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困境
慧山山脉.青柯山 “当——” 一声悠长的钟声，从半山腰的般若寺传出，回荡的山野间。 那座寺庙的后院里，传来一道稚嫩的叫声：“师父，开饭啰！” “小玄藏，今天做了什么菜啊？”一个须眉雪白，精神矍铄的老和尚，身穿灰布百衲衣，缓步迈入斋堂，笑呵呵的问道。 “锅烧白菜、炸木耳，菜蟒、银鱼、熘鲜蘑，还有一碗龙过江！”一个清秀可爱的小和尚，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小嘴顺溜，抑扬顿挫地报出了一串菜名。 “不错，不错，色香味俱全，哎，还有荤腥啊？那些灵活的银鱼，你是怎么抓住的？”老和尚澄光看着一碟煎得金黄的小鱼，惊奇的问道。 “用陷阱抓的，这些鱼再聪明，也斗不过小衲！” 半人高的玄藏，一手叉腰，一手用力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 虽然声音稚嫩，却也有股自信之气，清秀红润的小脸，狡黠中洋溢着乐观，一看就是个机灵鬼，惹人喜爱。 “呵呵，咱的小衲真聪明！老衲佩服！”澄光慈祥地看着玄藏，宠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夸赞道，对他的搞怪不以为忤。 “师父，咱们今天大快朵颐！”玄藏笑嘻嘻的为师父盛好饭，拿起自己的筷子，为师父夹了一条鱼。 师徒俩，一老一少，在温馨的气氛中用过斋饭。 澄光看小和尚收拾好，便道：“玄藏，来，到师父的禅房，师父有话对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斋房，穿过庭院，来到一间厢房。 “玄藏，你还记得你多大了吗？”澄光喝了一口茶，拈须开口笑问道。 “师父，您这可难不倒我！按玉佩上记载，我是癸丑年辛酉月戊申日丙辰时出生，天颜历就是19973年9月9日，今天是19980年9月9日，也就是七岁了！” 玄藏脸上露出甜甜地微笑，纯净的双眼一眨，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是啊，整整七岁了！”澄光叹了一声，双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师父，您怎么啦？”玄藏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特殊的几个年龄，一般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师父问自己的年龄，决不是想为自己过生日，必定有其他原因。 “玄藏，你的禅功到了第三重，感觉怎么样？”澄光没答，又问了一句。 “很好啊，自上个月进入了第三重出欲禅，入定之后，一片光明之中，无数美女凌空虚舞，好看极了！”玄藏笑嘻嘻的说道，眼中甚至带有一丝迷醉的神色。 老和尚闻言，双目圆睁，瘦削的脸上现出惊讶之色，脱口而出道： “咦，你的心魔是色，嗯，情-欲！小小年纪，怎会如此？你见过的女人，也就两三个吧？难道看到的是鹅塘村牛大婶，或者是莲塘村的马大娘？” “呸，呸，呸！师父您什么审美观啊？牛大婶腰粗如桶，肥腻如猪；马大娘干瘦如柴，形似骷髅，她们是美女吗？ “她们凌空虚舞？嗨——，我还不被吓醒啊？就算不吓醒，我也会吐醒啊！” 玄藏听到师父的疑问，比师父更惊骇，一蹦而起，忙不迭的反驳，不但眼中射出强烈质疑的神色，小小的双手更是做出捧心状，似是受到了大惊吓。 澄光看他夸张的反应，将惊讶之情抛到脑后，雪白的胡子一翘，没好气的笑道：“师父活了110岁，还不知道什么是美女，你个没毛的生瓜蛋子，就知道了？” “咳，咳，师父莫怪！嘿嘿，师父莫怪！总之我入定的时候，看到的决计不是现实中的女子。那些心魔，比她们美一万倍都不止！” 玄藏自知表演过甚，清秀的小脸现出一丝狡黠之色，讪讪一笑，又乖巧地跑到师父身边，轻轻为师父捏胳膊。 “别开玩笑了！玄藏啊，你天生聪慧，从小不哭不闹，让你坐禅，你也从不嫌枯燥，三岁入初禅，五岁入识智禅，七岁不到就进了出欲禅。 “或许趁着年幼，不通男女之事，免受诱惑，过得几年，境界稳固，机缘一到，破入四重境界不动禅，就可与师父比肩了。佛宗最天才的弟子，大概也不过如此罢？” 老和尚拍拍玄藏的小手，仔细端详着他，感慨万端。 “嘿嘿，师父过奖，过奖！”玄藏听闻师父夸奖，眉飞色舞。 放在前世，打死他都想不到，天天坐枯禅，经年累月，居然也能坐出境界来。 “那——，师父，我的禅境达到了三重出欲禅，您老有什么安排？是不是有什么神功秘笈要传给我？ “来吧，尽管砸过来吧，徒儿不怕苦，不怕累，只怕没宝贝，保证认真修炼！哈哈——，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小衲早就准备好了！” 玄藏闻弦知意，开心的伸出小手，向师父讨要秘籍。 虽然师父从来没和他正式说过，除坐禅外修炼方面的一丁点信息，但他心思灵动，这两年早就通过零星来此上香的村民，了解到了一点点本世界的信息。 这是一个道、武昌盛的世界，道教作为国教，近两万年来，出了无数的仙人。传说天颜大陆上的皇室，以前并不是叶氏，而是颜氏，万多年前，颜氏举朝飞升之后，才传到叶氏手上。 这个确凿的证据，绝对令玄藏这个地球来的魂穿者，欢欣鼓舞。 虽然他所在的佛宗，好像和地球的佛教大大不同，既不禁嫁娶，也不禁荤腥，更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戒律，显得很不正规。 但好在一点，此世佛宗明确是道教的一个分支，同样是道祖所传，四大佛主，十大菩萨，都是道祖的弟子。便是道祖，在佛宗也被尊称为佛祖。 所以，佛宗弟子修炼成仙，决不是什么妄想。 “卟——” 玄藏的秃顶被老和尚弹了个脑瓜崩。 “别做梦了！你个小秃驴，结什么发？长什么生？”澄光笑叱道。 “师父，别为小气找借口！不给就不给嘛，脑袋弹多了，会变傻的！”玄藏揉揉脑门，咕哝道。 “徒儿啊，不是老和尚不给你，而是咱们般若寺，早就断了道法传承。不仅道、佛的神通法门失传，便是武道也没流传下来一招半式。” 老和尚收起笑容，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什么？”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玄藏瞬间懵圈了！ 老和尚看到玄藏充满憧憬的双眸，瞬间变成不敢置信，而且居然露出深受打击的神色，心情也不禁更为沉重。 “徒儿，别担心，师父给你另做安排！”澄光开口安慰道。 “师父，您没骗我？咱般若寺真的没有传承啦？咱不是四十八古寺之一么？”玄藏喃喃开口问道。 早几年间，师父哄他入睡时，也给他说过一些佛宗的历史、般若寺的历史，其中不乏一些佛宗大能的辉煌故事，他心中早就充满期待。 “老和尚骗你干什么？般若寺是四十八古寺之一不假，但传承早毁，只剩你天天念的一部残本《般若经》。 “传到如今，就只剩咱师徒俩了，真有能修炼的秘籍，老和尚不传给你，传给谁？” 澄光叹了一口气，捻断两茎雪须，无奈的说道。 看到师父下巴上雪白的胡须，随着话语，一翘一翘地，玄藏心中一片冰凉，一时无言。 老和尚看玄藏的小脸变得煞白，心中爱惜，便道：“徒儿，莫要难过！本寺不能修炼，咱可以另投别派明师。” 玄藏听到澄光的声音，回过神来，看向师父。 “徒儿，如今你已经七岁，到了筑基修炼的最佳年纪，老和尚自然会为你考虑此事。 “老和尚已经给你写好了一封信，你明天出发，到天闲郡天闲城华严寺，找德清法师。老和尚和德清有几分交情，你将信交给他，让他替你安排。” “师父，他会如何安排？”玄藏心中有一种不详之感。 “德清有一个远房侄子，在天颜四大圣地之一的朝天宫任执事。只要他将你介绍给他的侄子，他的侄子就可引荐你拜入朝天宫，你如此聪慧，一定可以拜师成功。” 澄光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虽然过程曲折，但似乎也不是不可行。 玄藏听了，看着澄光，心中思量。半晌之后，他开口问道：“师父，为何您不安排我到佛宗其他寺庙修炼？” “据老和尚所知，天颜四十八古寺，全都断了道法神通传承。如今别寺的传人，皆和咱们一样，深陷困境，守着残缺不全的经文，艰难度日。” 澄光摇摇头，满脸沧桑。 玄藏本来以为佛宗别支还有传承，那样的话，就可带着师父一起去，让师父挂单，自己也好早晚照顾，反正在哪座寺庙不是住？ 没想到，佛宗全是死了孩子的寡妇，没指望了！ 这个消息，比刚才更令人绝望，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淋下，让他全身冰凉。 但要让师父跟着去朝天宫，也不现实。 首先，不论结果如何，路上的折腾，师父就未必受得了。毕竟这时代，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没有一个好身体，不可能出远门。 其次，自己能不能进朝天宫，还是两说。就算能进，朝天宫这样的高门大派，也决计不会欢迎一个弟子的前师父跟着前往长住。 “师父，我不去！”不用多做思量，玄藏便做出了决定。虽然这个决定很痛苦！ 但师父已经110岁，本寺又再无他人，自己决不可能抛下师父去追求武侠梦、长生梦。 “玄藏，老和尚的身体还好得很，你不必管老和尚。要知道，一旦错过时机，以后你想修炼就难了！”澄光也知道玄藏想什么，他既开心又忧虑，开口劝道。 “师父，徒儿心意已决，您不必再劝！”玄藏拿定主意，明知错失机会，他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 “玄藏，你不是很想修炼吗？老和尚听你和上香的村人谈话，总是想知道这方面的信息，现在正适时也，过了十岁，别的门派就不收人了。 “你要知道，咱天慧在大陆东南方；天闲在大陆北方；朝天宫在大陆西南方；你的行程，要绕整个大陆一个大圈子。路上奔波的时间，至少也要两三年，现在不出发，时间就赶不上了！” 澄光颤巍巍地拉过玄藏的小手，为玄藏的前途着想，还是想劝他出门求学。 “师父，您是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此生最亲的亲人。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我能和您相处多久，谁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能确定的是，咱们只有此生可以相依。 “所以，这辈子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和您共聚的时光。因为无论有否下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相聚了。” 玄藏难得正经起来，小脸上常出现的狡黠之色，消失一空。 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前世他错过了很多亲情，此生，他决不会再错过！ 澄光闻言，瘦削老迈的身子一震，堆满皱纹的眼角，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水润之色。 他伸手将玄藏揽入怀中，嘴唇翕动，最终只说了三个字：“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