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垂钓怪叟
暮色深谷,宛如朝晖。 这世间有山峰,便有低谷;有喧闹,便也有宁静。 崇山峻岭之间,云深雾霾之中,莺歌燕舞,虫兽争鸣。 小河潺潺,自西向东绵绵不绝,不知源也不知尾,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它流过的地方做一个过客,此生都不复回的过客。 春日,小河旁,百花盛开。 没有了世俗的纷扰,这些花儿自然生长的无比茁壮,花丛中隐匿着一个小木屋,也许是受到百花的熏陶,竟然这座木屋也被染成了粉红色。 没错,那就是一座粉红色的木屋,或许世间再难有第二座。 木屋中的陈设十分简陋,但木屋里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这里有很多昆虫,但都是无毒的。 木屋之中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脚有些哆嗦、他的脸庞有些熟悉,他似乎想要挣扎,看来那一定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否则他又怎会着急醒来? “白巾,白巾,白巾......”床上之人大喊着。 终于,理智还是战胜了噩梦的缠绕,他醒了过来,掀开被子坐在床边。 他的手脚还在哆嗦,他的呼吸仍显急促,但他的确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没有彻底摆脱噩梦记忆的困扰。 他抬起头,头正好对着窗,窗外也正好有一丝阳光射入照在他脸上,他拨弄了两下头上凌乱的头发。 这张脸上有些伤痕像是被刮伤过,但这张脸却依然还是当初那张脸,他就是花中泪,他的确还活着,究竟是江湖舍不得他还是他舍不得江湖?或许都不是,应该是他舍不下那个女人、心心念念的女人。 他活了下来,但似乎他脸上并没有活下来的喜悦,当死不再是恐惧、生不再是诱惑时,能令他悸动的东西或许只剩下了情。 花中泪站起身来,在木屋中晃悠着,这时候一旁墙壁上那幅画吸引了他的目光,准确的说那只是一个字、一个“等”字,笔锋苍劲又缭乱,想必写此字的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等,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喜欢这个字。”花中泪瞅了瞅这个字,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哪里?是谁救了我?”花中泪喃喃自语道。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还活着,看来他的确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 走出木屋,望了望四周寂静又繁茂的鲜花丛,他自由看惯了花,所以自然这些花也很难留着他的目光。 “白巾,白巾,白巾你在哪?”花中泪大声呼喊道。 寻着花丛中一条小路走去,路的尽头便是小河,小河的水很清澈,嬉戏打闹的鱼儿若隐若现,岸边有一位白发垂钓老翁正在春光中安逸的垂钓。 花中泪走了上去,他显得有些着急。 “前辈,前辈,你可否见过一个白衣女子,她的名字叫做白巾。”花中泪轻轻拍了拍老翁的肩膀问道。 “未曾见过。”老翁说道,但仍没有回头。 花中泪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暖阳的余温始终都没有蒸发他眼眶情不自已的泪。 老翁也沉默着,垂钓的人不喜多语,或许他应该去安慰花中泪,但对于垂钓之人来说,垂钓一刻最重要之事便是垂钓。 又过了很久,花中泪稍微平复了情绪,此时已然是黄昏了,而老翁的竹篮里仍是空空如已。 “前辈,直钩怎能钓起鱼?”花中泪望着没有饵的直钩好奇的问道。 “若是不能钓起,我为什么还能活着?”老翁回答道。 “难道你一直靠吃鱼度日?”花中泪说道。 “不然,你认为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可以吃的吗?”老翁说道。 花中泪四下望了望,的确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四周全是悬崖峭壁,估计也是一个与世外隔绝之地。 “既为了度日,那你为何又要用直钩?若是钓不起来岂不是要饿肚子了。”花中泪问道。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想死的人,也总有一些想死的鱼,既然它们想死,肯定也就不会在意用它们的尸体来给我充饥,这样我吃着也就没有罪恶感了。”老翁笑了笑说道。 花中泪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同这番道理,但他也不知道如何反驳,一句话若是无法反驳,那么至少此刻它一定就是真理。 “是前辈救了我?”花中泪问道。 “不,我从不救人,这世间没有人可以去救别人,一个人只有可能被他自己救,外人根本无法左右他的生死。”老翁微笑着说道。 “可我却是一个想死的人。”花中泪沉默低语道。 “但你还是活了下来,你认命吧!到你该死的时候,一定就可以顺利死去,正如这条马上就要上钩的鱼。”老翁微笑着说道。 花中泪立刻朝着鱼钩处望去,正如老翁所言真有一条鱼死死的咬着鱼钩,如不是亲眼相见,或许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情。 老翁拉起鱼竿,取下鱼放在竹篮之中,这条活鱼居然不动不跳,木纳的眼睛望着西边的晚霞。 “你看见了吗?它在笑,我不成全它倒成了罪过。”老翁指着鱼的眼睛说道。 “哈哈。”花中泪只是轻轻一笑,他并没有去认同老翁的话,或许他仅仅只是觉得那句话好笑而已。 “你知道它为什笑吗?”老翁望着花中泪问道。 “虽然我并不认为它在笑,但愿闻前辈其详。”花中泪说道。 “因为它离开了它的江湖。”老翁笑了笑说道。 说罢,老翁朝着花丛中的粉红木屋走去。 “鱼也有江湖?这位前辈倒是奇怪,吃条鱼还有这么多讲究。”花中泪喃喃自语道。 说罢,花中泪也跟了上去。 夕阳的点点红晕洒落这片深谷,洒落在花丛中,洒落在木屋上。 将粉红染成了金黄,没有什么可以抗拒自然的力量,但金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美丽的地方又何必在意它是什么颜色,也许不在意才看见最好的美。 很快,老翁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蒸鱼从厨房走了出来,放到桌上时,饥饿的花中泪正准备吃将起来,却被老翁制止。 “还差些东西。”老翁神秘的笑了笑说道。 说罢,转身又朝着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老翁拎着两坛酒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有好菜怎能没有好酒?”老翁一边说道一边替花中泪满上。 “没想到这里还有酒?”花中泪好奇的说道。 “你尝尝就知道。”老翁神秘的说道。 花中泪微笑着尝了一口,立刻收起笑容,正准备吐出来却被老翁制止了。
“别吐,你可别浪费了。”老翁说道。 “前辈你是在逗我吧,这明明就是白水。”花中泪说道。 “不,他的确是酒,当时来到这里时身上带了一壶酒,这壶酒被兑水兑了四十年,淡了也情有可原,不过它依然是酒。”老翁笑了笑说道。 “好吧,我还没有喝过四十年前的酒,今日我便陪前辈喝个尽兴。”花中泪听完老翁的讲述,笑了笑说道。 说罢,他也就没有在拘泥这究竟是酒还是水?两人有说有笑的喝了起来。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花中泪问道。 “残心老人。”老翁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倒也毫不隐晦。 “残心?难道你心已残?”花中泪问道 “不知道,当初取这个名字的初衷已经忘了,没有想到更好的也就一直将就着吧。”残心老人回答道。 “前辈应该心中有结?”花中泪问道。 “小伙子,这世间既然有想死的鱼,便有有结的人,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残心老人笑了笑说道。 “前辈的结还未解开,但你却过着逍遥的生活,从未想过去解,这难道不奇怪吗?”花中泪说道。 “何以见得?”残心老人反问道。 “今日见你露着胳膊垂钓时,你右臂上有一个纹身,天气并不算暖和你为何要露着胳膊?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想借日光来消磨它,以至于那里的肌肤已经被晒得黝黑,而纹身却依然还在。”花中泪笑了笑说道。 “哈哈哈,真是观察入微的人,只要说的对、我都不去反驳,毕竟有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你话多、我也可以原谅。”残心老人说道。 “你有酒,我敢肯定你一定来自江湖;你有结,这个结一定也源自江湖。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故事,我只想知道你为何四十年守在这里?有结为何不去解?”花卉总类好奇的问道。 老翁笑了笑,他既然承认,那么他心中一定就有结;当花中泪提起时,他并无不快和伤感,或许这些结早已不算结了。 “你看那里?”残心老人指着墙上的等字说道。 “等,什么意思?”花中泪望着等字说道。 “我并不擅长书法,这些我一直练这一个字,你知道为什么吗?”残心老人说道。 花中泪摇了摇头。 “我练了四十年就是希望将字迹改变,但终究我还是没有成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改变不了的,与生俱来、齐入棺材。”残心老人说道。 “但为什么是等这个字?”花中泪好奇的问道。 “等,可以让我活下来;等,可以让我继续期许;等,可以是我对抗死的理由,人这一生不都是在等吗?等拥有、等失去、等死。”残心老人笑了笑说道。 “但我却看到这个等字里面饱含着情。”花中泪笑了笑说道。 “情已不在但却永远存在,我想磨灭却怎么也磨灭不了。哎,不说了,我们继续喝酒吧。”残心老人轻轻的叹息道。 花中泪还有很多想问的,但对方已经不愿意再讲下去了,刚好这里有rou也有酒,应该可以堵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