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佳敏
雪山上默默无闻的小女孩,一步步展示出她的绝代风华,步步生莲俯瞰天下,人生过得处处精彩惊涛骇浪。他在山门中学艺,听着山下红尘中那些瑰丽的传奇,听着她的故事,仿佛在看前世。她在前世的故事里金戈铁马沧海长歌,他在今生里山门岁月平淡春秋,他们活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那些明争暗斗的疲倦、无人理解的孤独、排挤倾轧的委屈……所有辉煌背后的痛苦和伤口,谁来陪她度过为她治愈?她失意落魄时起谁来安慰支持她? 她给了旁人温暖和守护,谁又来还她这些? 那些岁月里,他是真真切切地担心她,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的时候,她强势了太久,撑了太久,一旦累了松懈了,很可能会是崩溃。他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但还是害怕那一天会到来,所以他迫切地想守在她身边早做防范。 当然,这些都不需要她知道。 感情,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事。 兰倾旖的手指颤了颤,双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她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一半真心一半假意,任谁也摸不清心思。“怎么见了面,你就变得这么煽情了?” “因为我怕失去机会。”韦淮越紧盯着她的眼睛,想看进她的内心深处。“就像这次我下山,本来很快就可以去找你,却耽误了一个多月。你看,人生的旅途如此遥远,却处处充满变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不知道下一刻是离别还是重逢,如果我们不小心又失散了怎么办?我不要这人生长亭短亭,不要这人生电极流光,即使有一日往事成灰,我成为了你被遗忘的时光,那还有共同走过的回忆,来铭记这一段旅程。” 兰倾旖苦笑,她觉得相见后的韦淮越让她有些承受不了,爱情这个东西,她素来不懂也不想懂。他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先不说那传情红梅,当年那小小少年,踏进深合的山门时,也曾意气风发地说过艺成出师后会娶她为妻。当时年纪小,不放在心上。如今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可她觉得自己无福消受。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那枝红梅是怎么回事,此刻也没了心思。 “不过是一句戏言,你又何必如此坚持?” “对你来说是戏言,对我来说却不是。”韦淮越目光清冷如霜,显然兰倾旖这句“戏言”很大地刺伤了他。 “你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不是救命之恩的感激?”兰倾旖摇头,“或许你该好好想想。” 韦淮越目光一冷,“我自己的感情,我分的很清楚。” 兰倾旖叹了口气,索性挑明了讲,“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感情的事对我来说太过陌生,我只能告诉你,我会慢慢去学,具体什么时候能学会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也无法接受你,这只能凭感觉。也许我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才会懂,也许我会马上懂。我说不清楚,也无法给你答复或保证。” “我会等着你,等到你懂为止。”韦淮越声音虽淡漠语气却认真。 “随意吧。”兰倾旖有些疲倦,“抱歉,我累了,你让我好好想想,休息一下。” 黄昏时分的焦杨城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兰倾旖走在人群中,无聊地看着玩弄火焰杂耍的艺人,糖人,兵器的摊位,小孩子恶作剧的鬼灯笼……不时有小孩子嬉笑着从身边跑过。 黄昏的街头,其实很热闹很有人情味,风尘归家,心怀牵挂。人生最饱满的团聚的滋味,都在此刻展现。 她在街边小摊上坐下,要了碗黑米粥,慢慢喝。 “我的孩子!”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兰倾旖吓得手一抖,粥洒了出来,弄脏了衣袖。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瞳孔一缩。 一匹受了惊的马正拖着快要颠散架的车厢从东向西飞奔而来,行人见状纷纷狂奔着避开,却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跑脱了一个妇人的手,摔倒在街道上。 眼看着惊马就要践踏到到小孩子身上,就算踏不死,后面的车厢也足够将小男孩碾碎,妇人眼见无望,蹲地大哭。凄厉的大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瘆。 淡黄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身形轻灵如燕凌空飞跃,转瞬就跃到街心。 淡黄罗衫上深紫梅花朵朵绽放,在眼前拉开绚烂的弧度,快如追光掠电。 大街上的人怔怔看着,被这精妙的身法震住。 兰倾旖饶有兴趣地挑眉,轻功不错啊!这么短的距离,一般的高手想救人几乎是没戏的。 “孩子……”妇人一声呼喊,飞扑了过来,誓要和儿子同生共死。 黄衫女子单足点在车厢上借力,身影在街面上一翻,在马车到达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后衣领子,拎着他高高跃起,将他抱在怀中。 扎着冲天小辫的的孩子完全傻眼了,都忘记了哭,鼻涕还挂在唇上,呆呆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黄衫女子,双眸一眨不眨。 黄衫女子救了小男孩,可惊马却踏向了冲回来的妇人。 “糟了。”黄衫女子大吃一惊,可怀里抱着孩子,想救妇人已经来不及了。 “娘——” 孩子见娘亲这么危险,急的大叫出声,接着哇哇大哭。 对面街心,妇人见孩子被救了,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双眼一闭,静静等着死亡来临。 一条绫带哗啦啦飞来,霍霍有声地缠上了妇人的腰,用力一拽,妇人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飘逸的弧线,落到了街边摊位上。 兰倾旖瞅了眼头顶光秃秃的棚子,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对老板投去歉意的目光。她真的不是故意扯烂棚布的,只是事急从权,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东西可用了。 “谢谢姑娘。”死里逃生的妇人连连磕头,声音仍在发颤。 兰倾旖扶起她,笑了笑,“没事了,你可以带儿子回家了。”说话间那小男孩也跑到他娘身边,母子俩冲她和黄衫女子连连道谢。 “没事了,你们早点回家吧。”黄衫女子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饶有兴趣地看向兰倾旖,“你功夫不错。” 兰倾旖瞟她一眼,这姑娘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容貌清秀可爱,不过中上之姿,眉宇间的旷朗之气却硬生生让这张不算出色的脸变得让人心醉。“你轻功也不赖。” “认识一下,我叫常佳敏,你可以叫我敏敏。”黄衫女子十分自来熟。 “兰倾旖。”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你是从哪来的?莫非你也是来参加婚……”常佳敏喋喋不休。 “是。” “那样正好,我们做个伴吧!”常佳敏满脸兴奋眉飞色舞。 兰倾旖怔了怔,“你不怕我心怀歹意?” “你刚刚还救了那对母子,怎么会是坏人?再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即使你存了歹意,我不会自保吗?”常佳敏满脸无所谓,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你一个人吗?”兰倾旖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像个常年有江湖的独行侠。 “我提前走,家里人随后会很上来的。”常佳敏面不改色地答。 兰倾旖点头,看向摊位老板,道:“结账。” 摊位老板满脸肃然地和兰倾旖讲,“这位姑娘,方才这棚子被扯坏,承惠请付修理费布料费十两银子多谢。” 兰倾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一个布棚子怎么会这么……”瞟了眼常佳敏,她改口道:“行,请稍等。” 倒是常佳敏,已经瞪着眼睛叫了起来,“什么?十两银子?这么贵?你这布棚子是什么布料做的?兰姑娘,别给他,这摆明了是敲诈勒索!” “姑娘此言差矣。”老板立即转向她,语气更严肃地道:“这是上好的料子,虽看起来不起眼,但结实耐用,便于储存。十两银子一点都不过分。”他顿了顿,道:“当然,如果实在没钱,允许姑娘赊账,但必须有人抵押在这里做保。” “在下虽不宽裕,但这点银子还是有的。”兰倾旖笑了笑,伸手掏袖囊,手忽然一顿。 “黑心,不要脸,唯利是图,敲骨吸髓,无耻!”常佳敏还在叽叽咕咕不停地骂这个看起来很恶心的摊位老板。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脸起来让人像吞了死苍蝇一样恶心。看见兰倾旖动作,不禁一怔。 兰倾旖摸完袖囊又摸胸口,再摸腰间,越摸神情越尴尬,常佳敏瞧着这架势不对,越看越眼熟。怎么回事? “这个……你不会……真的……没……”她比了个银票的手势。 兰倾旖尴尬地苦笑点点头,钱袋不见了,她此刻才想起来什么时候不见了,但好像已经迟了。 “没钱?没钱充什么阔佬?”摊位老板冷笑,“今日不给钱,别想走!”瞟了眼兰倾旖,他嘲讽道:“当然,您两位好像有武功,存心想赖账的话,小的也拦不住。您自己看着办吧!” 兰倾旖暗暗磨牙,心想市井痞子果然有够讨厌,她何止想赖账?她还想打人呢!可这也只能想想。越是这样,越不能走。可以打家劫舍强取豪夺,却不能对苦哈哈讨生活的百姓不要脸,这点原则她还是有的。 常佳敏立刻去掏自己口袋,冷笑道:“不就是十两银子吗?我来就是!” 她摸出十两银子扔给老板,一拉兰倾旖的手,“走!” 兰倾旖暗暗叹气,觉得自己常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真是太丢人了。欠钱不还也不是她的作风。“敏敏,跟我走,我带你回去,叫我同伴把银子还给你。” “不用吧?”常佳敏不好意思了,“十两银子而已。” “没事,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你看,你独自来此地,也没个住的地方,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客栈也不方便,我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兰倾旖打定主意要把她拐回去,“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作伴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