话,本殿方才略略听了一段。虽不知事实如何,但倘若陪同三佛齐国使者真是你的职责,这般行事会否有些不妥?” 葛敏才反问:“殿下可知道这三佛齐国在什么地方?” 柴珏坦白道:“本殿不知。” 乐琳则是皱眉细思。 方才她听到这“三佛齐国”的名字,便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是东南亚? 南亚? 还是印度洋那边? 到底是后世的哪个地方? 葛敏才深呼吸之后,一口气答道:“这个什么三佛齐国,在流求以南、广南东路以南、琼州以南、交趾以南、占城以南、麻逸国以南……” “等等!”柴珏叫停他:“麻逸国以南?那不是到爪哇国了?” 爪哇国? 这个名字乐琳倒是听过,后世的爪哇岛附近。 葛敏才点头:“正是爪哇国东部的一个小国。” 柴珏惊讶道:“天边海角!” “殿下所言甚是,你说这么一个远在天边的不毛之地,说是来朝贡,却连贡品都没有的,派个礼部郎中去应付绰绰有余了吧?况且臣并非推卸责任,昨天、前天都是臣亲自陪同的。” “只不过“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票据:“两位兴许也听闻了,那边办了个什么辩论赛,臣早前花了足足一百贯,才在丘德的一个学子手里购得门票一张……” 乐琳打断道:“葛大人,辩论赛已经取消了。” “哦,竟有此事!”葛敏才讶然问:“是因何事而取消?” “昨日辩论赛彩排的时候,正反双方的辩手都被对方观点说服了,达成和解,自然没有办法再辩论下去,故而改为解析物价上涨来龙去脉的讲座。”乐琳认真地解释道。 葛敏才重重地摇头,惋惜道:“唉,可惜,真可惜。” 乐琳宽慰他:“葛大人莫要难过,这门票的钱编辑部会按照票面价格如数退还,”她看了眼葛敏才手中的门票,说道:“葛大人这张票可以原价退回六十贯钱,只可惜你高价多付的四十贯钱就爱莫能助了。” 葛敏才摆了摆手:“这四十贯钱倒是问题不大,但本官对这辩论赛还真是心心念念得很,如今感到怅然若失罢了。” 他又察觉到怪异之处:“安国侯怎的对这之事这般熟悉?” 柴珏为他介绍道:“安国侯是的东家。” “啊?竟有此事!”葛敏才讶然抬眉,拱手道:“侯爷,失敬,失敬啊!”
乐琳连连摆手说:“葛大人客气了。” 葛敏才下意识地交叠着双手,似有深意地抿嘴一笑,说道:“不怕安国侯笑话,本官正直敢言,而且言之有物,这可是连官家都亲口夸赞的!” 乐琳直觉他有弦外之音,却不知究竟意欲何为,硬着头皮应答道:“葛大人这‘葛二百’的美名真是如雷贯耳,在下佩服!” “那么,”葛敏才凑近二人身前,不眨一瞬地盯着乐琳看,沉声问道:“本官的投稿,安国侯何以竟束之高阁?” “你的投稿?”乐琳皱眉问道。 葛敏才皮笑rou不笑地说:“本官的笔名是‘二百郎君’。” “你就是那个‘愤青’?” 乐琳失声道。 自第二刊以来,编辑部确实每期都收到一个叫“二百郎君”的作者投稿。编辑部人手不足的时候,她倒是也帮忙审过一下稿子,读到过这位“二百郎君”的文章。 要说文采,还真是不错的。 只不过,比起提出对社会问题的见解、对策,此人更倾向于发泄不满。 “汴河愚公”虽说是想法偏激,但发表完观点之后,还会附有建议、改进的方法等,也算是有所裨益。 相较之下,“二百郎君”这位仁兄对于各种社会的问题的看法,不是归咎于这个官员的错,就是什么兵部、户部的错、开封府的错,再不然就是老百姓的错,毫无逻辑、乱喷一通,通篇下来,丝毫解决问题的思路都没有提及。 乐琳最印象深刻的,是第二刊的时候,“汴河愚公”和她假名的“树人先生”都发表了文章,讨论是否应该对辽国开战,以及展述了各自的论据。 之后,就收到此人写了投来一篇文章,标题是骇人听闻的“大宋子民必读”,内容通篇只有一个荒谬的观点——倘若所有大宋人都不吃辽国的羊、不买辽国的马,不出一年,辽国就会困窘而亡。 这篇文章不论是标题,还是内容,与后世网路上那些所谓“愤青”的文章何其相似? 简直就是大宋版的“是中国人都进来看,不顶不是中国人”和“假如所有中国人都不买日货,日本经济就会崩溃”嘛。 …… “安国侯,”葛敏才皱眉问道:“什么是‘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