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月夜的来客
--初平三年三月二十七日,白马渡口曹营-- 因为曹仁在诱敌的时候被颜良打至重伤,是故陈蓦这位先锋大将暂时接手了白马渡口的守备事宜。 差不多晌午时分的时候,陈蓦从曹仁的帅帐走了出来,心中默默记着曹仁方才的嘱咐,比如说,时刻关注河对岸袁军的动静,每过一个时辰便派人分别望白马上游、下游等地巡查,以防袁军趁机从上下游偷渡过河,再者巩固白马渡口的防线,多置拒马之类的防备之物,不得不说,曹仁不愧是曹cao麾下最擅率军作战的统帅,心思缜密、巨细无遗,怪不得曹cao将白马这个前线最重要的据点托付给了他。 不过话说回来,从曹仁的帅帐走出来时,陈蓦不禁有些感叹武人命魂的玄妙,尤其是当他回忆起榻上曹仁满身的绷带,不由他不心生感慨。 颜良的能力,多半应该是类似次声波的招式吧,能够直接对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轻则叫人头晕目眩,重则甚至能置人于死地,再加上颜良本身就不弱的实力,真不愧其河北四庭柱之一的称号,只可惜…… 贪狼的瞬间爆发速度要远远超过次声波在空气下的传播速度…… 还真冤啊,那颜良…… 竟然撞见自己…… 回想起自己几乎在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击杀了袁绍麾下四员上将之一的颜良,而曹仁却被颜良打至险些性命垂危,陈蓦就不禁有些飘飘然。 也难怪,毕竟是秒杀嘛,更何况对手是万人敌阶的猛将,如此轻易被自己拿下,就连陈蓦自己也没想到。 但是话说回来,其实陈蓦也很清楚,那仅仅只是因为命魂上的克制,毕竟按真实的实力来说,颜良的命魂能力也几乎可以说是冠绝天下,想想就能清楚这家伙的招数是多么的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曹仁的命魂被颜良的命魂完克,而颜良的命魂又被自己的命魂完克…… 在此之前,陈蓦从来没有想到命魂上克制竟然能令武将在交手时产生如此巨大的差异,颜良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重伤了最善于防守的曹仁,而自己更是一招得手,斩颜良于马下,照这样看来,或许在这个天下的某处,也存在着能够克制与的命魂吧…… “呼!” 长长吐了口气,陈蓦仰头望着天空。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像颜良一样,遇到被完克的命魂,那会是怎么一种局面呢? 多半会像在自己面前的颜良那样无力吧…… “唉!” 长长叹了口气,陈蓦返身走向了自己的营帐,毕竟在他看来,河对岸的颜良部昨日才折损了其军中上将,因此,这几日来多半不会对白马造成太大威胁,群龙无首的残余袁术军,应该会等袁绍亲率大军抵达,随后再大军强渡黄河、猛攻白马吧。 不得不说,陈蓦的考虑并没有错,毕竟,虽然古时也有过的先例,但是在一支军队阵亡上将的情况下,还是很难再有所作为的,要知道主将一支军队的灵魂所在,一旦主将阵亡,势必会给麾下的士卒造成无法磨灭的惊恐,以至于军心动荡,甚至会因而溃不成军。 但是陈蓦唯一没有预料的事,就在他仰头观望天空、胡思乱想之余,在黄河北岸,有一小波人马进入了袁营…… “唉!” 黄河对岸颜良军营中,谋士逢纪对着行军图长长叹了口气。 “不幸被我料中,颜将军啊颜将军,在下已几次提醒于你,奈何你……唉,这叫我如何向主公交代!” 不得不说,此刻的逢纪,颇有些万念俱灰的意思。 毕竟在战前,当颜良站出来争抢先锋之位时,袁绍麾下四大智囊当中,沮授、田丰都表示不看好颜良,他们更倾向于叫袁绍将先锋的重任交给同为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高览,而不是颜良、文丑等辈,毕竟高览虽然在个人的实力上相对较弱,但是比起行军打仗,绝对是颜良、文丑难望其项背的杰出统帅,其能力,相当于曹cao麾下的曹仁。 但是在那个时候,因为素来与沮授、田丰不合,逢纪与郭图向袁绍表示了支持颜良的意见,甚至于,为了应备不测,逢纪更是亲自作为参军与颜良一同来到此地,强攻曹仁所在白马曹营。 不得不说,前几日的战况相对较为辉煌,虽说付出了众多的士卒作为代价,但是颜良几次都攻上了黄河对岸,对白马曹营造成了严重威胁,要不是逢纪顾虑颜良过于孤军深入,故而鸣金叫颜良撤军,或许能攻下白马曹营。 是自己高估了曹仁么? 还是说低估了他? 逢纪倍感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说实话,对于曹军暗伏一军在外,骤然对桥口发难、隔断颜良退路一事,逢纪早有预料,并且,他也几次提醒过颜良,但是…… 曹仁“醒悟”地实在是太晚了,晚到颜良已完全不当回事,倘若此事发生了前几日,或许颜良会暗中注意,但是在连续几日稳稳压制曹仁、甚至有一日险些攻破曹营的情况下,已经习惯了曹仁布局的颜良,他哪里还会注意到这等杀机? 不得不说,作为谋士,逢纪在洞察先机这方面做得实在到位,遗憾的是,他稍稍高估了曹仁,高估了曹仁在面临这种恶劣局势下的冷静心,或许就就是所谓的,惊骇于颜良之勇的曹仁,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抵挡颜良之上,以至于无法做出像司马懿那样冷静的判断。 当然了,话说回来,倘若没有陈蓦及时来援,即便曹仁隔断了颜良的去路,恐怕也难以一举将其击杀,正应了陈蓦的那句话,颜良的运气,实在太背了…… 而就在逢纪满脸愁容地思考如何向自家主公袁绍交代时,突然帐墓一撩,有一人走了进来,惊讶说道,“怎么回事?营中何以哀叹连连?” 正处在自己思绪之中的逢纪闻言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见从帐口走入一人,八尺身高、身陪皮质挂甲,五官端正、目似虎狼,隐隐有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但奇怪的是,此人明明如此深具气势,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逢纪却丝毫未曾察觉。 “张……张儁乂?”在微微愣了愣之后,逢纪不禁露出几分惊色,惊讶说道,“张将军何时抵达此地?” 来人,竟然是袁绍帐下四大上将之一,与颜良同称河北四庭柱的猛将,张颌、张儁乂。 “就在方才,到营不过半柱香,”张颌闻言抬手指了指身后,轻笑说道,“听闻先生所发战报,见颜良久攻白马不下,是故主公派我前来相助……”说着,他皱眉望了望帐内,疑惑问道,“颜良呢?” 话音刚落,就听逢纪长叹一声,顿足说道,“唉,张将军若是早来一日便好,颜将军他……他……”说着,他叹了口气,将昨日之事悉数告知张颌,听地张颌凝眉惊骇不已。 “什么?颜……颜良被杀了?”愕然地望着逢纪,张颌简直难以置信,毕竟颜良是河北四庭柱之首,其实力,就连张颌也不敢说能稳胜,但是没有想到,仅仅才踏出河北一步,颜良却已惨遭杀害。 叹了口气,逢纪无言地点了点头。 张颌皱了皱眉,在帐内踱了几步后,忽然问道,“何人?何人击杀颜良?——难道是曹仁、曹子孝?” 逢纪听闻摇了摇头,沉思说道,“恐怕并非曹子孝!——倘若他有这般实力,前些日子便不会被颜将军逼地那般紧迫……” “先生的意思是……”仿佛明白了什么,张颌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是曹cao派来的援军么?不过,听闻曹孟德将麾下第一猛将夏侯元让派往了东阿,以抵御文丑……曹营之中,还有能胜过颜良的猛将么?” “这个……因为浮桥被毁,渡河的近万士卒都被曹军杀尽,余者逼下黄河,全军覆没,无人存活,是故,在下也不得而知……”说着,逢纪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不过据尚未渡河的士卒言道,待颜将军杀向曹营之后,从旁边的林中骤然杀出一支骑兵,全军黑甲,看旗号,好似是一头黑狼……” “黑狼?”张颌愣了愣,皱眉在帐内多了几步,一脸若有所思。 见此,逢纪好奇问道,“张将军莫非知晓?” 只见张颌露出一副犹豫之色,喃喃说道,“好似哪里听说过……” “哦,对了,”好似又想到了什么,逢纪正色补充道,“据士卒言道,此军主将端地勇武非常,轻而易举便将守在口桥的孟岱、邓升二将斩杀……” “孟岱、邓升?”张颌眼中隐约露出几分不以为意的神色。 或许是注意到了张颌的眼神,逢纪沉声提醒道,“一个照面……” “……”听闻逢纪此言,方才还一脸不以为意表情的张颌,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惊声问道,“一个照面?” “唔!”逢纪重重点了点头。 “有意思……”轻笑一声,张颌脸上露出几分兴趣之色,喃喃说道,“真是想不到,曹cao麾下竟然还有此等人物……呵,既然如此,今夜我去曹营探个究竟!” 逢纪闻言一愣,张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但是望了一眼张颌后,继而闭上了嘴,毕竟,张颌并不是颜良那等莽夫,根本不需要他多加提醒,反过来说,有关于张颌的一些传闻,更让逢纪对他充满信心。 “将军独自去么?” 只见张颌轻笑一声,满具信心地说道,“这种事,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人多了,反而不好!——倘若顺利的话,顺便将白马曹营内的粮草一把火烧了吧,搓搓曹军锐气!” 或许是注意到了张颌话中的自信口吻,逢纪轻吐一口气,拱手说道,“如此,在下唯有恭祝将军马到功成了!” “呵!——借先生吉言!” --当日深夜,白马渡口曹营-- 此刻的陈蓦还尚不知晓张颌正准备孤身刺探曹营,结束了一日军营日常的他,正与司马懿在帐内弈棋。 不得不说,在贤妻唐馨儿的熏陶下,陈蓦的棋艺已大有长进,唯一遗憾的是,此刻坐在他对面充当对手的,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慧之士,是故…… “好了……八战皆胜!”
当司马懿将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时,这一场棋艺上的较量便已经结束了,以司马懿压倒性的优势而告终。 说实话,陈蓦本身对于弈棋并不怎么感兴趣,无非是见营中枯闷,借此打发时间罢了,但是连连八局都被司马懿赢地不成人形,即便是陈蓦,也不禁有些郁闷,更让他不爽的是,那司马懿在弈棋期间频繁变化坐姿,最后竟然是半躺在榻上,并且到后几局时哈欠连连,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明显是心思不在此处。 但是结果,陈蓦却见这样状态下的司马懿都赢不了,这实在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来一盘吧,仲达!” “还来?”半躺在榻上,司马懿用手支撑下巴,摆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 “最后一盘……” 望着陈蓦认真的表情,司马懿苦笑着摇摇头,揶揄说道,“三局两胜之后,是五局三胜,然后是七局四胜,接着是九局五胜……我都记不清希声你说了多少次了……” “少废话!”陈蓦的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故作恶狠狠地说道,“还有,你给我坐直了,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很让我分心么?——凭什么一边打哈欠都能赢我?!” “那是小可天生聪慧超群呗,这种感受,希声你是很难明白的了……”司马懿笑嘻嘻地说道。 “少废话,坐直了!——莫要叫我分心!” “是是是,陈大将军!”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司马懿勉为其难地坐直了身子,伸手取过一子,落于棋盘,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位红颜知己,眼下还在濮阳吧?” 话音刚落,只见陈蓦落子的右手一顿,有些不渝地说道,“你提她做什么!” “我觉得吧,夫妻岂有隔夜之仇……没想过和好么?” “嘁!——仲达你糊涂了吧?荆拙你不是见过么?” “见是见过啊,不过我觉得吧,在默契上,那位也不逊你府上美娇娘……” “默契?嘿!——她要是和我有默契,就不会我前脚离开许都,后脚便将卢植、皇甫嵩、朱儁等人陷害……” “呵,”司马懿闻言一笑,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正因为那位清楚你的为人,是故才会趁你不在将那些以往的仇敌铲除……别和我说什么既往不咎,难道你真的不恨卢植、皇甫嵩、朱儁等人么?尤其是皇甫嵩与朱儁……” 不经意地,陈蓦手上动作一顿,在沉寂了片刻后,将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 “我说中的吧?”司马懿轻笑一声,撇嘴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甲子年黄巾众多渠帅中,你最敬重波才,但是,皇甫嵩与朱儁却逼死了此人,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杀皇甫嵩与朱儁替波才报仇?一次也没有?” “……”陈蓦默然不语,毕竟,司马懿说的都是事实。 不得不说,波才是对陈蓦影响最深的人,而这份影响的根源在于,当初是陈蓦亲手了结了痛苦苟且的波才,再者,波才临死前那不甘的表情,亦给陈蓦留下了太深刻的感触。 波才,他原可以攻克长社的,但是因为张宝的愚昧,皇甫嵩与朱儁的逼迫,致死这位黄巾中难得的帅才郁郁而终,甚至最终连自我了断都办不到,还要假借陈蓦之手,谁能体会到波才当时的屈辱与愤恨。 “想过……”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陈蓦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无论是当初在长安,还是前些日子在许田,但是……” “下不了手么?” “或许吧,看着当初名扬于天下的三位中郎将如今却像阶下囚般,向我这个贼寇提出恳求,我就……总之,已经错过了杀他们的时机……” “时机?”司马懿愣了愣,继而顿时明白过来,轻笑说道,“你是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杀他们吧?在千军万马之中?” “大概吧……倘若是两军交战,我定会杀皇甫嵩与朱儁,算是替波帅报仇,但是,在许田时的皇甫嵩与朱儁,在我眼里只不过是两个迟暮老头,再无当日统帅千军万马的雄风,这样的他们,就算是波帅,也会不屑于动手吧……” “希声,有些时候,你太耿直了,”司马懿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轻笑说道,“不过嘛,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懿才很看好你,并不是所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比如,那张素素就做不到……” “不要再提她了好么?”陈蓦颇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随即望了一眼司马懿,没好气说道,“喂,你是不是故意叫我分心啊?——太卑鄙了吧?” “嘁!——被看穿了呢!”只见司马懿故意装出一副被识破的模样,一脸惊讶地撇了撇嘴。 而就在两人谈笑之余,谁也没有发现,本来立在帐外值夜的四名黑狼骑将士,早已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只见在营内昏暗的篝火下,隐隐有一个黑影将几具仿佛尸体一样的东西轻轻拖入了黑暗的角落,随即来到帐口,轻轻撩起帐幕,望了一眼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