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章 大爱
…… 神奇的禅定,使慧能脱离火海,安然无恙。慧能无奈离开宝林寺后,一路向西,不一日,又回到了新州夏卢村。 龙山依旧蜿蜒,小村依旧安然。 冬天的落日,很是绚丽,也很短暂,大山里的黄昏,更是格外短暂。才见几缕袅袅炊烟,牧归的黄牛便从村落四周的山冈上披着薄薄的暮霭缓缓走了下来。于是,暮色悄然漫向街道,流进小巷,浸染了每一座院落…… 渐渐地,如水的夜色淹没了房屋树木,涨平了整条山谷,最后,完全静止了,静成了无风无波的湖泊。 汪汪汪……几声狗叫,像耐不住寂寞而跃出水面的鱼。然而,它们不是鸟,无法在空中长久滑翔,只好又潜回到光滑的平静中去了。夜,益发清幽了。慧能摸下山来,看到了自家的灯火,心头暖洋洋的。柴扉应手而开。他刚走进院中,室内传来乐融融的欢笑声。他好奇地走近窗口,向里探视。 室内,将近一年未见的娘亲精神很好,正在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玩灯影。 她们的手,一会儿被灯光映成小狗,一会又变成了小兔,一老一少乐个不停。 玩够了,李氏将小女孩揽在怀里,慈爱地说:“珍珍,天不早了,你也该睡觉了,奶奶也该念佛啦。” 小女孩好奇地问:“奶奶,你念佛干什么?” 李氏笑道:“念佛就是念佛呗,还问干什么!” 女孩也笑了:“我是问,你整天念阿弥陀佛有什么用?” 李氏说:“念阿弥陀佛,死后可以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 女孩更好奇了:“西方极乐世界在哪里呀?那儿比咱们村好么?” “当然好啦!那里不刮狂风,不下暴雨,遍地都是宝贝,人们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相互欺负,没有一个坏人,你说好不好?” “呀,这么美啊!那,奶奶,念佛就能到西方极乐世界吗?” 李氏说:“光念佛可不成,还得修行。” “什么是修行呀?” “修行就是多行善,不作恶。 像你娘亲,让你来和我这个孤老婆子做伴,陪我睡觉,就是行善哩。 ”女孩又问:“行多少善,才能到达极乐世界呢?” 李氏回答:“人活着,就要行善,行一辈子善,要一点儿坏事也不想、不做。如果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心里就不干净了。心里不干净的人,阿弥陀佛怕你弄脏他的净土,就不接引你了。” 女孩追问:“如果每一个人都行善,都一心一意帮助别人,都不做坏事,阿弥陀佛都要吗?” “当然要。” 女孩想了想说:“如果咱们这个世界都是好人,没有一个坏人,咱们的世界也不错,就不用大老远跑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李氏愣住了,犹犹豫豫说:“奶奶不知道,也许是吧……” 女孩在李氏的怀里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李氏轻轻将她放到床上。 她刚走到供桌前,准备坐下念佛,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娘”。 李氏自嘲地一笑,轻轻摇摇头,自言自语说:“又是幻觉。这几天,总是听到能儿的叫娘声。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娘,你这次不是幻觉,真的是我回来啦!” 慧能一边敲门,一边说:“娘,你开开门,真是慧能回来啦!” 李氏又惊又喜:“老天爷,这回不是做梦,真的是能儿!” 她打开门,慧能一步跨进来,叫了一声“娘”,扑通跪了下来。 李氏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喃喃道:“瘦了,也黑了,不过,更结实啦。” 慧能站起来,扶着娘到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李氏问:“能儿,你怎么又回来啦?” “嗯……”慧能点了点,把此去的经过略略对李氏说了一下。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李氏吓得脸色煞白。 慧能赶紧说道:“娘,你看你!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李氏紧张地望着窗外:“那你还不赶紧躲起来,回来干什么?” 慧能说:“我师父也让我先藏起来,暂时不能露面。一方面,我还需要刻苦修行精进;另一方面,避开风头,防止他们加害于我。可是,我惦记着娘一个人在家……我想带着娘搬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李氏说:“我一个人过得挺好。你都看见了,乡亲们、邻居们都很照顾我。城里的安大善人也经常给我送一些零花钱。这样说吧,娘现在的日子,比你在跟前的时候还好呢。” “可是……” 李氏打断慧能的话:“可是什么?你别忘记,你是出去避难的!娘跟着你,娘岂不是也要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再说,有娘拖累着,你怎么修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你走不脱,岂不辜负了五祖大师传你衣钵的初衷?” “可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慧能,你怎么学佛学糊涂啦?五祖大师传你衣钵,是让你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念,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己任!” 慧能欲言,母亲制止住他:“好啦,你什么也别说啦。你马上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磨练佛性,精进佛道,等待机缘成熟,弘扬佛法,教化众生。” 说完,李氏手数念珠,闭目静坐,默默念佛,再也不理慧能了。 慧能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说:“娘,这二十两银子,是师父给我的盘缠,您留着过生活……” 李氏仍然不睁眼,也不吭声。慧能只好拭泪离去,投身到茫茫黑夜之中。 两颗硕大的泪珠,从李氏眼角渗出,在灯光下晶莹闪烁。 粤西北怀集、四会一带,大山连绵,沟壑纵横,草深林密,荒无人烟。这里,是野生动物的王国。 苍茫大山深处,一列高峰横空出世,直立在天地之间。它,就是怀集县上爱岭归嘴岩。在山谷悬崖下的一块平地上,十几个猎人正在夜色中举行拜神仪式。 崖壁底部,有一个黑糊糊的岩洞,好像一张贪婪的大口。洞前的石桌上,供着焦糊糊的野猪头、血淋淋的野鸡和带着半个脑壳的鹿角。 平地中央,篝火熊熊燃烧。几个青年猎人脸上涂得五颜六色,上身赤裸,腰系一块兽皮,手握长刀,跳着原始古怪的舞蹈。四周围坐的人,合着节拍,唱着古老的歌谣。低沉粗犷的男声,在山崖下回荡,充满了力量,充满了野性,呼唤着勇敢,也呼唤着一种血腥的欲望。 断竹、续竹,飞土、逐rou。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 猎人们的舞蹈愈来愈疯狂,歌声也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夜的精灵,似乎附着一种神秘魔力。千百年来,祖祖辈辈,他们就是这样唱着跳着。在他们的心里,期盼着有一个看不见却又时时刻刻存在的神灵听他们的歌声,看他们的舞蹈,享用他们的供品,保佑他们平安…… “沙沙……沙沙……”突然一种异样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祈求神灵的猎人们,一阵阵头皮发麻,将歌谣生生冻结在了喉咙里,舞蹈着的身体突然也变成了雕像……篝火之外,是深渊一样的黑暗。黑暗里,一个影子踉踉跄跄向着火光走来。幸好,这是一个人,一个刚刚挣扎到篝火旁便昏厥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