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幺妹

    能儿上有老娘，又流落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外无寸土种庄稼，内无余粮裹饥肠，娘俩全指望着他每日砍柴换米糊口。如果他柴砍得少，米也就换来得少，娘亲与他也就只能饿肚子。因此，他每天拼命地打柴，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柴担挑到街市，并且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柴卖出去……

    然而，最劳累的，是他的心。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饱经风霜，倍受煎熬，经历了过多的坎坷，变得极为深沉、极为凝重。他的脸上，失去了少年应有的童真。

    山子说：“慧能，难道你天生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老头吗？”

    能儿在心里说：唉，山子，虽然同是打柴，你仅仅是补贴家用而已。你有爹爹，家里的米坛子并不指望你来填满。假如你肩上担的不仅是一副柴担，还挑着一家人的生计，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六年，能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了。他的个头没长高多少，身子骨也十分单薄，但力气已经与大他一岁、高他一头的林山子差不多，俨然是一个男子汉了。

    “听说阿能哥在广州城外的横林岗那里，救了一个叫幺妹的姑娘，是吗？”梁玉莲听李氏说到慧能已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青少年时，便插问了一句。

    李氏捋了捋垂在额头下的那缕长发，沉思着说：“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我记得有一次，幺妹和她娘拿着一袋水果上门来，”

    我一见，便说：“大婶，您母女能来串串门，这巳经是看得起我这个外来的人了，何必还花钱买东西来呢！”

    “要的，要的，这点东西，表示我母女俩的一番心意，请您千万要收下，不然，我心里会了安的……”幺妹她娘边说边把那袋水果递到我手里。

    一时之间，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试探着问“大婶，您这是为何事？”

    幺妹她娘原以为慧能会把昨天在城里奋不顾身地拦截那匹拉着马车的惊马，救了她母女俩的事告诉他娘亲的，原来李氏还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把昨天在城里发生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事，原原本本地对李氏说了一遍。未了，感动拉着李氏的手说：“大娘，您教出了一个这样生性的好儿子，他可是我们母女俩的救命恩人啊！”

    我听了幺妹她娘这么一说，方才明白了，原来能儿昨天担柴进城里卖，情急之中，拔起路边一根朩桩，拦住了惊马拖着的马车，无意中救了幺妹她母女俩……

    梁玉莲听了，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慧能救幺妹她母女俩，和她那次在里洞墟遇到惊马时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这难道是？……

    李氏见梁玉莲一声不响地坐在床沿发呆，轻轻喊了几声“阿莲，阿莲……”但都不见梁玉莲回应一声，于是，用手摇了摇她的肩膀，声音提高了几度，“阿莲，在想什么呀？想得这么入神！”

    “哦……哦……伯母，您是在问我吗？”梁玉莲被李氏摇了几下，思绪，方才从漫天的想象之中回到了眼前。

    李氏见梁玉莲回过了神，又继续说开了——

    能儿和小山子两个依旧每天结伴进山砍柴，而且，他们还多了一个伙伴——陈阿四。

    同村的陈阿四从谭家的私塾里退了学，便加入到了他们打柴的行列之中。

    人们都说，三个姑娘一台戏。而三个朝气蓬勃的青少年在一起，更是一台充满欢乐的好戏——时时相互竞争，事事比试高低，却又丝毫不损害相互之间的感情。

    陈阿四识文断字，脑子极为聪明，心眼极为伶俐，三个人中，他经常能占得上风。

    他们三个人打心眼里都喜欢幺妹，唯有山子敢这样扯开嗓子狂吼一通。不过，他是对着苍茫的大山，对着幽深的丛林，而不是冲着幺妹家的窗口。

    林山子的父亲是个古道心肠的人，经常为乡亲们排忧解难，自然而然，他们家与幺妹家是世交，来往十分密切。所以，在村里人看来，由两家的老人做主，给他俩定终身，是迟早的事情。

    自从能儿那次拦住惊马，将幺妹母女从滚滚车轮下救了之后，幺妹就时常到家里来串门。她或者手拿一纸鞋样，或者一块绣品，向我请教。

    我俩一老一少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像是十分投缘的样子。时间一长，幺妹成了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她绣的红花，似乎能闻到香气；她绣的绿叶，仿佛能在风中摇曳。因此，城里的绣房争着抢着收购她的绣品。

    然而，这些情况在陈阿四看来，都是小菜一碟，压根不用担心。林山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副愣头青模样，哪个少女会喜欢？而能儿，一个流落异乡的外来户，犹如随风漂泊的浮萍，毫无根基可言，身无分文之财，家无隔夜之粮，他若是对幺妹存有幻想，犹如癞蛤蟆想吃天鹅rou——痴心妄想！

    在他们三个人中，陈阿四不但长得最帅，最为机灵，还识文断字，知书达理，而且家境殷实。更难得的是，幺妹对他情有独钟，他对幺妹也重情重意，两人虽然没有表白心迹，却也是心心相印，心有灵犀一点通，一切都在不言中。

    据说，陈阿四之所以从谭家的私塾退了学，就是因为幺妹。

    幺妹到城里的绣房里领料、送活，总要经过谭老板的家门。谭家大公子——陈阿四的同学——谭少爷总是恶作剧，放出家中的一只恶狗，去吓唬胆小的幺妹。每次被狂吠的恶狗追赶，幺妹吓得魂飞魄散。

    陈阿四知道以后，就开始想方设法惩治这个公子哥。

    谭家私塾的厕所里钉着一根木橛子。因为教书的先生年事已高，每天清晨方便之后，总要用手把着这个木头橛子才能站立起来。那天课间，陈阿四与谭少爷一同上厕所，两人少年心性，争强好胜，谭少爷建议要比一比谁的力气大，也就是看谁能将厕所里的这根木头橛子拔出来。

    谭少爷十分精明，就让陈阿四先拔。陈阿四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那根木橛子纹丝未动。

    谭少爷看出了门道，所以，轮到他拔木橛的时候，他一边摇晃一边向外拔，所以轻而易举战胜了陈阿四。

    得胜的谭少爷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趾高气扬而去。输了的陈阿四嘴角却流落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方便完了的先生把着木橛子往起站时，木橛子突然脱了出来，先生后仰着跌入茅坑中……

    先生很快便查清楚了，将木橛子弄松动的，是谭少爷。于是，先生的教鞭就断了三根——打在谭少爷的手上、头上而折断的。

    这时，谭少爷明白了，自己中了陈阿四的圈套。于是，他禀告给老爹，说自己之所以被先生打得这样惨，全是陈阿四捣的鬼。

    谭老板自然怒火冲天：要知道，我谭家的私塾之所以容留你们这些穷光蛋的小鬼白白来读书，就是为了让你们给我的儿子伴读的。没想到，你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滚，马上给我滚蛋！

    于是，陈阿四就放下毛笔，拿起斧头，与能儿他们这些少年樵夫为伍了。

    谭少爷恶习不改，依然唆使恶犬吓唬幺妹取乐。

    能儿说：“应该找他好好谈一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设身处地想一想。”

    山子说：“他是骨头痒痒，将他狠狠揍一顿，看他还敢不敢！”陈阿四一个劲儿摇头，否定了两个伙伴的倡议。山子问他怎么办，他神秘一笑，只说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