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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我想我可能会这么一直跟他不温不火的过下去,若果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

    琦玮篇(一)

    我十六岁那年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转折。

    母亲怀着孩子,格外念着那新上市的鲤鱼,可不知为何厨房一条鲤鱼都没有,就连早市的摊贩都不肯卖与我。那时候还是正月里,邯郸城里还未飘来春风。

    我独自去了城郊溪水边,不是是何缘故,溪水畔像是被人有意栽种了几株兰花,虽是柔弱了些,但看得出来,还是活了下来。

    那溪水可是真凉,冻得手都没了知觉,手指通红且僵硬的厉害。溪水里是有几条小鱼的,可是小的厉害,一不留神就从指缝处溜走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抓了一条,还是极小极小的,本想顺着溪水再摸索一番,却遇见了他。

    他那时候是何样子呢?月白的素衫,绾了规规整整的发髻,手里握了一把折扇。我是见过俊俏男子的,从前觉得世间再好看的男子,都不过太子表哥那般,温润如玉,清新俊逸。但此人却是清风霁月,举手投足间不似太子丹那般坦然自若,风度翩翩。他却是有股子凝重,老成持重藏在星眸清目中。

    我只当是萍水相逢,并不在意,世间好看的男子多了去,可心性与相貌大不相同的也多了去了。

    “姑娘可是为捕鱼而来?”他缓缓开口道。

    我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不错。”

    “此溪水甚凉,若是时时浸泡,怕是会伤了肌肤,寒气入骨。”他又道,似乎是关切,“若是姑娘喜欢这鲤鱼,不如午后姑娘来此处,我送姑娘几条,如何?”

    我有些茫然,草色青葱的年纪,哪里会看人,只觉得他性子好,知书达理,长相又使人如沐春风。我曾猜测他该是个儒生,或者西席先生。却没曾想过他竟是个游说策士。

    “不知姑娘贵姓?”他把一筐的鱼递给我的时候问道。

    我随口答道,“我姓赵,单名一个‘琦’字。”

    他似是点了点头,“‘琦’者,美玉也,果真是人如其名。”

    我莞尔一笑,“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甚名谁?”

    “在下原亦”

    ……

    琦玮篇(二)

    原亦,这名字牵动了我的半生,如今想想被他骗也是情理之中,却是意料之外的。我有时候想,他即是骗了我,为何不骗一辈子?或者一开始就不要招惹我,断了我剩余半生的痴痴念念。

    “如果不相见,便可不相恋;如果不相知,便可不相思;如果不相伴,便可不相欠;如果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母亲失了那孩子,是个儿子,才刚成型。

    我将离了邯郸城,即日出发,有所挂念。

    我告诉原亦,我会随了缃公主陪嫁去秦国,他为之一动,眉宇间是愁容还是沉思?我与他约定好了,我会逃离左庶长府上,与他长长久久。

    那个时候,我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与他相识了三两年。

    我不知道自己如此奋不顾身为了的远方,是否一片光明,那时候年少轻狂,就真的以假死脱离了左庶长府上。如今想来,若是当时没有那么多勇气,或许能过的好些,毕竟两三年的情谊,几场大醉也就烟消云散了。与赵缃一起打发时光,一辈子在那大院里。

    谈起赵缃,我后来就不知道了,她的消息怪异的很,一时说跳崖殁了,一说病殁了。这些我都是不信的,因为,我知道她,聪慧的很,不会是自己早早亡故。

    我没了她的消息是藏音阁一夜消失之后,再没了联系,那藏音阁的馆子还在,只是和寻常的茶馆并无分别,那些身量窈窕,千娇百媚唱曲儿的舞娘再也不见了。

    我那时候知道她在秦宫,再后来只听人道,秦王最宠的赵夫人一夜大火,什么都没留下……我实在不敢相信,一场大火就夺了她性命?我想,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要了,她的命谁也夺不走。终究,再没有了她的消息。这些都是后话了。

    琦玮篇(三)

    我那日逃出的时候,是夜里,有些凉意。我去寻了他好几日,现在想来,是他故意躲着我吧。上巳节过后,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牛毛细雨,若是寻常还好,可如今我身上的钱财快用光了,却还没有寻找他。

    我为了节省些开支,没有继续住客栈。那些日子是在害怕的很,自己想过若是寻他不得该怎么办?饿死街头,或者被人拐到秦楼楚馆……我想都不敢想,只得一日比一日坚定,他仿佛成了我生活唯一的希望,寻找他,支撑着我。

    我见到他是在我高烧退下之后,原是我快不行了,他才救下我。那时候的我以为老天开眼,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寻得了他。

    当我一门心思的盘算如何嫁与他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他眉角的愁云惨淡。

    我如今不愿想起苦苦哀求他的模样,话语。想起来只有糟心。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答应了娶我。最最简单的仪式,我依旧是欢喜的不行。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龙凤呈祥锦缎被,更没有珠光宝气,黄金玉佩。可我想,这就是普通人家最最简单的新人,可有时最最巨大的喜悦。

    那夜我很欢喜,也很紧张。

    “原亦,我这辈子都不愿意与你分开”我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想到如今也是一样,若不是因为种种的难事,我也不会与他分开。

    红烛摇曳,映着彼此模糊不清的脸,暧昧温热的气息升温,衣带解落,温情在融化。我知道,我从此跟了他,从此便是他的女人。

    琦玮篇(四)

    我与他看似夫唱妇随,可总有点那么不对,他的心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的眼里,心里似乎都藏了个模糊的影子。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邯郸城郊的溪旁会与我搭话,是因为我与他的初恋,有着极为相似的神韵,我没有见过她,只是知道她唤作唐兰,就是秦宫中颇为宠的妃子,唐八子。我与她相似的神韵,就算曾今有,如今怕也消磨的一丝不剩了,所以他怕是要忘了我。

    当我知道他是苏厉的时候,恼怒了好些日子,当我打算原谅他的时候,赵国父亲出事了。我本以为留了封信给他,他会等我回来。可谁有知道就那么一阵小小的,微弱的风,教我们误会了许多年。他以为我不再原谅他,孤身返乡;我以为他厌倦了我,直上青云。

    我会赵国,是因为父亲的事,我也想看看母亲。我不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事,得罪了秦国的新相范雎,秦王执意要父亲的性命。

    这事我也不想再想起,只是愤恨难平罢了。

    我回到咸阳城郊,与他住的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等了许多年月,不见人归。我在他书房找到了他写过的一些东西,无非是一些回忆的书信。

    可我却发现了他的秘密,他本是藏得严密,藏在了一处床头的床脚下,如果不是我觉得床睡得不稳,觉得床头矮了些许,本想拿什么东西垫了,却意外发现了他的书信。

    原来他并非是真心实意娶我的,不过是因为与他初恋有几分相似罢了。他与唐兰初次相遇是在溪旁的兰花丛里,他也说,唐兰的名字与她很是相称,素心如兰。许是真的,许是假的。我本是存了心思,见一见那唐兰,可谁知,唐八子病殁了,我也就再也不想了。

    琦玮篇(五)

    我想他若是骗我一辈子,那该多好,也不用让我这般苦苦思恋。时间久了,我也就不恨了,他若是能回来,那是最好,朝朝暮暮,一起度过剩余的半生。若是回不来,我……我也不知道。我想过回到赵国,这么多年,没有多少人认得我了。可又怕他回来寻我不得,就这么一直拖着,拖着。

    又过了多长时候,我也不知道了。我终于没了信心,去了齐国,他是为齐国效力的该是能遇到他的。这般漫无目的的寻找,是知道是否遇见没有认出来过,是否擦肩没有回首过。

    我听说临淄城郊有一座园子,种满了兰花。我心头一动,出发去寻。兴许还未到开花的时候,少了些精致,也没什么人。

    只听得一声琴响,一曲乐音传来。

    我又想起那时候我唱与他的一首诗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为何唱这个?”他问。

    我羞涩一笑,“因为原亦就是这般的男子啊,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眼眶润湿,没想到多年以后,还能听得到这般的乐音。

    亭中的人,起身,缓缓朝我走来。我想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呢?有什么事不可以重来的呢?这一刻,我终于释然了。

    惟愿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琦玮篇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