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千女投江与易水断流
拓跋颜远远的看见，坞堡城门打开，苏护和花弧骑马慢慢地走了进去。虽然他并不愿意这么去做，可是苏护的话语却是深深刺痛了他。胡人，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做一个胡人。在魏王宫中，若有人敢说“胡人”二字，必然会被拉去斩首。在他生活的地方，“胡人”被称为“国人”。所以，尽管苏护对于冉闵的死耿耿于怀，可他亦对苏护的说法耿耿于怀。 荒荒戈壁，无冬历夏，拓跋颜怎么也想不出那些汉人为什么要躲在这里生活。拓跋颜转过头对着身边的赫连冲说：“你们铁弗人对待汉人好吗？” “不好！”赫连冲冷冷的说。 苏护和花弧走进坞堡，但见坞堡之中，小巷纵横，房屋大多破落不堪。街上之人，无论男女，皆面露饥馑之色。苏护早已料到他们的生活不会太好。 两人被一名卫兵带着来到坞堡中央的一处府宅门前，说是府宅，也不过只是比那些普通民房稍微大了一些，破落，还是一样的破落。 “二位请在此等候，我去禀报我家堡主。”卫兵说完走了进去。 世界那么大，而这几千汉人却要偏偏委屈在这么狭窄蔽塞的空间中苟求生存。想到这里，苏护鼻尖微酸，情有难堪。 花弧见此也是惊愕，一路的触目惊心让他此刻忍不住问苏护：“苏兄，坞堡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 “铁弗人一向凶残，我在凉时深有感触。这些汉人留在这里，至少可保他们不死。”苏护说。 “他们可以迁走啊？” “北方皆为胡人所占，汉人到了哪里都一样。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把酒楼开在平城外的武周山脚下？”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办法，对于他们来说，这应该算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乱一些，至少，我觉得生活在这里是安宁的。” 花弧听完，叹了一口气。 这时，那名通信的卫兵已经走了出来，礼节性的笑道：“二位请进，我家堡主已在家中等候了。” 苏护和花弧迈过那道破旧的门槛，来到院中。却见眼前虽是堡主之家，却也是异常简陋。想起统万城的豪华，相比之下，犹如天上人间。 苏护见到院中有个简单的小亭，亭中有桌椅，一位长者坐在那里，鹤发须眉，冲着两人轻轻的招手。 苏护和花弧见了，向着小亭走了过去。 长者虽然上了年纪，可是精神矍铄，眼中似乎满是智慧。他看到两名小将军走来，就站了起来，笑着说：“二位将军跋涉荒芜之地，先来喝一碗茶水吧。” 苏护和花弧见老者并无恶意，来到长者身边施了一个礼，恭敬的说：“堡主，打扰了。” 长者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说道：“何谈打扰，魏国大军前来，若不踏平此地便已是我们这些汉人的造化。” “堡主多虑，魏军西征伐夏，实为保国安民，平定一方，又岂敢妄下屠刀，随意杀戮。我是苏护，本为梁国旧民，也是一个汉人。”苏护说。 “将军也是汉人？” “正是。” 老人听了笑道：“我早就听说鲜卑人在打仗的时候，会安排非拓跋氏的丁零、氐、羌等别族部众冲在阵前，并认为这些人死后可减国中之贼。如今看来竟真是如此。”老人说完又问花弧：“你也一定不是鲜卑人吧。” “我是高车人。”花弧有些不太自然说道。 “果不出所然。魏国打仗，却要派你们以身犯险，来做说客。你们此来，是想和我们说些什么呢？”老者问。 苏护说：“魏军自统万城西行，只为追逐赫连定一众，对于贵堡绝无谋取之心。我们前来是奉太子委托，他希冀夏国灭后，堡中汉人能够解甲归田，魏王可保这一方平安。” “哈哈。”老人笑着说：“当年夏王赫连勃勃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却把我们这些汉人当做‘双脚羊’宰杀烹食。昔日，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你以为，胡人的话，我们还能信吗？” “魏王和他们不一样。”苏护努力争取着谈判的余地，可是却找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 “你们的魏王若有仁政，便去实施，如果天下安定，无有sao乱，我们这些汉人自然会离开坞堡。你们又何必来此谈判呢？我想带你们西征的一定不是魏王吧。” “是太子，拓跋颜。” 老人捻着胡须笑道：“果然，年轻人毕竟年轻，人也要善良一些，不懂上一辈人的险恶用心。不过，他现在不懂，不代表将来就不懂。你是汉人，朝廷之上也要好自为之。至于坞堡的将来，你们不必费此心思。就像是寒冬过了，冰雪自然就会融化。” “堡主的意思，我懂了。” 苏护说完，正要转身告辞。只听见“咣当”一声，木门硬是被砸开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随之传来：“哪里来的鲜卑狗，看我劈了他们。” 花弧登时一惊。 苏护闻那声音似有几分熟悉，循声望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身穿皂袍的青年，再见那眉目与脸庞，苏护顿时愕然，大呼一声“钟丽秀”，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 “苏护？！”钟丽秀也是愕然，扔下斧头，大嘴一咧，兴冲冲的朝着苏护跑了过去。 当温热的大手再次握到一起，两人顿时泪流满面。 老者和花弧看到眼前情景也是纷纷一震。 钟离秀拉着苏护来到老者身边介绍说：“爷爷，这便是我经常向您提起过的村中玩伴，他是苏护。”钟离秀说完，才又注意到苏护的一身装扮，笑着说：“你这一身行头不错。真没有想到，平日里只喜欢喝酒和种地的你还能带军打仗。” “苏兄可是我们魏国第一猛将啊！”花弧说。 “这位是？”钟离秀看着眼前的俊俏小将军问苏护。 “他是花弧，我们两个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意气相投，现在以兄弟相称。”苏护介绍说。 “既然花弧是你的兄弟，那自然也是我的兄弟。”钟离秀说完，冲着老堡主嘿嘿一乐，“爷爷，今日我与老友重逢，就把您那坛尘封的好酒拿出来吧。” 老堡主欣然应允，并唤来侍从速去准备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