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杀手的世界
2015年7月25日，下午六点。 贾如跟着目标慢吞吞地绕着人工湖转悠。他不介意散步，在那些流浪的日子里，最惬意的时光就是和野猫们一起等到夜晚来临，街上已无行人时，在月光下慢慢行走，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他迈着猫一样的步伐，无声地走在阴影下。他要杀的人对于正在被人跟踪着丝毫没有察觉。 这个人叫陈焕，是名药理研究员。跟他名字里的“焕”截然不同，他本人长相木纳，眼睛里毫无神采。 贾如搞不明白有什么人会花钱杀这么个无趣的家伙。他跟了陈焕两天，两天里陈焕都穿着一件洗褪色的工作服，年过四十，却仍然单身，住在S集团药物研究院的宿舍里。工作、吃饭、住宿都在院区内。他没有私生活，也看不出兴趣爱好。此时，他就像游魂，两手插在衣兜里，眼睛看着湖面，焦距涣散。 他活着有意思吗？贾如不禁想到。他觉得这次的工作无聊透了。其实只要他快走几步一伸手，就可以让陈焕“失足”落水，意外溺死。这个护栏还没有小腿高的人工湖，四周既没监控，人也稀少，正是下手的最佳地点。可是公司要求贾如必须在26号晚上六点准时动手。 贾如没兴趣问规定时间的理由。他想，反正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那就等呗。又走了一段，贾如不想再跟着陈焕，转身钻进湖边的一个亭子。 亭子的做工十分粗糙，上面的画已经开始剥落。他盯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上边画的是什么故事。 感到索然无味。他把手伸到领子里面，把挂在脖子上的皮制袋状吊坠掏了出来。 这个皮袋是黑市里的一个工匠做的，据说用的是人皮，但贾如知道这不过是猪的皮。他懒得拆穿工匠，黑市的人都知道工匠过去是屠夫，可他从不杀人。关于工匠为什么会躲到黑市来？传言可就多了。 贾如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颗钻石举到眼前，不算刺眼的阳光透过来，散发出七色光芒。 美极了，简直太美了。贾如不自觉的翘起嘴角。 贾如收取报酬只要钻石。有时他杀的人很有钱，他也会顺便拿走他们佩戴的珠宝首饰，然后把上面的宝石拆下来，其余部分丢给金匠们。 正因如此，贾如才在黑市得来“乌鸦”这个绰号。他就像乌鸦一样聪明、象征黑暗、痴迷亮闪闪的东西。 左前过去也有一枚上面镶嵌着钻石的戒指。那是他准备送给女朋友的。贾如嫌弃上面那颗三十分的钻石太小，成色太差，拿在手上比划一下，尺寸不合戴不了，就丢回那个上锁的盒子了。 贾如第一次收到钻石，是在他杀了第六十四个人之后。那年贾如十六岁，成为挂牌杀手的第五个年头。 他和其他同属一家公司的杀手住在一起。杀手们的居住地就像普通高中生的集体宿舍，好在不需要六人挤在一个房间。他们每个人都有独立房间。毕竟杀手比学生要少得多。 贾如的房间只有不到十平米，有独立卫生间和一个小阳台。他的阳台是附近野猫的家，除了猫粮和干净的水，还有被子铺的窝。久而久之，鸟、老鼠什么的也会过来。这些天敌把贾如的阳台当作“停战区”和平共处着。 杀手们不出任务时大多人会选择在食堂吃饭。一来为了省事，更重要的是食堂对挂牌杀手免费提供餐饮，而练习生们也不用掏钱，食堂会把账单交给公司，等他们成为挂牌杀手后再从报酬里扣。无论如何，在食堂吃饭比出去吃划算。 一天，贾如吃过午饭，正准备去“暗房”训练身体敏感度。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被老板的一位助理叫住了。他知道该工作了。 老板有两个助理——伊彩和应虹，应虹负责为杀手们安排工作，伊彩专门管理杀手练习生的培训课程。 贾如跟着应虹来到小会议室。应虹直截了当地问：“乌鸦，你作杀手几年了？” “五年。” “之前你是新手，交给你工作都不算太难完成，自然报酬相应的也不多。但五年的时间不短了，而且你是所有同期里表现最突出的一个。老板私下向我透露过，他认为你有成为S级杀手的资质。” “哦，所以呢？”贾如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本杂志，从里面随便选了一页撕下来，漫不经心的在手里摆弄。 “现在有个工作，对你来说很有挑战性。只要你能完成，这次考核后你就可以升级为A。”应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按亮屏幕，上面出现一张男人的面孔。应虹把手机旋转一百八十度，朝向贾如。“怎么样？接不接由你决定。” A级杀手的报酬可以由杀手本人提出以何种形式支付。 转眼间，那张纸被贾如折成钻石的形状。“他是我的了。”贾如把“钻石”摆在桌面上，然后拿过应虹的手机，把男人的资料传给自己。 被贾如杀死的人太多，能让他记住名字的却没几个。那个男人的名字他还记得。他叫沈奇，绰号“虎翼”，曾经是黑市里的独立杀手。 沈奇不属于任何一家杀手公司。听说他在躲进黑市前是个当兵的，一把**********在他手里虎虎生风，所以得名“虎翼”。 沈奇这个人在生活中可以说是毫无破绽，很难下手。贾如跟了他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让他等到了动手的机会。 沈奇去了墓园，然后在一座墓前喝得烂醉。有些长的黑色卷发挡在他眼前，他的脖子被酒精染得通红，一道骇人的疤痕延伸至耳边。 贾如不屑地撇撇嘴。伤疤？最好的杀手全身上下不能留下半点儿会让人记住的特征。为了这个目标，贾如还是练习生时，便每天泡在药水里，没有两个小时不出来。 药由黑市的巫医提供。那些整日神神叨叨的医生给贾如造就了一副白璧无瑕的身体。他的身体上没有疤痕，没有胎记，就连颗痣也没有。 一片云飘过，遮住太阳，阴影从天而降洒在地上。 贾如拿出药剂。这是种兴奋剂，混合在酒里饮下，死者的死因会被误判为酒精中毒。他没有声响地走到沈奇靠着的墓碑后面，猫着腰。 什么虎翼？不过就是个落魄的酒鬼。贾如要做的就是将药剂神不知鬼不觉地掺进酒瓶里，或者直接注射进沈奇的身体。怎么选择，要看沈奇究竟醉到什么程度。 “把那瓶破药收起来。”原本仿佛陷入昏迷的沈奇突然瓮声瓮气地说道。 贾如没有一刻耽误，直接伸手摸向藏在靴筒里的刀。 “黑市居然派来个孩子对付我，是准备把我踩进泥里看笑话才肯罢休？” “你没喝醉？” “我从来不会喝醉。”沈奇扶着墓碑站起来，把打柳的头发背到脑后。敞开的衣摆下面露出那把杀人无数的**********。“出来吧，跟了我这么多天。” “你故意引我过来？”贾如站直身体看向四周，静悄悄的墓园里除了他们，再没旁人。看来英雄所见略同，他选择此地作为最方便下手的地方，沈奇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小刀跟沈奇的弯刀比起来简直是螳臂当车。 “你多大了？”沈奇上下打量着他。 “十六。” “好时光。有女朋友了吗？” 贾如皱皱眉头，不明白眼前的大叔没头没脑问这个干嘛，不耐烦地回答：“没。” “嗯，喜欢的人呢？” “你想拖延时间？” “孩子，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找人聊聊天。我看外国电影里，那些死刑犯被处决前不都安排牧师来让他忏悔一下吗？” 贾如挑起眉毛。他被沈奇搞糊涂了。为什么两个杀手在动手杀人前还要说这么多废话。“你要忏悔？” “不是。” “那你是牧师？” “哎，你这孩子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算了，这是我爱人囡囡。”沈奇深情地看向墓碑，“来打给招呼吧。你叫什么？” “贾如，你可以叫我乌鸦。囡囡？你爱人是小女孩？” “啧，别把人说成变态。她叫许囡因。” “她怎么死了？” “被我杀了。” “哦。”贾如两眼始终盯着弯刀，一刻没移开过。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杀死自己的爱人？” “杀手杀人有什么值得奇怪？” “你是哪家公司的？他们对孩子的情感教育真成问题。” “我不需要。” “等你长大了，遇到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再来考虑需不需要。” “我有个重要的人。”贾如眼睛一亮，嘴角翘了起来，但他的眼睛还是盯着弯刀。“我跟踪他一年了，他都没发现我。”贾如很得意自己的跟踪技术。 “你希望被发现？” “怎么可能希望被发现。被发现我就得重新去修跟踪课程。” 沈奇笑了，他大笑着说：“我也希望没被囡囡发现。她要不是在坏人堆儿里发现了我，说我的心还是热的，希望我跟她一起离开，就不会让那些探子抓住马脚……”贾如觉得他的笑声很难听，就像哭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贾如不想再和沈奇废话了。听他说话，总让贾如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至今还没发现他的人。他也听不明白沈奇没头没尾的诉说。 “我因一人躲进黑市，又因囡囡离开黑市。可是我们离开时，囡囡已经被折磨的快不行了。她跟我说，人总有一死，与其在痛苦中耗到油尽灯枯，不如痛痛快快死在我手里。你听说过我的绰号吧？虎翼是三大邪刀之一。我使刀能令对方还没看清刀的样子，在来不及感到疼痛之前断气。所以囡囡请求了我。” “然后你就成全了她？挺好的。” “好了，差不多也该一较高低了。”沈奇亮出弯刀，“我不杀人，但废掉一个人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