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龙颜怒
皇帝自淳王府回宫后,一直对邓太医及其家眷被杀之事耿耿于怀,他希望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氏信口雌黄,或是其他人所为,这样他的中宫皇后还是清白的,皇帝和皇子武将手上可以沾血,那是敌人的血,可皇后不同,是天下妇人的表率,这无论是何原因,手上沾了人血的皇后是万万不能母仪天下的,一旦如此,便是中宫易主之时了,不易,恐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他在御书房踱着方步,总觉得要给皇后一个清白,但想到了徐氏所言的种种,还有敬永和杨成的气势,他不得不做了个决定,那就是诏皇后来问问清楚。 夕阳西下,皇帝遣张印去凤仪宫中把皇后请来,叙叙。 凤仪宫内,雨柔对皇后道:“娘娘,张公公奉陛下旨意来传旨,就候在殿外。” “陛下?”皇后难掩喜悦,“快快有请!” 张印进来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陛下有旨,请娘娘即刻移驾御书房。” 雨柔欣喜地道:“娘娘,陛下请您去御书房,定是与娘娘一起研读诗书。” 皇后乐得眉开眼笑,对张印道:“知道了,你去告诉陛下,本宫即刻就到。” 御书房内,皇帝背对着门,对着墙壁上先帝所书的字体发呆。 皇后进门,行礼道:“臣妾参见陛下。” 皇帝这才转身,道:“皇后来了?赐座。”他说着,自己先坐到龙椅上。 “谢陛下。”皇后落落大方地入座。 “皇后,朕今日唤你来,是有事要问你。”皇帝开门见山地道。 “陛下,臣妾洗耳恭听。”皇后淡然。 “朕今日去了敬永的府第,主持了淳王侧妃的册封典礼。” 皇后苦笑道:“淳王侧妃真有福气,有陛下亲自主持,想来月影也会高兴的。” “高兴?”皇帝疑惑地看着她,“前些日子朕晋了成贵妃的位份,你高兴了吗?” 皇后不以为然地道:“后人诸人,与臣妾一样,都是侍奉陛下之人,姐妹们得以晋升,臣妾自然替她们高兴。” “那密妃呢?”皇帝意有所指地。 皇后一惊:“密妃福薄,虽诞有三子,却不长寿,臣妾心里的痛并不逊于陛下啊,还望陛下节哀。”皇后说着,倒是一脸的不舍与心痛。 “哼!”皇帝冷笑一声,“那……邓太医呢?” 皇后瞬间面如土色,皇帝觉察,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密妃自敬永出征之日起身子就一直不太利索,朕知道,她的病,一直是邓太医照料的,邓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里可是首屈一指的,怎的经过他的照料,密妃的病情反而越来越糟了呢?” 皇后深感不妙,皇帝今日是有备而来,她努力让自己淡定,随后道:“邓太医照料密妃的病情,本是尽他医家的本分,至于越来越糟,乃是密妃的本就患了真病,人一旦患者了真病,即便是华陀再世也难以妙手回春。” “皇后的意思是,其他需太医照料的嫔妃宫人,患的都是假病,而密妃患的是不治之症?!” 皇后已无法淡定,哆嗦着道:“密妃患病这些日子,臣妾一直让邓太医悉心照拂,至于臣妾自己,也时不时进咸宁宫探望一二。” “哦?原来皇后如此好心?”皇帝讽刺道,“那你接下来,眼见密妃病势每况愈下,直至薨逝,你就派人去照拂了邓太医及其一家老小,让他们无所遁形?!” 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慌,跪下道:“陛下,臣妾是冤枉的,邓太医本就年事已高……” “你明知他年事已高,你还逼他?你派出去的乱军,不仅杀了他的性命,让朝廷的有功之臣不得善终,还要四处追杀他的家眷?!” 皇后惊恐着夹杂着疑惑:“陛下怎会晓得?再者,无凭无据的,陛下何以断定是臣妾派出的乱军杀了邓太医,还有他的家眷?臣妾久居深宫,断不会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举,陛下难道先听了恶人先告的状就来治臣妾罪吗?陛下难道不听听臣妾的说法吗?” “你的说法?你有何说法?”皇帝不屑地,随即道,“朕念着你是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之人,即便有错,朕都视而不见,可是此番,你真的下手太狠了!连七岁的娃子都不放过!七条性命哪!朕从未想过,朕的皇后原来是如此的心狠手辣!耄耋老人你不放过,毛头小子你也不放过!你好狠心哪!”皇帝边说边指着皇后的鼻子大骂,越骂越气。 皇后带着哭腔道:“请陛下息怒。” “朕是想息怒,”皇帝余怒未消,“可朕的皇后做出了如此惨绝人寰之事,你叫朕如何息怒?!”皇帝质问她,“你叫朕如何平息邓太医及其家眷的愤怒?!” 皇后本想说邓太医的家眷已全部被杀,但话到嘴边又不敢说,说了,又怕皇帝给她罪加一等。 末了,皇帝又道:“你是天下妇人的表率啊!连出身市井的村妇都知道,污蔑中宫皇后是何罪名,她之所以胆敢站出来公然指责于你,是你的所做所为实在是令人发指啊!你杀了她的公婆,杀了她的丈夫,害她顶着十月怀胎的痛苦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你,好狠毒啊!” 皇后一惊,口不择言:“不是七岁吗?怎的还身怀六甲?” “七岁?”皇帝怒不可遏,“你杀了他七岁的长孙,还想杀他尚未出世的小孙子吗?你杀了他的性命,还要害他断子绝孙吗?!幸亏他二儿媳于乱军中奋力逃脱,要不然,也难逃虎口啊!”他说着,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要不是他母子拼死逃脱,朕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陷害邓太医及其一家的罪魁祸首,没想到这罪魁祸首不是旁人,正是朕最为敬重的皇后!” 皇后被说得哑口无言,皇帝又道:“方才朕就在想,当年先帝是为何把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毒妇安排在朕的中宫,为何要把这个灭绝人性的罪妇推上母仪天下之位?!”他说着,转身面向先帝的画像,喃喃道:“父皇,儿臣对不住了,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您老人家亲自为朕挑选的妻子是个心肠歹毒、十恶不赦之人,实在不宜再忝居后位,先帝呀,多有得罪了,还望父皇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皇帝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半晌,他缓缓睁眼,唤过候于门外的张印,张印听得皇帝通传,迅速入内,道:“陛下。”
“张印,传朕旨意,中宫皇后陷害嫔妃,指使他人杀死朝廷命官及其家眷,总数七条人命,外加密妃,总共八条人命,造成恶劣影响,实在无颜再忝居后位,着废为庶人,即刻杖杀,以儆效尤!” 张印一惊,跪下,劝道:“陛下,皇后娘娘贵为中宫,即便有错,也断不可杖杀,还请陛下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娘娘吧!” 皇帝怒火难耐,道:“李家给了你多少好处,你们胆敢来指责朕,为这个罪妇伸冤?你可知此妇犯了何罪?八条人命哪!” 张印道:“奴才不敢,奴才以侍奉陛下为己任,这中宫易主,天下将大变哪,陛下!” “天下大变?”皇帝怒道,“你是说我大周要变天?要改朝换代?!” 张印悻悻住口,皇帝沉思半晌,方对张印道:“也罢,你去晓谕六宫,皇后德行有失,陷害嫔妃,草菅人命,着皇后及其宫人,禁足于凤仪宫,不得朕令,不得出宫门一步。至于后宫,一应事宜,皆交由成贵妃打理吧!” 张印奈何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接旨:“奴才领旨。” 心灰意冷的皇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陛下,关于臣妾所为,臣妾供认不讳,不过,臣妾之所以那样做,是为了李家,为了臣妾苦命的侄女!” 皇帝一惊,道:“你为何如此?” “当日,陛下明知敬永对那王氏情深意重,还将月影指给了他,从那时起,月影的心里就一直不痛快!这么多皇子,为何偏偏就指给了敬永?!” “你是嫌敬永是密妃的儿子?正因密妃出身匈奴,所以才要一个显赫的家世来平衡,在帝王家,真情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再者,敬永本就未曾亏待月影,月影又何必屡次为难于王氏?” “陛下,”皇后道,“敬永对王氏的专宠,已到了无以附加的地步!他为了王氏,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违抗圣旨,如此,月影还不算冤枉?” “嫁给皇子,本就是无上的荣耀,何来冤枉一说?如若月影识大体,王府中可是少了很多纷杂。月影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抢夺了王氏的孩儿?!” “无论如何,臣妾身为皇后,身为月影的亲姑姑,不能对自个儿的亲侄女身受委屈而袖手旁观,谁叫密妃阻止了臣妾助力月影,助力李家?” 皇帝气结,道:“密妃来找朕不为别的,只为能亲眼见一见自己的孙儿,就在敬瑞荣升为父的第一时间,你不也要求他带着你的孙儿进宫,给你看看吗?” 说到敬瑞,皇后眼角掠过了阵心痛:“臣妾福薄,臣妾的亲子,如今只能在牢中了度余生,而臣妾,也将在凤仪宫中孤独终老。” “敬瑞犯错,朕本未怪罪于你,可你,却为了你那所谓的侄女,竟害死嫔妃,杀死无辜百姓,如此,还不算罪大恶极?!” 皇后还要申辩,被皇帝厉声喝止:“你别说了,回你的凤仪宫闭门思过吧,不得朕令,不得出宫门一步!” 皇后眼含泪花,奋力起身,踉跄着走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