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情报站
砰……砰…… 天还朦朦亮,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睡得很警醒的埃米尔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一件短衣,走出自己的小房间,揉着眼睛来到门旁,她没有开门,而是踮起脚尖,拉开门上的一扇小窗户,外面敲门的是个围着头巾的女人,绿色的纱巾垂下,遮盖住胸脯,她的五官很精致,皮肤有点黑,不像是信士,好像是个科普特人。 “你是谁?” “我叫穆玛,我找阿明先生。”女人说。 “你等等。” 埃米尔听说找沈冲,立即趿拉着拖鞋,啪啪啪往楼梯上跑。 莉娜早已起床,正在戴着耳机,跟着随身听里的磁带做cao,弯腰踢腿扭臀抬手。她看见埃米尔,挥手招呼她一起锻炼,埃米尔摇了摇头,跑向沈冲的房间,隔着布帘,拍了拍墙壁,“先生,有个叫穆玛的女士找你。” 当沈冲哈欠连天坐到楼下桌子旁的时候,埃米尔已经做好了早餐,煎蛋、奶茶和昨天沈冲买回来的面饼。 莉娜喜欢运动后再吃早饭,希望埃及人民不觉得一个穿长袍晨跑的姑娘怪异。 “你要不要来一点?”沈冲问坐在对面的穆玛。 穆玛摇了摇头,“我在斋戒期。” 沈冲用手指夹起一片煎蛋放进嘴里,guntang的溏心流出,热得他连连咋舌。 “我以为外国人不喜欢用手吃饭。” “莉娜不太喜欢,我觉得还好,入乡随俗,挺有意思。” “用右手。”穆玛晃了晃自己的手掌,“左手不洁净……” “好吧。”沈冲讪讪地换了右手,将奶茶杯摆到左边。 穆玛笑了,“作为一个RB人老板,你挺和蔼的。” “我不是RB人,是中国人。”沈冲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好奇,“这年头会把中国人错当成RB人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对不起,我父亲关于世界的认识,好像延迟了十几年。” 沈冲恍然。 “你父亲在国外留过学?” “美国杜克大学,神学专业,教会资助的。”穆玛说。 “他同意你为我工作?即使连做什么都不知道?” 穆玛微笑着不说话,她卷起袖子,纤细的手臂上布满笞痕。 沈冲皱了皱眉,问道:“会不会有麻烦?” 随即他为自己的话而惊讶,什么时候他看到一个受伤的女人,皱眉不是为了她遭遇的不公,而是为她是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穆玛却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她说道:“你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或者让我出来工作,或者永远拥有自己女儿的尸体。两者只能任选其一。” 沈冲为穆玛的决绝而触动,他不再说话,三两口将早餐吃完,埃米尔将盘子收起来,递上一条餐巾,沈冲胡乱抹了抹嘴。 “我今天有事,需要出趟远门,也许很久都不会回来……” 沈冲话还没说完,穆玛立即问道:“工资要怎么付?” 好姑娘,够上道。沈冲就喜欢这种简单直接的人。 明明没有什么交情,还要装作熟的不行,背后算计得要死,表面上却云淡风轻,一肚子假招子,这种人沈冲最讨厌,他认为人类社会运行的磨合成本巨大,这种人要负绝大部分责任。 “你有没有欧罗巴银行的账户?”沈冲反问道。 穆玛点了点头,“我曾经偷偷办了一个。” “那好,以后的工资就会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每个月1000美金,有绩效奖金,工资半年调整一次。” 穆玛惊讶地张大了嘴,一双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喜悦光芒,“说定了!” 大姐,你这也太财迷了吧,我都还没说工作内容呢。 他叹了口气,开始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台词:“工作内容很简单,但也非常琐碎——你是在为《星球日报》工作,我们想建立个记者站,定期提供关于埃及的独家内容。” 和一般人的想象不同,现代情报工作枯燥无比,它很少有秘密潜入、刑讯逼供和生死搏斗,外勤人员行动只是情报机构的特殊情况,他们的日常工作,是对公开情报的梳理和拣选。五角大楼和CIA雇佣无数的家庭妇女,他们吃着甜甜圈坐在电脑旁,根据经验和训练,将情报搜集整理——各个省市的降水降雨,工业区的土地使用率,房价的涨跌,粮食的丰欠…… 这些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枯燥无味的数据,是专业人士眼中最珍贵的一手信息,他们以此为基础,根据需要,分析出上到国家的经济状况、政局稳定、军事能力;下到城市规划、居民幸福、教育水平。施政者再根据他们的分析结果和建议,来制定相应的政策。 只有在前工业时代的三流情报组织,搞不起高度组织化、程序化的情报分析,才会以下三滥的绑架、监听、潜入,来作为主要情报来源。 神盾局的外勤人员之所以重要性远超技术类情报人员,是因为神盾局与其说是个情报组织,毋宁说是个军事组织,它是美国处理特殊事件的秘密部队,情报机构只是它众多职能部门之一,相同的还有科研部门、工业部门、航空航天部门等等。 情报来源沈冲已经找好,只需一点小钱,这片区域的伎女、酒保和服务员就很乐意分享自己在客人身上听到的见闻。 沈冲对穆玛的要求很简单,她的英语口语一般,但读写能力很强,沈冲让她将埃及搜集到的各种情报汇总,定期以密码形式发送到布朗大学的服务器。
穆玛认真地听着,记下每一个需要发工资的情报提供员的名字。 “爆料人的薪酬需要以你的工资垫付,但当情报被录用后,你也会得到一部分相应奖金,因此你的情报筛选非常重要,它关乎到你自己的钱袋子,你需要凭藉自己直觉和智慧,分辨出哪些信息是爆料人的吹牛、谣言的讹传和恶意的编造,哪些信息又真的有用,可以博得大西洋那边总部的欢欣,换来真金白银。” “这些新闻、时事、数据和采访的标准是什么?” “真实,赤裸裸的真实。” “为什么需要用密码传递新闻?”穆玛接着提问,然后她马上说,“当然,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会把这个疑虑从心底抽走,就当从来没问起过,我的嘴很严。” “用密码发送是怕竞争对手黑进电脑,扒走我们的独家新闻。” 沈冲给了个还算过得去的解答,然后将一个旧索尼随身听递给穆玛,“这里的磁带记录了密码的用法,你可以用声音发送情报,也可以用我的打字机整理后传真,如果你会上网的话,用电脑发送也不错。这部分的费用同样会报销。” 穆玛珍而重之地接过,好像这不是一台过时的随身听,而是一枚通往未来世界的钥匙。 “还有什么问题么?”沈冲问。 他没有期待穆玛将这个情报站运营的多好,甚至没有期待它可以长久的存在下去。危险的环境,柔弱的少女,困难的工作。这就好像一个从未学过杂技的人,走在悬空的钢丝上,头上还顶着九十九只大碗。砸锅是必然的,如果万一幸存下来,也不过是作为一个孤独运转着的小小齿轮,于大局无害无益。 沈冲与其说是在搭建一座情报点,不如说是在勉强兑现昨天对穆玛的承诺。 世事变化莫测,权当做好事了。沈冲在心里说。 穆玛丝毫没有察觉到沈冲内心的波动,她完全沉浸在沈冲描绘的工作场景当中,思索着可能遇到的所有情况。 听到沈冲话,她抬起头来,问了一个问题:“这些工作并不轻松,我可以雇佣帮手么?” 沈冲还没回答,就听见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他回头望去,看见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驾驶者是那位面无表情的佣兵,一身笔挺西装的黑主教坐在副驾驶上,向沈冲摘帽行礼,苍白的脸庞完美无瑕,丝毫看不见受伤的痕迹,冲着沈冲,露出一丝病态的微笑。 沈冲没有理他,他回过头来,对穆玛说:“可以,但他们的工资需要审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