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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洼里的狮吼(上)

    大洼里的狮吼

    ——捻军领袖张宗禹下落考察记(上)

    吴腾凰史挥戈

    济南市区喧的的声浪远了,远了。汽车缓缓地跨过黄河大桥,越过济阳,一直往北疾驶,便进入了一望无际的鲁北大平原。炎炎烈日透过车窗,向车内的旅客施展着它的yin威。道路两旁干裂的大地上纵横交织着复杂的几何图案。山芋藤无力地匍匐在地上,矮矮的玉米缩头缩脑没精打采地站着,未抽穗的高粮神情萎靡地垂着头……多么需要一场甘霖来滋润啊。一百三十多年前也是的这个季节,整天难见阳光,老天一场接一场地下着暴雨,沟里、河里、田野里水汪汪一片。数万名捻军将士被清军的湘、淮主力包围在这一片河防泽国里,他们铁骑驰骋,刀矛相对,进行着一场接一场的浴血鏖战,在这辽阔的直东平原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此行,我们正是循着当年捻军战马的足迹,千里迢迢去凭吊率军拚杀的杰出领袖张宗禹的坟墓的。

    徒骇河边的悲歌

    灼人的阳光从东面车窗射来,逼得我们微眯着眼睛,车身微微摇晃着,朦胧中,眼前的一切转换了时空……

    清王朝经过两个世纪的统治,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已经是朝政腐败不堪,国力衰竭,民怨沸腾,外强凌辱,岌岌可危了。这时,在南中国爆发了以洪秀全为首的太平天国起义,在淮北平原爆发了以张乐行为首的大捻子造反。一南一北两条巨龙搅得清廷寝食不安。一八五六年春(咸丰六年),雉河集人马欢腾,五色旗迎风招展,各路捻首云集山西会馆,歃血为盟,公推张乐行为盟主。会场里活跃着一位身材魁伟的青年,他头扎红巾,身着黄褂,二目炯炯有神。他就是后来成长为捻军领袖的张宗禹。他是盟主张乐行的族侄,一八三四年出生于一个富有人家,自幼饱读经书,智勇双全,但厌恶科举,好打不平。他人捻不久,就随大军渡过淮河征战六安。1857年(咸丰七年)盟主命他去五河县打捎(征粮),临行时他请示盟主:“士不用命奈何”盟主严正答道:“杀之!”结果,饱掠而归,战利辉煌,可许多不听将令的人全被他杀了。张乐行找张宗禹问罪,宗禹则理直气壮地反诘道:“叔命之矣,敢辱明令,以取复败!”张乐行无奈地叹道:“汝真阎王哉!”从此,张宗禹在捻军内外便有了“小阎王”的绰号。张宗禹每次作战前他都要杀两个违反军纪的给大家看,有一次甚至斩掉了在最前线燃灯聚赌的张乐行近房叔父,也就是宗禹祖父辈的人头。不光杀了,还将人头放在桌上,让两个士兵抬着走遍军营中,以示命令彻底,违者杀无赦。1864年7月太平天国首都天京陷落,余部由遵王赖文光率领与捻军张宗禹部汇合组成新捻军,此时,太平军仅有数千人,捻军则有数万人之多。张宗禹任化邦等捻军将领深知合则可存,分则败亡的道理,本着“誓同生死,万苦不辞”的宗旨,拥戴赖文光为新组成的捻军的最高领袖,张宗禹被封为“梁王”。新捻军易步为骑,采用流动战术,从八月开始至次年一月长期拖着僧格林沁的鼻子,从湖北到河南,连续六次打得这个亲王丢盔卸甲,令捻军上下精神拌擞。1865年5月,捻军将士又纵马驰骋,疾如风雨,进入山东境内,疯狂的僧格林沁率大军几个月来顶风冒雨穷追不舍,经常数十日不离鞍马,手疲乏得握不住缰索,只好用布带束腕系在肩上驭马,十分狼狈。在山东曹州府菏泽西北高楼寨,张宗禹布下口袋阵。一举歼灭清军一万余人,其中骑兵数千,还将那个不可一世的僧格林沁亲王砍死在麦田里。僧军的覆灭,给了清政府以沉重打击,“京师惊疑”“远近震动”,同治皇帝还为此辍朝三日以示震悼。高楼寨大捷之后,新捻军如鱼得水,如虎生翼。

    “徒骇河到了!”耳边传来的声音蓦地惊醒了沉思的我们。只见一条宽约二百米的大河向东北方向流去,河水浑黄,因·为干旱,显得比较平缓。呵,徒骇河,济阳玉林镇!这就是数万西捻军将士与李鸿章、左宗棠决一死战的最后战场,这就是率二十万大军东征西战十八年足迹踏遍8个省纵横捭阖锐不可挡的大帅张宗禹的滑铁卢、麦城!那血雨腥风的悲壮一幕随着徒骇河水的起伏慢慢地涌现在我们的脑海中——

    1866年秋,赖文光、张宗禹总结一年来虽然连连击败了曾国藩的“以静制动”的战略,但“恐独立难持,孤立难久”,随决定将部队分为东西两支。东捻军由赖文光、任化邦率领,活动于中原一带的山东、湖北、河南、江苏等地;西捻军由张宗禹率领西上陕甘,联合当地**起义军,“以为犄角之势”。正当张宗禹率七万骑兵挺进西部,势如破竹,在西安十里坡全歼陕西巡抚刘蓉所辖湘军,准备乘胜进军,开辟以陕北宜川为中心的根据地时,张宗禹在绥德接到东捻军的告急书信,张宗禹立刻调转马头,决心实践“誓同生死,万苦不辞”的誓言,率军日夜兼程,由陕西,到山西,越太行,人豫北,进冀南,一路攻州破府,直逼清王朝老巢——北京。计划采取围魏救赵之策,把清兵引到自己身边,以解东捻军之围。此时,京城内外,一片混乱,各路清兵集结救驾。这时,张宗禹立马芦沟桥头,正面对迷天大雾,遥望京城的时候,忽然得知东捻军已在几个月前败灭的消息,顿时痛心难已!他只好改变计划,率军南下,拟返回西北。可李鸿章早已在豫北拦截,无奈之下,他只好向东抢渡运河,进入山东、直隶地区,打算在那里筹粮扩军,整顿休息,可事与愿违,清军已拦河设防,四面包抄,使他们进入了绝境。

    张宗禹从1868年4月17日至8月16日,被李鸿章、左宗棠围困在马颊河、徒骇河、黄河、运河和大海之间不及三百里的狭长地带内,一片泥泞,马队无法驰骋。但张宗禹仍率军拚杀,经历了大小数十次恶战,伤亡巨大,张宗禹本人也受了重伤,但他仍然顽强地拚搏、苦斗,誓死战斗到底。7月31日,就在此地济阳玉林镇徒骇河边,最后一场决战拉开了帷幕。

    连日来的暴雨倾盆,使黄河、运河、徒骇河猛涨,大水漫溢,四处一片汪洋。玉林镇地处黄河弯曲处,平日里就是水坑片片,如今更是水深过膝,马蹄陷入泥沼中动弹不得。捻军将士只得下马迎敌,挥动着大刀,与潮水般涌来的清兵杀成一团。一时间,风萧马嘶,刀光剑影,血rou横飞。只见张宗禹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手起刀落,如人无人之境。穷凶极恶的清军竟放黄河水冲淹,张宗禹仅率数十骑杀出一条血路,捻军这时几乎全军覆没。

    徒骇河见证了这悲壮的一幕,滚滚波涛起着呜咽!张宗禹突出重围,一路收集沿途溃兵,有数千人之众,却无力同清军再战。被清兵追杀,死的死,降的降,甚至一些捻军首领也动摇投敌。张宗禹痛感无力回天,忧愤交加,准备自刎运河,以殉死难的将士,被部众劝阻。8月16日,在茌平南镇,西捻军残部被追逐进入清军合围圈内,突围来到徒骇河边的仅余张宗禹与十几位弟兄。前有风高浪急的大河,后有气势汹汹的追兵,张宗禹“穿秫凫水,不知所终。”这位英雄领袖的生死下落到底如何,便给历史划了一个特大的问号。

    英魂归何处

    关于张宗禹兵败后的下落,史书记载各异,以至史学界长期以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清史稿》言之凿凿道:“圈贼徒、黄、运之内,而令马队周回兜逐,贼无一生者,张宗禹投水死。”李鸿章当年就是如此这般奏报朝廷以邀功请赏的。范文澜、翦伯赞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捻军》叙述更为生动:“宗禹独以八骑窜冀中,走茌平,至徒骇河。……追兵且及,自度不能生,谓其骑曰:盍弃我去!天亡我,我将死!其骑不忍,将举炮击之,骑乃遁。顾四面皆水,无所亡,反视宗禹,惟所乘马在。问隔岸耕者。曰:适一人蒙扶下马人河死矣。”《捻军史料丛刊》中称:“逆首张总(宗)禹已投水死,尚未搜获尸身。”《辞海》(]979年版)则干脆存疑:“(宗禹)在济阳玉林镇战败,从茌平南镇渡过徒骇河,下落不明。”只有民国版的《沧县志》首次披露了张宗禹投河后的去向,曰:“清同治七年,西捻张总愚之乱,官书谓捻窜至茌平境之广平镇,被围于徒骇、黄、运之间,大股歼灭,张总愚携八骑走至徒骇河滨投水死。然故老或谓此督师者(指李鸿章笔者)之饰词也,张酋败后,逃至邑治东北之孔家庄,变姓名为童子师,后二十余年病死,即葬于其庄,至今杯土尚存焉。其临殁时告人曰:‘吾张总愚也’。”据闻,1957年春涡阳县县长李明曾带张宗禹五世孙张保义到孔家庄查询过张宗禹陵墓。我们正是寻着这一线索,利用暑期,不远千里前来考察这位英雄落难之地的。

    汽车继续北行,越过无棣(古称海丰),穿过盐山,跃进沧州大地,驶入稀世国宝沧州铁狮子的故乡。凡是读过《水浒传》的人,谁不知道沧州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发配的地方。一路上,我们还念叨,着林冲当年火烧的那个草料场。这片昔日里流放犯人的蛮荒之地,却也是燕赵悲歌之士辈出的地方。一百多年前,她又慨然接纳了一位捻军领袖的魂,冥冥中是否真有天意

    我们在黄骅市政协同行的陪同下驱车向正北二十里处的南太港农场驶去。转眼之间,便梦游般地颠簸在去古老而神奇的孔家庄的泥泞小路上,南大港农场办公室主任张华北先生——一位热情而叉稳健的中年人做了我们的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