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头陀岭与骷髅台
那几名贩客见有骑兵提着武器追来,纷纷丢下扁担,跪在路边,腿如筛糠,头如捣蒜,贩客的头领求情道:“将军饶命,我们只是往来此地的贩客。军中若有所缺,我们愿将所贩之私盐悉数上交。” 苏护笑着说:“你们起来,我有话要问。” 几名贩客依然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苏护扶起那个头领问:“你不用紧张,我等为仁义之师,怎能随意夺人钱财。我只是问你,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那头领慢慢抬起头来,却还是不敢看苏护的眼光,只是看着旁边的小山说:“听说石壕城前在打仗,守城将下令关闭东门,禁止任何人的往来。我们几名贩客见短时间内难以出城,担心误了行程,就冒险从头陀岭上翻山而来。” “你们是从石壕城中出来的?”苏护惊喜的问。 “是的,石壕城东门紧闭,我们只能走西城门。” “西城门是开放的?” “西城门直通统万,自然是要开放的。” “既然头陀岭可以通到西城门,那么岭上可有夏军把手?”苏护迫不及待的问。 “没有,只有附近的山贼和我们这样的贩客才知道那一条小路。那里路径险要不说,还煞气重重,若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那里。”头领说完又故意压低声音说:“那里还会闹鬼,虽是白天亦不例外。” “岭上何来的煞气?” “将军应该听说过赫连勃勃这个名字吧,他正是当今夏国皇帝的父亲。此人残暴嗜杀,对汉人尤其仇恨,他在叛晋之后,东征西讨,南劫北掠,所杀之人以十万计。后来,赫连皇帝在头陀岭上积数万人头,封土为冢,是为京观,又号‘骷髅台‘。多年以来,风雨侵蚀,那些白骨渐露于外。曾有人说‘君不见,石城头,古来白骨无人收‘,说的就是石壕城外的头陀岭。此地煞气非常,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阴风不断,鬼哭之声亦是不绝于耳。我等若不是为生计所迫,也是断然不会去头陀岭上走这一遭的。” 苏护在凉国躬耕数年,对于赫连勃勃这个名字当然熟悉。当年的凉王最仇恨又最忌惮的人也就是赫连勃勃了,阳武一战,凉王大败,被赫连勃勃追赶八十余里,死伤数以万计,之后凉王竟再也没有踏入夏国一步。 苏护听到这里,心中感慨万分,更是坚定了灭夏的信念。他对着那个头领说:“烦劳你带我们再走一遭头陀岭,事成之后,我不仅不会伤害你们,还会给你们更多的赏赐。” 那个贩客头领听了,立刻皱起眉头,思忖片刻,抬头道:“将军若是执意要去头陀岭,我就带你们去吧。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还是等到明天早晨吧。” “不好,我们必须要连夜赶去,待城中宵禁结束,城门打开之际,突然冲入城中才有胜算,不然的话,露了行踪,一切努力就付诸东流了。” 贩客们闻言,忽然色脸,那个头领诧异的说:“我等也算是胆略超凡的贩客,白日里过头陀岭尚有顾忌,若是晚上,必然不敢。” 苏护笑道:“我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鬼神又能奈我何?你们休息片刻,待我整理军队,即刻就进发头陀岭。” 几名贩客听了,顿时呆若木鸡。 过了一会儿,一个贩客对那个头领说:“引路之事,一人足矣,多去也是无益。此番,就烦劳头领去走一遭,我们专一在此等候头领并看守货物。” 旁边几人听了,纷纷点头称赞。 头领立刻怒道:“去便同去,归便同归。若我一人前去,魏军又不能得手,那我一人怎能过得了这头陀岭?!” “我见那魏军将领气宇轩昂,定为盖世大将,小小石壕城必难终守。他又许诺说若事成,会另有赏赐。若真的有了赏赐,我一文不取,全都给你。” “我也不要!”旁边的几名贩客又跟着说。 贩客头领看了看那几个铁了心不愿再去头陀岭的朋友,心如死灰,冷冷说道:“英雄我来做,好处你来收。”
“头领不必计较这些,将军所赐未来之赏,我们愿意悉数奉上。我这担私盐的获利也愿分你一成。” “我也愿分给头领一成。”旁边的几个贩客恭维似的说。 “不过都是些镜花水月的东西。”贩客头领说完,拂袖走向了魏军。 “头领珍重。”一个贩客说。 “头领要小心那座骷髅台下的石板,提防不要踩到上面,那里据说埋着凶灵。”一个贩客说。 “头领若是不想听到鬼哭声,可以提前备好棉絮,填充耳鼓。”又一个贩客说。 头领转过身来,怒目圆睁,众贩客终不敢再言一语。 当夜,月色不甚明朗。四千名魏军弃下战马,在那名贩客头领的带领下径奔头陀岭。 苏护担心军中会有恐慌,就没有将骷髅台的事情说出来。花弧虽然知道,却对此不以为意。见过了太多的生死,他更懂得什么是“生死两隔”。 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可是行至山腰,平地陡然刮起阵阵狂风。这风来得甚是蹊跷,而风过之处,又阵阵呜咽,如哭如诉,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那名贩客头领顿时驻足而不敢前行,悄悄在苏护耳际说:“将军,前面就是骷髅台了。” 苏护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此乃风吹树木枝杈之声,非是鬼泣,头领有何惧哉?” 贩客头领看见周围人多势众,心中安慰,又添了几分勇气,朝着几座骷髅台中间的小路走了过去。 贩客头领虽然路经此地不多,可是印象却极为深刻。他本想刻意去忘掉那些不愿记忆的东西,可是越是刻意,越是难忘。所以,每过一骷髅台,他就会很自然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些白骨——尽管他并不愿意想起来。 风声不断,愁云惨淡,众军之中,唯有贩客心中最是了然,也最是恐惧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