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思量
扫了眼身边沉默着的牧野琉晏，顾流岚觉得她此时的脸一定是guntang的，因为谎言，因为心虚，因为羞愧，可她，也许还是该解释一番。 “那个……刚刚的事情你别介意，我爸爸他……是严肃了一点……” 吞吞吐吐的声音，不尴不尬的气氛，让她毫无底气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了，呵，已经不会更坏了，索性不解释也罢。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想，每个做父亲的应该都不会太开心吧，当自己的女儿要被别的男人抢走的时候，不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么？” 听着他满含笑意和打趣的话语，顾流岚才总算放心下来，没有多想就好。若是他当真问起顾墨口中的那个名字，问起小沐是谁，自己还真不好开口。是开诚布公地实话实说？还是继续用谎言欺骗到底？ 她没有把握他能够接受她的欺骗，应该也没有人能够接受吧，尤其是在她已经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之后！ 这么想着，顾流岚便在车边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向牧野琉晏，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淡淡地，却仍然透着一丝笑意，随着看向自己的动作而越加笑意融融。 “对不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她知道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和感谢，都不能掩盖她所犯下的罪，都不能弥补她所带给他的伤害，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说，仿佛这样，他便能感受到她的歉意和愧疚，便能在将来少受一些伤害。 “你若是再用这幅罪孽深重的表情看着我，我可就真的要怀疑，你刚刚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咯。” 牧野琉晏笑着打趣道，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最后又落了回去，“外面冷，快进去吧，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要注意照顾自己，知不知道。” 顾流岚兀自点了点头，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那你回去小心一点”，她说着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进了院门。 怔愣着看着已经消失在了门口的身影，过了许久，牧野琉晏才收回了视线，扫了眼顾流岚刚刚站着的位置，转身上了车。随即车身迅疾地驶离了昏黄的巷道，是归心似箭？还是急切地想要逃离？ 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它慢慢儿地从黑暗中探出脸来，在绰绰的光影中忽隐忽现，撩拨着人们那根名为好奇的脆弱神经，让人心里慌慌的，痒痒的，直恨不得挠之而后快。 心急气躁之人，此时便是按捺不住了的。他们撩起袖子，动起爪牙，势必要打破这朦胧如迷雾般的遮挡，将那幕帘之后的真相揪扯而出方肯罢休，至于那幕后之物，是否如他们所猜所想，所思所望，那也是后话了。 而那些从容淡定之人，尽管此刻心里已闹翻了天，但表面上却并不显露，他们暗自地压抑着，默默地忍受着那种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的煎熬，直到它主动探出身来，大白于阳光之下。 这样的人是少之又少的，而这绝少部分人中间又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是既喜于见到那幕后之物，却又更加怯于见到那幕后之物，于是两股力量相交之后，他们便选择了静观其变。 牧野流晏便当归属于这一类人，他此时的心里可以说是惊涛骇浪一般地动荡着，久久难以平息。 他还记得，当顾墨提起那个名字时，她几乎是立即反应出口，就像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一般。他也没有忘记，她当时的表情有多僵硬，脸色有多苍白，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地发抖。 她甚至还克制住了朝自己偏过头来的动作，像是想看，又不敢看，就像上次从石峰公园回来的路上时一样。 当时，她说了什么呢？ 她说，再见确实应该是这种心情。既开心激动，又忐忑不安，些许喜悦，参杂着些许慌乱，应该还有一丝隐藏不见的伤感，淡淡地，微不可察。 她也说，不，要比这复杂上许多！ 她是说，再见时的心情，远比她说的要复杂上许多！ 他当时只以为她累了，所以并没有多想。可如今回想起来，再联系上今天所提及的那个名字，好像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上次调查的内容还记忆犹新，而秦沐这个名字，在被他否定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又再一次被突兀地摊到了台面上，牧野琉晏突然觉得自己的自以为是还真是荒诞无稽的可笑，没想到真的是他。 刚刚，他甚至差点儿当着顾流岚的面问了出来。 然而，这也仅仅是差点儿，所以，那句在他心坎儿里、嘴边儿上翻滚至灼烫的话语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深深地藏到了心底。 他都不敢想，若是证实了他所有的猜测都是事实，那他该如何自处。是的，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没经证实的猜测，尽管它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只不过，若是按照顾墨以及顾流岚的说法推测，那就表明那个消失多年的秦沐又出现了，并且还跟他们有了接触。 那为什么上次的调查没有查出他的下落？也没有他们接触的记录？顾流岚又为什么要跟自己订婚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扫了眼屏幕上那串眼熟的数字，牧野琉晏犹豫了许久还是拨了过去，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必须要知道真相。 挂完电话，他又迅速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电话那头，是任萱。那是他承诺过张廷彦的事，他会做到的。 “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想我了？” 电话那头咯咯的笑意即便是隔着几万里之遥，也没有丝毫减弱或者流失，那灼灼的暖意依然跨越了茫茫的太平洋海面，穿过了数以万计的人群，到达了他的耳际。 他想，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心可以那么狠？表现出来的却又如此温柔？ “你回来吧，我要订婚了。” 话音落后许久，那边都没有传来回音，就连刚刚的笑意也似乎戛然而止，凉在了半空。 久久之后，她才终于开了口，“你确定了？” 微微扬起的调子，低低沉沉的声音，严肃郑重，一点儿都不像她。 牧野琉晏低应了一声，“所以你快回来吧，你答应过我的，不许反悔。” 略带委屈的声音竟是在撒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再次传来声音，冷静而理智，“既然你决定了，那我这边尽快安排一下，时间定了告诉你。” “好。” 他说好，就像当初答应顾流岚那般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迟疑。 只是，若是事情当真如自己所猜测的一般，那他还会像当初那样态度坚决吗？ 而她，是否会像任萱一样，始终冷心冷情，无动于衷呢？ 牧野琉晏迟疑了许久的手终究还是抬了起来，敲了敲书房的门，直到听见里面低低地传来一声“进来”，他才轻巧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只有书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还在盈盈地散发着光热，桌上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还微有猩红闪烁，缭绕着一圈一圈的白烟。 张廷彦正靠坐在电脑后面的皮椅上，原本撑着额头的左手随着他走进来的动作放了下去，眼帘掀起朝自己看了过来，脸上淡淡的神情中略带一丝倦意，在满室烟雾的空气里越发显得迷蒙而飘渺。 他略微不适地轻咳了一声，随即加快步子朝窗边走去，哗地一声拉开窗户，夜风便带着刺骨地凉意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消散了鼻尖呛人的气味，也吹散了不为人知的落寞。 转过身，视线便直直地看向了室内唯一的发光体——电脑，那十几年不曾变换的桌面上，映出一个笑靥如花的女人。他不得不承认，似这样的女人，确实有让一个男人念念不忘的资本。 “爸爸，我可能要订婚了。” 张廷彦似乎并没有反应出他这句话的意思，愣了许久才转头抬眼看向他，微眯着的眼睛不知道是还没有回过神来，还是在思量他刚才的话的真实可信度，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大眼睛，发出来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你妈知道吗？” 牧野琉晏垂下眼无声的笑了笑，随即又看向他，“我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她说确定日程后再告诉我。” 张廷彦闻言，似感念又似无奈般地叹息了一声，收回视线看向电脑屏幕，“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而他，也老了，身体和心一同被岁月苍老了。 “嗯，知道时间流逝如水，便要赶紧抓住。这次她回来，就不要再让她走了，撒娇也好，威胁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就不要再放手了。” 张廷彦默默地听着琉晏的话语，心里却是苦笑，真能留得住吗？那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不肯回来？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开口挽留过。” 牧野琉晏说完，便见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眼神竟有些锐利，“订婚的事……是你和顾流岚商量好的？” 他微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难道还能像张廷彦一样，上演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