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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满营尽是演技派

    郑畋送走了两位新晋的同散兵马使,一时间倒没心思想黄巢的事了,自己这么安排寿王的人也是明哲保身之举。安排个在中军的散官,倒是既不得罪这位深受陛下喜爱的皇弟,又不算背着皇帝搞什么大动作。幸好那两个武夫并没有什么看法,相反,那个李严倒象是有些欢喜,大概是个怕死的绣花枕头吧?可就算怕死也得假意说两句场面话啊?戏都不会演……嗯?演戏?

    …………

    次日,郑畋击鼓聚将,会议拒贼。李严本来也想去开会,但见张克行和那几个昨天对自己连声感谢的禁军同事居然毫不为动,耍色子的还接着耍,睡觉的依旧鼾声如雷,知道自己这级别根本没戏,不觉气沮,索性也蒙头大睡起来。

    而此刻,中军帐中的郑畋却是一脸铁青,帐下这些“国之柱石”果然如自己所想,一个个“老成谋国”,很团结地认为“贼势方炽”,需要谨慎再谨慎,一切行动起码要等各道勤王分赃的兵马来了再说。

    “黄贼初入长安,立足未稳,且无犄角相护,正当击之!”作为亲信的押牙方辰在接到郑畋的暗示后,挺身而出,大声说道。

    “贼军剽掠已久,军资器械样样胜过我军,又刚刚攻下长安,士气高涨——而我军呢?神策糜烂,天子西幸。而我凤翔军本来就器械陈旧,存粮有限。况且士卒久未作战,我倒是想请问方兄,你拿什么击之?”作过节度的兵马使唐弘夫闻言反问方辰,一幅“你知道什么?”的神情。其余众将也连声附和。

    “你……不忠!”方辰并不是正经武人出身,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吹胡子瞪眼,给对方扣个大帽子先。

    唐弘夫他们显然不会接受这顶可以杀人的帽子,立即以大家是慎观时势、保全国体加以驳诘。人多嘴杂力量大,把方辰说得是脸色青白。

    郑畋见不是个事,咳嗽了一声,幸好大帅的威严要是在,那些将领们终于安静了下来。

    “黄贼军盛?本帅却不以为然,当日天子近卫以三十骑突击贼军轻兵一千,尚斩首数百,黄巢不过如此。”郑畋夸大例子讲道理,说服是不可能,给他这些手下加点底气应该还是可以的——连没用的神策都能杀敌,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众将有些对事有所耳闻的,有的却是首次听说,顿时议论纷纷。

    “叫那个李严来。”郑畋皱着眉向旁边的旗牌官吩咐了一句。

    李严被旗牌官叫醒之前正在做chun梦,内容大抵是在一个万物发qing春天,自己装病跑到医务室去见护士MM,说一些关于春天的寓言,然后那双细嫩的小手就……大力推了自己一下。

    李严恼火地睁开眼睛,看是相当于首长秘书的旗牌官,只好又收起怒火,陪笑着问道:“郭大人,找小将有什么事?”

    唯唯诺诺地听完郭姓旗牌官的吩咐,李严第二次踏进中军大帐,见里面站了一群衣甲鲜明的军官,显然都是能发言的领导,而这些领导看都不看自己,一直在讨论些什么。

    “这位,是我新为我凤翔同散兵马使,原神策军校尉李严。”郑畋也不叫李严起来,而是向众人介绍道:“那日便是他指挥的冲击。”

    郑畋和李严原本以为即将到来的询问并没有发生,那些武将只是作了自己的评价:

    “偶尔小胜,不足为奇。”

    “恰遇疲贼,侥幸而已。”

    “神策嘛,谎报军功也是有的。”

    …………

    “好了!”看着部下的丑态和李严的尴尬,郑畋实在无法忍受,一拍桌子,勃然道:“你们想让我也去跟黄贼作反吗?!”话音未毕,似乎是一口痰上不来,脸色发白,扑的一声倒下,竟是晕了过去。

    将领们都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而郑畋左近的亲信连忙去扶,李严想不到这个读书人模样的郑畋居然性子这么刚烈,大为感动。见郑畋的手下急救方法不对,也顾不得上下尊卑,连忙上前,推开那些人,抱起郑畋,猛掐人中。

    谁知这一掐就掐出了问题。李严居然瞥见对方牙根一动,就知道自己这下做了蠢事、错事,情急之下,叫道:“快叫医官,扶大人到内堂!”

    这时,众将官才反应过来,动作起来。而李严则对郑畋边上一个一脸意外看着自己的帅帐亲信示意了一下,两人小心地横抱着郑畋钻进内堂。

    进了内堂,李严见没有其他将官进来,便一脸歉意地对昏迷的郑畋说道:“对不起啊……郑帅,小将真不是故意的。”

    “哼。”刚才“昏迷”的郑畋居然悠悠醒转,揉了揉被掐得生疼的人中,低声说道:“不过你还算机灵。”

    “郑帅苦心。”李严很“感动”地对这个装昏的大帅说道。

    郑畋看了李严一眼,正要说话,却听守在外面的一个亲信叫道:“好了好了……医官来了!”

    别看郑畋须发斑白,反应却是奇快,眼睛马上又给闭上了,回到原来昏迷的状态。几个亲信也是马上一脸悲愤。

    你们强!李严看到这种景象,不得不感慨这些人演技的高超,他自己虽然达不到这种境界,但也生生挤出了一丝难过的神色来。

    进来的是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身后还跟着几个主要将官,都是满目关切。

    “情况如何?”李严见医生的神情古怪,连忙走到他背后,用刀柄有意无意地撞了老头几下。

    大凡军中医官,哪个不是成精的家伙,这老医官刚才也只是瞬间失神而已,听到李严假意的问话,连忙道:“郑帅却是肝火郁积,又受了刺激,一口痰上不来,现下恐怕……”

    “恐怕怎么?”李严见那老头很上路,连忙很其他人一起关切地问道。

    老头胡须颤抖,眼中闪动着泪光,一脸悲痛:“恐怕是中了风……”

    “啊?”唐弘夫他们大出意外,心中不由有了一丝愧疚。

    而李严想的是:想不到啊,国内最强的演技派竟然是这个老头,自己要是不知情,恐怕也会被他给骗了。想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整顿一下表情,李严大声道:“快去备药!!!”

    那医官连忙退下,脚步匆忙,一幅很焦急的模样,到门口居然还跌了一交,真是演得十分敬业。

    医官走后,帐内陷入了沉默,李严偷眼看去,那些将官们一个个都望向“昏绝”的郑畋,神情凝重。看起来倒真是一群心思简单的武人。

    “诸位,在下官职卑微,却也知道诸位是忠心爱国的,和郑帅也只是一时意见不合,不必内疚。待来日杀敌以报郑帅便是,天佑大唐,郑帅会好起的……”李严刚才掐痛了郑畋,正是补救的时候,连忙诚恳地对那些将官们说道。

    将官们也忘记了李严只是一个“同散兵马使”,一个个连忙点头,心道:“这家伙倒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药很快煎好,端了上来。李严这时已经不知不觉间成了帐内的中心,便伸手接过,那药看似颜色乌黑,很苦的样子,但仔细一闻,却有薄荷的清香。李严暗笑,低身给郑畋喂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