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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风乍起 第三十八节 龙阳

    第三十八节龙阳

    范强和张达相互看了几眼,犹豫不决,他们被张飞的积威所制,从心眼里有些惧怕和张飞面对面,正因为如此当初他们才向乐进请求要镇守龙阳,而不是领兵参战,没想终究还是躲不过去,他们躲着张飞,张飞却找上门来了。

    “我们……”张达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的伸伸脖子咽了一口唾沫。

    使者见他们心动,便放缓了口气说道:“将军也知道你们是迫于兵势才投降曹军的,比不得殷文那竖子,只要你们愿意悔过,将军一定不会追究你们的过错,将来还会在主公面前为你们开脱。现在机会就放在你们面前,你们不要再犹豫了。你们跟随将军多时,应该知道他的脾气,万一让他等急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不好办,又能如何?”殷文冷笑着,扶着腰间的长刀,慢悠悠的走了进来,往门口一站,侧了侧身子,张雄阴着脸,一步一步的踱了进来。

    “玉章!”范强和张达一惊,跟着又是一喜,连忙迎了上去。殷文淡淡一笑,伸出右手介绍张雄道:“有教二位知晓,这位就是平狄将军的长子张雄张中郎,现在是曹将军帐下骑卫,听说龙阳危急,将军派张中郎火速来援。亏得是来得快,要不然,又得见一丑事。”

    张达见殷文语气中充满不屑,不由得满面羞惭,他连忙解释道:“玉章,你这可就错怪我们了,我们哪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小人,只是……兵情实在紧急,不得不……用个缓兵之计,这不是就等你们来吗。”

    殷文笑了,他放松了脸皮,上前搂住张达和范强的肩膀,拍拍他们笑道:“将军也说二位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我却还是不信,现在看还是将军看人比较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二位君子之腹了。说的也是,乐将军这么信任你们,将手下的精兵都交给你们带了,你们哪里会做出这等不智之事。你们放心,我们是第一批援兵,乐将军随后就到,曹将军也在往这边赶,很快就能将张飞斩杀于龙阳城下,你们以后就可以安心睡觉了。这缓兵之计用得好啊,这次打完了,将军一定会重赏你们的。”

    张达和范强一听,顿时冷汗直冒。不错,他们手下是有两千兵,但除了亲卫是他们自己的,其他的都是曹军,只怕就算他们降了,这些曹军也不会听从他们的命令,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还真难说。乐进不可能对自己这么放心,一定在这两千人里安排了人手防着自己变心。

    “玉章说得正是,我们就是等着你们来呢。”范强堆着一脸的笑,讨好的对殷文说道,转过身来一把将张飞的使者从席上拉了起来,推到一边,然后哈着腰对张雄说道:“张大人,请坐。”

    殷文暗自撇了撇嘴,背着手晃到使者面前,呲了呲牙,咧嘴一乐:“回去吧,还傻站着干什么呢?实话告诉你,这里有两千五百人,城外还有两万大军正飞速赶来,我倒要看看张飞怎么取龙阳。你们军粮用完了吧?是不是看着龙阳城有粮,想来捞点便宜?”

    使者面色煞白,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殷文忽然瞪起眼睛喝道:“你回去告诉张飞,有我殷玉章在,他休想踏进龙阳城一步。滚——”

    使者如逢大赦,连忙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张雄叫了一声:“等等。”

    使者连忙站住了,回过头惊恐的看着张雄,张雄笑着对范强、张达说道:“二位虽然用的是缓兵之计,可外人未必知晓,这与敌交通之事,传到将军耳中只怕对二位前程不利,你们看……”

    张范二人一愣,看了看张雄,又看了看使者,然后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快步走上前去,张达用力将使者摁倒在地,范强唰的一声抽出长刀搁在使者的鼻梁上,雪亮的长刀一下子映亮了使者慌乱的眼神。

    “对不住了,借你鼻子一用。”范强恶狠狠的说道,一用力,一声惨叫,使者的鼻子被他割落在地,鲜血泉涌。使者痛不可当,拼命的挣扎着。张达松开手,使者捂着脸,狂奔而去,洒下一路的血迹。

    “大人,我等确实是缓兵之计。”范强还刀入鞘,陪着笑说道。

    “请大人明察。”张达接着躬身施礼。

    …………

    张飞见到被割了鼻子的使者,怒不可遏,立刻发动了对龙阳城的进攻。他分出三千人在龙阳城东南十里处的大南湖设下伏击,阻击来援的曹军,自己带着七千人发动了猛烈的进攻。龙阳城小,池浅城低,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型攻城器械,凭着云梯就可以登城而上。在张飞发力猛攻之下,龙阳城就如大海上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幸亏这里是屯粮重地,乐进特地留下了两千人,又让范强、张达二人抓紧时间进行了修缮,再者他们割了使者的鼻子,知道和张飞再没有讲和的可能,也拼出老命,鼓起勇气,指挥着手下的士卒顽强抵抗,全力防守。

    张飞亲自到阵前督战,发起一**的攻势,他知道曹军离此不远,一旦等他们赶到城下,自己可就没有了退路,就算撤出战场,也会因为粮草的问题溃不成军。虽然使者说曹军的第一批援兵已经到了,随后乐进和曹冲也能赶到,可他在没有接到阻击部队的消息前,他只把这个当成殷文的恫吓之词。有向朗带着四千大军,就算曹冲知道了自己的目的,他赶到这里也得一天之后。

    而有一天的时间,他足够拿下龙阳城。一旦拿下了龙阳城,他就可以将大军缩回城中固守,只要有粮食,龙阳城就是坚城一座,凭曹冲的一万多人根本拿不下龙阳。拿不下龙阳,他就不能向南进军,主公那里就多一分安全。用向朗的四千人,再加上三千阻击的兵力,他就是要换曹冲一到两天的时间,要拖住曹冲这一万多人。

    他本想用兵势威逼着张达二人交出龙阳城,没想到张雄和殷文来得这么快,居然破坏了他的好事。可是这也没有关系,凭着他手中的这七千精锐,拿下龙阳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张飞的全力督促下,七千人发动了潮水般的狂攻,他们不停息的冲上城头,和城上的曹军厮杀,以命换命,不惜代价消耗城中的防守力量,以期尽快拿下龙阳。张雄坐镇在城头,指挥着殷文等人厮杀。双方的士卒都红了眼,用鲜血和生命争夺着每一寸城头,双方伤亡都在急剧上升,短短一个时辰,曹军损失七百多人,张飞损失近两千人。

    “大人,张飞的攻势太猛了,我们的伤亡太大,再这么下去,我们可有些吃不消。”趁着张飞部撤下去调整的空档,殷文喘着粗气,带着几个侍卫匆匆走到张雄面前。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抹了一下脸,一下子将白脸抹成了红脸,面色狰狞之极。

    “无妨,打退了这一轮急攻,张飞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后才能组织下一次进攻。”张雄摆了摆手,浑不在意:“让人整理城头的尸体,将所有能用的军械都收集起来备用。”

    “大人,我们这边也顶不住了。”范强、张达也赶了过来,两人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血,反正看起来就是个血人。他们的眼神有些散乱,看样子被张飞这一轮猛攻打得有些怕了。要不是张雄逼着他们割了使者的鼻子,说不定他们又得动投降的心思。

    “二位不用担心。”张雄站起身来,指着隐约传来急促战鼓声的东南方向:“你们听,大南湖方面已经打起来了,我估计是乐将军赶到了。乐将军是步卒都赶到了,曹将军的骑兵也就不远了。你们听说过曹将军的龙骑吗?”

    范强、张达摇了摇头。

    “哈哈哈……”张雄放声大笑,豪爽的笑声充满自信,稍微驱散了些他们心中的紧张。张雄用手指了指城下的士卒笑道:“曹将军的两千西凉铁骑在长阪坡追得刘玄德一万大军望风而逃,在合肥城下击溃了孙仲谋两万主力,在西陵城击杀打得关云长丢盔弃甲,对付城下这点乌合之众,还不是信手拈来?你们放心,这里离黄家湖不过百里,铁骑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到时候张飞想跑也跑不了,你们二位在此拖住张飞,正是奇功一件呢,将来将军一定会重赏二位的。”

    范强、张达听张雄这么一说,也有些放心。他们跟着嘿嘿干笑了几声,然后很小心的说道:“大人,我们得罪张飞不浅,他恨我们入骨,对我们防守的城段攻击很是凶猛,我们的人手伤亡太大,大人是不是补充一点人手给我们,也好挡住张飞。”

    张雄笑了笑:“二位莫慌,张飞时间不多了,他下一次进攻不会再象现在这样分成两面进攻,估计集中兵力攻击一面,到时候我看他是攻击哪一面,再决定将人手投到哪里。”

    范缰二人一听,觉得张雄说得有理。他们向东南方面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听到隐约的金鼓声,也觉得有了些希望。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张飞下一次进攻的时候,不要进攻自己的防区,就算一定要面对这个杀神,也尽量往后拖一点。

    大南湖畔,乐进指挥着手下士卒在全力厮杀。他跟张飞打了几仗,损失了一千多人,只剩下不足千人的精锐,另外就是三千降卒。不过这三千降卒虽然比起曹军来差得多,但只要不是面对张飞,他们还是有勇气的,在乐进的重赏之下,也奋起精神勇猛攻击,和负责堵击的三千人马打了个旗鼓相当。

    乐进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留那么多人守城了,要是这三千人都是自己的老兵,哪里会把这三千人放在眼里,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击破他们的阵势,赶到龙阳城下。现在打成了胶着状态,万一龙阳失守,自己可就太丢人了。

    “重整队形,攻击。”乐进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对周奔说道:“这次老子亲自上阵,一次要攻破这个破阵。”

    “大人,我们的士卒连着跑了四十里了,体力不足,而对方在这里以逸待劳,我们吃大亏了。”周奔皱着眉头。乐进手下的几个中郎将都怕乐进,不敢出言,只有周奔憨直,反倒在乐进面前能够直言无忌。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张飞那个竖子取了龙阳城?”乐进翻着眼睛,从腰间抽出长刀。龙阳的防务是他安排的,现在出了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觉得有些惭愧。龙阳有大批的粮食,万一被张飞占了龙阳,再想把他赶走,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奔刚要再说,却见乐进的脸色不好,杀气盎然,知道乐进是真的急了,也不再多说。让人传令给前面领兵的将领,让他们准备再战。乐进等不及了,亲自赶到了阵前,观察阵势。

    这是一个很平坦但也很狭窄的地形,北面是宽阔的大南湖,南面是细长的沧水,中间只有宽不足五十步、长却有五百步的一条通道。三千人马阻成了前后两个方阵,牢牢的堵住了这条通道。对面的这个将官颇有章法,他每打退乐进的一次冲锋,就将前面的方阵向后撤一次,由后面的方阵来防守下一次进攻,两个方阵轮换着休息,保持充足的体力。乐进已经攻击了三次,损失了一千多人,却只是前进了一百五十步而已。难怪乐进要急了眼,想要亲自上阵。

    “他娘的。”乐进骂了一声,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看来只有硬拼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刀,招呼道:“扒皮周,跟着老子冲上去,把对面那个小子的皮扒下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妖精变的,居然摆出这么个让人憋气的阵形。真他娘的憋屈!”

    周奔苦笑一声,正要招呼侍卫护好乐进,却见一个举着令旗传令兵飞马而来,他不由得一喜,连忙扯了扯乐进的衣摆:“大人,好象是曹将军来了。”

    乐进回头一看,那传令兵已经奔到他的跟前,他长吁了一声勒住了战马,大声叫道:“将军有令,乐进部让开位置,由铁甲军上前攻击。”

    乐进大喜,大声对传令兵叫道:“将军到了何处?”

    “将军离此五里,马上就到。”

    乐进一听不敢耽搁,他知道曹冲的手下全是骑马的,铁甲军虽然是步卒,但也有马代步,这五里的距离转瞬即到。他立刻命令手下让到一边,让出了中间的通道。队伍刚刚整好,曹冲带着三千铁骑已经赶到了阵前。郝昭飞身下马,带着八百铁甲军跑步前进,三百多步的距离,他在行进过程中组成了攻击阵型,带着凛然的杀气,如同一只无坚不摧的利剑,势如破竹的杀进了阻击部队之中。

    铁甲兵还是老规矩,前面一排刀盾,后面两排长戟手,再后面是两排弓箭手,互相掩护,通力合作,手中利器杀伤力惊人,身上的铁甲却有些刀枪不入的感觉,一个个板着脸不带笑容,酷劲十足,在郝昭的指挥下向前猛攻,攻击力自然不是乐进手下那些疲兵可比。

    负责阻击的将官一看铁甲军的凶样,看看他们步步紧逼,如汤泼雪的前进速度,再看看他们身后曹冲率领的两千已经整好了队形,随时准备冲锋的铁骑,长叹一声,知道自已能支撑的时间实在有限,立刻派出传令兵通知张飞。曹冲亲率铁骑已经赶到大南湖,估计最多一个时辰,自己这里就会崩溃,请将军速作决断。

    张飞得知曹冲这么快就赶到大南湖,知道向朗没有做到他的承诺,根本没有守住三天,甚至连两天都没守住,要不然曹冲不会来得这么快。他知道没有什么时间了,立刻发起了最后的攻击,自己带着亲卫亲自攻击张达、范强把守的城墙。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一见张飞亲自上阵,攻城的士卒士气大振,他们暴发出震天的吼声,一个个奋不顾身的踩着云梯向上猛攻,张达、范强却是面色在变,惊慌失措,指挥也乱了套,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张飞在城头站住了脚,并很快扩大了战果。

    张雄皱了皱眉头,立刻和殷文带着一直养精蓄锐的五百亲卫骑赶了过去。这些人跟着张合多人,上马是骑卒,下马就是步卒,是仅次于张合的贴身亲卫大戟士的精锐战士,他们一冲上来,长戟如林,连推带啄,一下子捅翻了张飞手下十几个士卒,立刻将局面扭转了过来。

    张飞此时正左手长刀,右手长矛,带刺带砍,一边竭力扩大在城头的范围,一边逼视着十步外的正在指挥的张范二人。张达声音颤抖的一声令下,十几个曹军发一声喊,挺手中兵器冲了上来。张飞大喝一声,右手长矛矛头颤动,瞬间从三个士卒胸前划过,接着象长了眼睛似的刺入了第四个曹军士卒的咽喉,这个时候那三个胸甲被他划破的曹军士卒才喷着鲜血,轰然倒地。

    “逆贼,还不投降!”张飞左手长刀连闪,接连劈杀两人。他上前三步,瞪着张达舌绽春雷,怒吼一声。吼声如雷,震得旁边的人耳膜嗡嗡直响,张范二人更是面如土色,身体都僵硬了,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长刀,一时吓得连命令都忘了。

    “还不投降,更待何时!”张飞再吼一声,再向前三步,蓦然发力向前冲去,手中的长矛如毒蛇一般,直奔范强的胸膛。范强似乎吓呆了,眼睁睁的看着张飞的长矛刺到胸前,却不知道躲闪,眼神里露出无限的惊恐,瞳孔中的矛尖急速放大。

    矛尖离范强两尺,张飞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呔!”忽然一声暴喝,一柄长刀在空中翻着滚,呼啸着直向张飞扑来。张飞眼角一挑,手中长矛忽然一抖,象是有生命的活蛇一般,临时转变了方向,矛尖准备的点在长刀的刀身上。长刀发出一声哀鸣,竟被他这一矛临空击断。

    “你们傻了,还不砍他。”殷文飞身赶到,一肩撞在范强的胸前,将他撞得斜退了几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殷文自己也翻身倒地。

    一见到殷文,张飞立刻红了眼,左手长刀入鞘,双手握矛,用力一抖,长矛抖出一朵花,冲着殷文的胸膛就刺。殷文摔倒在地上,手中又没有兵器,根本无法格挡,只得狼狈的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随手捡起一把长刀,间不容息的砍在张飞刺来的矛尖上。

    “当”的一声巨响,他劈歪了张飞的矛尖,长刀也再次脱手。

    “逆贼,竟敢背叛我,看老张今天要你的狗命。”张飞恶狠狠的骂道,再进一步,持矛再刺。

    “法克!”殷文脱口骂了一句从曹冲那里学来的粗话,仰面倒在地上,飞起一脚踢在张飞的矛柄上,矛尖被他踢得向上偏了些,险险从他的面门刺过,在他的面皮上留下一道血痕,顿时血流如注。

    “杀!”张飞长矛也不收回,顺势回抽,长矛象一只铁棍,狠狠的砸在殷文挺起的胸腹之间,差点砸在殷文的子孙根上。殷文如遭重击,一下子吃劲不住,只觉得胸骨好象都裂开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难忍,嗓子一甜,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逆贼,让你背叛我!”张飞吼叫着,将长矛当成铁棍又一次狠狠的抽了下来。他对殷文恨之入骨,要不是殷文在兰溪南岸那么快的投降,他又如何会被张合打了个半渡而击,一下子折损三千人,并且从此步步落后。殷文的投降是他这段时间霉运的开始,他对殷文的恨,比对张达、范强二人的恨还要强上几分,如今见到殷文,不将他活活抽成rou酱,如何能解他心头之恨。

    殷文再次被张飞的长矛狠狠抽中,他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滚的血气,一口鲜血脱口喷出。就在那一刹那间,殷文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死死的抱住了张飞的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