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血战衡江（三）
于老连是一名老兵，从十八岁到三十七，在魏军中已经服效力了近二十年。从前在老将军宇文锡的麾下，后来老将军归老，朝廷将边防的重担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于是他又跟着小宇文将军到了西境。 按道理以他在军中的年岁资历，至不济的也能混到个统领的位置。本来他也有此机会，由于他作战勇敢，总是冲锋在前，二十七岁时便成了宇文老将军的亲兵副队长。魏绍统五年，在魏齐的琴川之战中，于老连又屡屡建功，老将军便将他擢升为铁字营副统领。本来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到于老连四十时，肯定可以在军中获得个显赫的位置 可是事情往往并不都能尽如人意，于老连是穷苦出身，脾气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那时已经是琴川之战的后期，大魏胜局已定，于是京中一些皇亲显贵便动起了脑筋。许多人托关系将自己的子嗣送到军中，以图挣些功劳，在资历上重重的添上一笔，将来好作为进身之阶。 某位皇亲将关系托到了大将军宇文澄处，宇文澄却不过面子，只好将那人的儿子收了下来，交给于老连，嘱咐他多加看顾。谁知道那小子是个纨绔，将京城那一套带到了军营之中，于老连对他很是恼火。只是有大宇文将军的嘱咐，便忍了他。 谁知在某次的差使中，那小子却故意违反了军令。因为并没有引起严重的后果，于老连也就当众训了他几句，准备了事。可那下子不识抬举，仗着自己的身份，当面就同于老连顶撞起来。于老连本来就是火爆脾气，平时对他是一忍再忍，这时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将那小子按军法处置，重重的打了三十军棍。那小子身骄rou贵，如何受到了这个，三十军棍下去，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 等到伤势好转，便找了个由头向宇文澄告了假，一溜烟的回京城去了。宇文澄本来也就头疼这些公子兵，见他告假，是无有不准。那小子回到京里，便向父亲狠狠告了于老连一状。他父亲在朝里位高权重，将此事暗暗记下，后来终于找到个由头，要将于老连狠狠治罪。这件事一直闹到御前，得亏宇文老将军出面相帮，于老连才没有下狱，还保留了军籍。只是从此在兵部里挂上了号，再无升迁的指望。 经过此事，于老连心便有些冷了。由于在军中多年，他也攒了些积蓄，便在老家买了几亩田地，又取了房媳妇。本来他想就此过过小日子，再和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便也知足了。可他转念一想，依照大魏军制，四十岁不能升到副统领级别，便可以离职还乡，离职时还有一大笔的遣散费。如今自己距四十岁只有几年的时间，熬了下来，将来也可以给未出生的孩子挣些家当。于是便留了下来，跟在小宇文将军的营中。 宇文浚对于老连的情形很是清楚，对他也十分照顾。魏军中，副统领以上的高级将领必须由朝廷任命，副统领以下主帅便可直接任命。于老连本就是从副统领位置被撤下来的，在兵部又挂了号，故而不可能再有新的任命。宇文浚便将他放在相对较轻松的土字营，担任指挥校尉一职，带着千余兵丁。 于老连本以为就这样过个两三年，就可以安然回乡了。谁知道，这西秦却在这个时候入寇。 ………… 土字营向来负责工程及后勤职责，平时进行攻防训练的时间较少，兵士的素质相对而言也较低，故而战力也是银羽军中最弱的一支。这些日子，由于防线上的消耗实在太大，宇文浚迫不得已，才将土字军调上前线，与西秦军对战。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面前的这些对手远远不同于往日的西秦军。 这支部队全部身着黑甲，头戴黑盔，盔上都插着一支蓝色的羽翎。领头的是个少年模样的将军，他不在船上坐镇指挥，却持着一把蓝色的弯刀，第一个冲向魏军防线，脸色还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他身后紧跟着的士兵和他一样，动作迅速而敏捷，几乎一个冲刺就能跃上近丈高的江堤。他们潮水般的冲向江堤，每一次都是一击即退，忽而又转身冲击，就像潮水的涨落，循环往复。就在这样潮起潮落中，给魏军留下一大批尸体，自己虽也有损失，相对于魏军却少了很多。 于老连是一名老兵，十年前就在魏齐的琴川之战中大显身手了。故而他早就知道，怎样判断敌人的攻击轨迹，从而进行闪躲；怎样寻找出刀的最佳角度，让敌人一刀毙命。所以几乎每一次，他都能准确无误的刺中冲到身前的敌人。 他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将刀从敌人的胸膛中拔出了。虽然这是一群狡诈凶残的敌人，可于老连毕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手，每一次都能从他们的攻击中寻到破绽，再用刀狠狠的刺进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永远留在这江堤。他仿佛又回到当年的琴川战场，回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虽然为此他也是多处负伤，鲜血已经洒满了战衣，可他毫不在意. 每杀死一名敌人，他都会皱一下眉头，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敌人不满意。 兄弟们的鲜血与敌人的弯刀唤醒了他，唤醒了那些关于血与战斗的记忆。原来他自以为已经向往去过安定的生活了，直到此时，他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属于军人的生活只能是在战场上，在回乡之前来上这么一次，于老连觉得很满足。 可眼前的这群士兵似乎更加的疯狂。他们都看出了于老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最少已经杀了他们七八个人。但是同伴的死不但没有让他们的心生畏惧，反而激起他们要将这块骨头啃下的雄心。于是每当有一名西秦士兵被于老连刺死，就会更多的士兵向他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