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惶恐
将近十一点，阿宝终于慢慢睡着了。脸上带着泪痕。 我找阿慧沟通。 “阿慧，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阿宝肯定无法健康成长。” “你也知道啊，你干嘛跟我吵架那么起劲！” “嘘！声音轻点，别吵醒女儿！已经这么晚才睡，不能再打扰她休息了。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在阿宝的学习上达成一致意见。” “我的要求很简单，阿宝的成绩必须保持在班级前三分之一，这是底线，不能突破！而且，要消除她不认真的坏习惯。” “我觉得，成绩的事情，你就别太较真了。你看看，多少有成就的名人，他们小学成绩并不怎么突出啊。” “那种自传，你也相信？教育专家说，小学阶段最关键了！” 又是专家说。我还听说，三岁看老，七岁定终身呢！ 还有人说，幼儿园阶段最关键了！ 那些认为，幼儿园阶段的专家，讲解得似乎很有道理。 幼儿园，特别是进入大班了，要开始学习了。 认字，很关键。此时如果打好基础，则进入小学阶段就比较适应。 数学，也很关键，需要教算法了。此时如果没有学，则小学阶段就会落后。 英语，也很关键，这个阶段如果好好学习英语发音，则进入小学阶段后，学习英语就更加轻松。 总之，在专家眼里，每个阶段都是最关键的。 在我眼里，这些全部都是：拔苗助长！ 我曾经反驳过一个所谓的专家，我问他，我们每天都需要吃饭，那是否把后面几天的饭集中到一天吃呢？ 人生虽然短暂，却也有几十年。 童年，宝贵的童年，为何要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起跑线竞争上呢？ 人生总是要有排序和取舍的啊。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短暂的一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够做的事情时有极限的，不可能无极限。 阿慧为了反驳我，还举了一个身边的例子。 一个朋友，欣赏轻松、愉快的教育理念，因此根据孩子的特点，只报了孩子有兴趣的一门课外班，而对于其他课程一概不报。当其他孩子在上各种补习班时，这个孩子在愉快地玩耍。 然而，小学入学考试，但凡有些名气的小学，这个孩子都被拒绝了。 那个朋友后悔不已。 暂且不论此事的真假。 看来，一种深深地印在很多家长心目中的莫须有恐惧感，已经无法消除了。 这种恐惧感，来自于对孩子深深的爱，希望孩子将来长大成人之后有所建树；这种恐惧感，来自于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担忧；这种恐惧感来自于成人世界里逻辑推理以及各种臆测。 但是，幻想不能等于现实啊。 到底担心什么呢？ 我为了说服阿慧，也举了一个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故事。 有一个华人生活在老外圈子里，孩子自然就上了当地幼儿园。 一天，幼儿园园长找华人家长谈话，认为华人家长有虐待孩子的嫌疑。 家长很惊讶。 原来，那个老外园长在向幼儿园中班的小孩询问，一加一等于几时？ 就那个华人的孩子回答出来了！ 园长由此判断，这个家庭肯定是给孩子额外的负担了，剥夺了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 多么人性化了！ 孩子，该玩的时候，就让他们尽情地玩吧！在玩乐中，体验快乐的童年！ 而只有到了该学习的时候，孩子的心智发展到了一定阶段，此时，循序渐进地引导孩子学习科学知识、感知这个世界，那才是合理和有效的。 否则，从小的方面讲，是浪费家庭财产；从大的角度讲，是浪费社会资源，进而破坏了本来已经和谐的社会生态系统。 妻子对我的话不以为然，认为纯粹是道听途说，而且，不符合我国国情。 看来，我无法和妻子取得完全的一致了。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减轻阿宝的压力，缓解来自于各种压力造成的痛苦。 阿宝书包里的一本粉红色笔记本吸引了我。 我忍不住拿起来看。 “老牛，别看，那是阿宝的日记本。有密码的。” “我试试看，能否打开。” 我立刻试了一个数字，居然打开了。 阿宝设的密码就是她的生日！ 我喜不自胜，可以看看女儿写的日记了。 然而，看到后来，我就已经看不下去了。 那一页，明明白白地写着： 人，为什么要活着？活着要挨骂。 爸爸mama吵架，我吓坏了，我的心都碎了。 旁边还画了一个红心，当中一道闪电符号，代表心裂开了！ 这是几岁的孩子的心境吗？ “阿慧，你快看看！” 阿慧看过之后，沉默了，渐渐里，眼睛里泛出了泪水。 太出乎意料了！ 我造成的家庭灾难，所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在我的家庭中残忍地发生了！ 阿宝才几岁啊？居然会开始想到，人为何要活着？ 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阿宝在写这句话时，是否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一个几岁的孩子，都已经开始思考人是否还活着的时候，作为父母，难道不应该深刻反省？ 父母应给孩子以希望，在孩子痛苦时安慰孩子、抚慰孩子脆弱的心灵，用伟大的爱为孩子指引前进的方向。 “阿慧，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反省了，我们太失败了。” 阿慧不再反驳，而是长时间沉默。 我能理解，阿慧也被阿宝的日记镇住了！ 怎么可以想象得到，几岁的孩子，居然内心已经如此脆弱不堪？ 我和阿慧为了自己所为的认知，不停地争吵，总想说服对方，进而伤害到了无辜的阿宝。 看到父母吵架，孩子心都碎了。 事实上，世界上有多少父母，一方面为了替孩子营造良好的物质条件而奋斗，另一方面，却通过语言暴力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孩子心中美好的家园！ 我和阿慧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为了这样的一种父母了！ 多么可悲啊！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一个取得了博士学位，一个取得了硕士学位，而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似乎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多么具有讽刺意义！ 阿宝现在怎么样了？ 我和阿慧不约而同地走近阿宝。 阿宝仍然在沉睡，但是却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口中还喃喃自语： 爸爸mama，别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