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聚阵死战
原来,田虑率领前军在北,梁宝麟率领后军在南,二曲人马迂回到匈奴身后,突然从暴风雪中杀出。围困班超中军的匈奴人抵挡不住,顿时一哄而散。汉军三军顺利会师,迅速结成雁形矟矢大阵,如巨碾一般,在敌阵中来来回回地绞杀匈奴人,势不可挡! 疲困至极的南呼衍部,再一次领教了汉军别部重骑兵的厉害。汉军别部人被精铁扎甲或鱼鳞重甲,马披全身铁铠甲,除了眼、鼻、四肢和马尾,马的其余部分都得到具装铠甲的严密保护(注:即甲骑具装,形成于西汉武帝时代,到东汉末三国时代成为重骑兵标准装备),人马可谓马箭不入。 这场大战不过半个多时辰,匈奴人便支撑不下了。别部经短暂休整后有备而来,仅仅来来回回冲杀十数合,刚刚未时过半,仓促麇集而至的匈奴人未等回师口门子峡谷,便被别部骤然杀散,人马四处奔逃! 但战场经验丰富的呼衍王并没有逃遁,他借着暴风雪的掩护,又悄然率领中军绕了一个大圈,转回口门子峡谷口外,并在峡谷口西侧一座小雪岭上建立起中军阵地。此时,惨败已经让他暴怒成一只雄狮,口门子峡谷是南呼衍部的命门,他与班超一样已经没有其它选择! 小雪岭是口门子峡谷西侧山峦的延伸,北面的山坡上雪松连绵,易守难攻。呼衍王选择这里为中军之所,是打定主意要与汉军死磕到底。他要凭着兵力优势,就是拚也要拚掉汉军,最终夺回并控制口门子峡谷! 从晨时至午后,匈奴人未歇过一口气,人马未合一下眼,士卒只能靠随身携带的牛rou脯充饥,战马只能瞅空喂一把栗米,渴了靠啃几口雪团,早已经人疲马困。汉军也是人,他不相信汉军是铁打的,他决心在窦固下白山前,便将这小股汉军彻底吃掉! 于是,大战第二回合之后,未等战场完全平静下来,风雪弥漫的雪原上,匈奴人中军的战鼓声、牛角号音,便再一次响起! 虽然看不见呼衍王的帅旗,但鼓声将呼衍王的意志传达给每一个骑卒。四面八方的匈奴各营和零星的溃兵听到“聚阵、死战”的战鼓号令,便又快速地从暴风雪中钻出,迅速汇集到小雪岭下。此时,正源源不断从白山涧道上逶迤而下的匈奴后军骑卒们,也一一聚集过来! 鼓声便是号令,听到“死战”的鼓声,游牧民族悍不畏死的本性,便被激发出来,竟然迅速麇聚起数千人。只有到了部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呼衍王才会发出如此决绝的号令。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退路了,部族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要生存下去便只有死战一条路! 早在冒顿单于晚年,呼延部和乌禅幕部追随右贤王西征大月氏。当时大月氏迁徙至葱岭以西大宛与康居国境内,南呼衍部、乌禅幕部从乌孙国境内出击大月氏,一直追杀大月氏至鱼肠涧(注:即今阿富汗境内之兴都库什山以南、巴基斯坦境内之开伯尔山口)。 已陷灭族之境的大月氏人,借助地形优势举族死战,竟然将南呼衍部、乌禅幕部层层围困起来。那次也一样,在部族的生死存亡关头,当时的呼衍王也发出了“聚阵、死战”的战鼓号令。南呼衍部、乌禅幕部不惧伤亡,一举突破大月氏人围堵,成功突围北越雪山,回到大宛国境内。 从此,一路被匈奴人追杀的大月氏人,这才得已在雪山之南的阿姆河流域立国,并长居下来。现在,南呼衍部部众再一次听到“聚阵、死战”的战鼓号令,便将疲惫与死亡忘诸脑后,迅速麇居小雪岭下,准备死战! 听着暴风雪中隐隐传来的隆隆战鼓声,胡焰对众将道,“这是‘聚阵、死战’战鼓号令,是部族到最后关头的绝杀令!” 众将都知道“绝杀令”意味着什么,班超也暗暗心惊,但他手中的长矟已经举起,别部义无反顾地回师峡谷口! 全军刑卒都清楚形势依然危急,这场绞rou机一般的血腥大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别部迎着暴风雪向东进军时,突然听到前方的峡谷口外隐隐传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班超心里一阵惊喜,关键时刻,是隐藏中山峦之上密林中的吴彦打响了! 此时,位于口门子峡谷西侧山坡密林中的吴彦骤然开始砲击小雪岭。最先聚集到小山下的匈奴士卒纷纷被砸中,人仰马翻,哀嚎惨叫声一片。汉军隐藏的八台抛车,用冰块、石块不断轰击呼衍王聚兵的小雪岭,令刚刚麇集一起的匈奴各部死伤惨重! 原来,吴彦率领的汉军小队一直隐藏在山坡上的密林内待机。当汉军开始突袭沟口处的匈奴人时,吴彦按兵不动,想在全军最危急之时给匈奴人雷霆一击。可他没想到,很快战场便向西转移不知去向,远离了他的攻击距离。 匈奴人滔滔不绝地从峡谷内向外涌去,此时攻击杀伤力有限,于是他咬牙继续按兵不动。想什么就来什么,匈奴人的战鼓竟然又在沟口外响起了,战场又移到了喇叭口西侧,恰好在砲车阵地正下方,这令立功心切的吴彦不禁大喜过望! 山下战鼓隆隆,人喊马嘶,暴风雪中他根本就看不清山下的小零岭周边情况。就在此时,派出到山坡下观察敌情的斥侯匆忙返回禀报,“队率,大事不好了,司马与三军不知去向,匈奴人正在山下小岭周边聚集……” 吴彦急忙潜到山腰侦测一下,小雪岭完全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他觉得不能等了,于是在隆隆的砲击声中,刚刚麇集在小雪岭下的匈奴人,队形密集,约有一两千人,一下子被轰个正着。一时间,地动山摇,犹如世界末日一般,人仰马翻,惨不忍睹。 吴彦的轰击时机拿捏得正是时候,就在匈奴人乱成一团的时候,班超率领三军已循着鼓音凌厉冲杀过来,瞬间便将四散奔逃的匈奴人打个正着。汉军紧随班超,在匈奴人大阵中凌厉冲杀,势不可挡! 但呼衍王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一边将中军移动到另一小山岭上,一边躲避山上居高临下的砲击,同时严令中军击鼓。万骑长呼衍图则亲自率领一支劲卒,徒步急掠峡谷山坡上的汉军抛车阵地。吴彦率数名汉兵刑卒快速从密林退下山巅,加入汉军战阵。可数十蒲类国国兵躲藏在丛林中被搜出,瞬间即被砍成rou泥。 此时双方已经都打红了眼,底都向对方挑明了。汉匈两军都已经置之死地,班超与呼衍王都清楚,谁退谁便将万劫不复。匈奴人的战鼓声急,南呼衍部已经全部走出白山山巅鸟道,此时仍有五六千骑,知道已没有退路,各营便蜂涌而上,死战不退! 班超、淳于蓟振奋精神,率领别部近两千卒紧密结阵,在敌阵中来来回回冲杀。但匈奴人人多势重,斩不尽杀不绝。汉军刑卒只要一落单脱离大阵,便会被匈奴人一涌而上剁成rou酱。这种硬碰硬的骑兵对决惨烈异常,双方从午后一直战至申时过半,雪原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 班超与赤萧浑身上下已经被匈奴士卒的鲜血染湿,匈奴人陈尸遍地,汉军阵亡人数也迅速增加,但双方各不相让,在呼衍王中军的隆隆战鼓声中激烈厮杀。战场形势已渐渐开始对汉军不利,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狭路相逢,胆怯者亡!暴风雪稍微减弱了些,班超突然看清了小山上的呼衍王中军大旗,便与淳于蓟、班驺、班秉、肖初月、胡焰、周令、蒙榆八人,以环阵开始在敌阵中绞杀。他们拍落如蝗箭矢,力斩当面之敌,率领汉军雁形矟矢阵,几次直冲呼衍王大纛之下。 但南呼衍部各营在中军战鼓调度下,次第交战,始终牢牢黏着汉军,班超不知自己已经斩杀了多少人,可却眼瞅着敌中军大纛在暴风雪中飘扬近身不得。随着大战时间的延长,汉军刑卒不时被乱箭射杀,或被敌击伤落马! 呼衍王手握剑柄伫立大纛下,透过眉毛和眼睫毛上的毛霜,虎视着战场。幕师木都亲自举着令旗,将呼衍勺的王令传达给各部。此时中军十余名执法卫卒已经斩杀了数十名敢于退却的将领、骑卒,更多的骑卒在中军战鼓的严厉督战声中,前赴后继,不顾生死,一层层围向汉军! 雪丘之下的为首汉将,坐下战马忽然振鬣长鸣,骤然腾身而起,一下越过眼前一群匈奴士卒,汉将手中长矟如蛇信一般神出鬼没,眨眼间便将匈奴将领一一挑落马下,眼看着又逼近中军核心。呼衍砭与呼衍图急忙挥动中军,将汉将紧紧挡在雪丘之下! 这一场血腥大战,直杀得天昏地暗,鬼神皆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鲜血和尸泥已经将雪原染成一片猩红色,中军大将、王弟呼衍图心痛得呜呜大哭,哀鸣着恳求道,“大王,给南呼衍部留点种子吧,再这样打便死光了……” 呼衍王回手一鞭,将呼衍图后面的话打回到肚子里。他从木都手中接过令旗,并亲自挥动,身后二十余只战鼓再一次“咚咚咚”敲响,南呼衍部各营便按令结阵,层层叠叠包围雪原上来回奔杀的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