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宴上
闻人楚楚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云皇陆旻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也沒兴趣去听,她只看司徒画衣。 那个人离她如此之远,远得看不清面目,仅仅遥遥望去,竟已让她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这种女子,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帅”“酷”之类的词來形容。 司徒画衣双手接过黄绫诏书,起身,转向台下众将,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 那个传闻中,仿佛是从修罗血池走來的女子,如今就屹立在众人面前,登临高台,俯视众生,凛然如天神。 “师叔啊,你好歹还和人家齐名,什么时候能有人家一半的豪气呢?”闻人楚楚转过头,双眸亮晶晶的,笑吟吟调侃某人。 “死的时候。”兰倾旖沒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可惜了某人三年來风华内敛韬光养晦,消失在政坛之上,弄得这双璧名存实亡,伤了不少人的心啊。”闻人楚楚煞有其事感叹。 “少说两句行不行?”兰倾旖摇头。 她还想多活两年。 年少之时太不懂事,锋芒毕露惹來不少麻烦,她现在只希望长宁侯府能够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她大小姐还真沒多少心情去管。 入夜,司徒府,司徒家从五年前老将军阵亡,大小姐临危受命之后就默认了大小姐的当家之位,司徒老将军膝下原本也只有一子一女,虽是异母所出,却关系极好,做兄长的如今也同在清羽军效力,虽说官位在meimei之下,也不在意。 总体來说,司徒家和赫连家一样,内部都是很和谐的。 这一日宫中设宴要为司徒画衣接风洗尘,被女帅用身体疲惫婉言谢绝,随后回府,这是人之常情,皇帝当然不会在意,只吩咐将宴席改到了三日后。 司徒画衣径自回府,此时沐浴更衣收拾妥当,正坐在大厅里喝茶,吩咐管家谢绝访客。她刚刚回京,身体疲惫,要好好休息,旁人也是理解,不会前來打扰。 此时兄妹俩正在大厅里闲聊,神态悠闲。 “你们家的墙真是越來越难翻了,”门外传來少女清亮如珠玉的抱怨声,“我差点就中了机关。” “小心点总是沒错的。”司徒画衣眼睛一亮,人也站了起來。 这是闻人楚楚第一次见司徒画衣,多年后她依然不能忘却这一刻的惊艳和震撼。她开始相信这世上有种鲜血积淀不同流俗的丽色,夺却了人世沧海的古老美丽。 这样一张脸,毫无疑问是美的。搁到寻常女子身上,那叫美艳,不过是幅好皮囊,是满山荼靡盈盈入目的美,是雨后红杏摇曳生姿的艳,然而赞叹过了也沒什么出奇。但搁在司徒画衣身上,就多了一股明艳,似从内到外都氤氲着明亮华光,鲜明得能将整个天下照亮。 她的美丽是张扬的,这种张扬,写在她杀伐天下时巍巍不动的浓黑长眉,眺如远山,飞扬墨色;写在她灿若星辰清亮炯澈的眼眸,时有寒芒,间或秋水;写在她微微饱满花染红霞的唇,唱着千山万水的离人歌,随风消瘦了远疆。 她让人看不清她的美艳,似十万里江山映在碧湖,五色景致,沧海歌吟,尽数囊括其中;似长枪染血金戈铁马霜染苍色,岁月不争,骨血铸就,沉淀之后绽放出华光万千。 室内有一刹寂静。 闻人楚楚的目光飘到身边红衣少女脸上的面具上,忽然特别想把那张碍眼的银面具扯下來。 “画儿,司徒大哥,好久不见了。”兰倾旖站定,笑眯眯看着兄妹俩,友好地打招呼。 “小妖,看不出來你又长胖了。”司徒画衣一笑,锋芒尽敛,看上去和普通人沒什么区别,那种夺人心魂的艳色也仿佛收敛消失。她笑意吟吟,“哎呀,你在燕都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呀!”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长胖了的?”兰倾旖咬牙。 “咳咳咳!!”司徒凌源猛咳嗽:“你们两个好歹也算是威名远扬的人,能别这么弱智吗?” “你说什么?居然敢说我们弱智?”两个女子异口同声。 司徒凌源:“……”他错了,他就不该说话的。 “这小姑娘是谁?你以前來见我,从不带旁人的。”司徒画衣目光落在闻人楚楚身上,眼睛一亮。 好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我的师侄,楚楚。”兰倾旖简单介绍了一下。 两人交换了一记眼神。 司徒画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多问。 闻人楚楚睁大眼看着面前这俩人,觉得应该、大概、可能、也许……所有人都被她们骗了。 这叫死敌吗?你见过这种死敌吗? “给你带了礼物,别嫌弃。”兰倾旖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來,一个大大的包袱。 司徒画衣迫不及待地打开。 一个精致的碧玉坠,两盒胭脂,一套新衣,以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这两天无忧上赶着给我做新衣,也顺便给你做了,太多了,我带不下,就只选了一套,胭脂是我闲着沒事自己做的,你觉得能用就留下,不能用就扔。至于这个坠子,你一定要贴身带着,这是上好的暖玉,用來温养身体最合适不过,你多年征战沙场,受伤无数,现在年轻,体质也好,似乎还挺得住沒什么,可将來年纪大了有的是苦头吃,所以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了这个坠子,也省得你受冻。”兰倾旖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至于这些药,你应该用得着。” “走,我们去喝酒。”司徒画衣收起礼物,拉着兰倾旖就走。 “感动吧?感动的想哭你可以直说,我不会笑话你的。”兰倾旖笑眯眯,心里却泛起浅浅的心酸。 “滚!”司徒画衣笑骂着推了她一把。 “我也要去。”闻人楚楚抓住了兰倾旖的衣袖,“师叔你不能有了女朋友就抛弃我。” “小孩子喝什么酒?”兰倾旖刮了刮她的脸。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闻人楚楚翻白眼。 有时候,一张萌脸也可以很占便宜,至少在目前赫赫有名的女元帅就对小萝莉怜意大起,“算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干看,看着点,让她少喝点就是。” 脱下战袍的司徒画衣真的是个很温暖很亲切很好说话的大jiejie,只是,闻人楚楚也知道这个十九岁女元帅在战场上的狠厉无情。 如同她这位总是笑吟吟温柔懒散的师叔,她一点都不凌厉,但遇到必须的抉择时,她也可以比谁都狠。 看着这两人,闻人楚楚无比庆幸自己只是个凡人,她这辈子可沒什么保家卫国名留青史的豪情壮志,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混日子,学好星象占卜之术,将來进入钦天监,最后登上国师之位。 多美好的愿望。 夜色中,这三个已经代表世间女子所能达到的顶峰的女子各有各的想望,也各有各的难猜心事。 掩在她们光辉外表下的孤单,也许,也只有这一刻高台上的风,才能懂得。 三日后,晚宴,满朝文武齐聚,为司徒画衣接风洗尘。 每一名官员都是老早就开始准备,显得异常积极。 威名远扬的铁娘子女杀神,谁敢招惹?不去?万一她怀恨在心,哪天打上门,怎么办? 坦白而论,这位女元帅长得一点都不丑,甚至算得上国色天香,但是……姻缘方面,不说也罢。 这个宴席,兰倾旖本來是不打算去的,无奈闻人楚楚那丫头闹得慌,只好舍命陪君子。 因为是晚宴,兰倾旖倒也沒怎么着急,傍晚时分慢吞吞地换了衣裳,依旧是红色衣裳,她似乎偏爱红衣,就像司徒画衣偏爱白衣。 兰倾旖很懒,起码是懒得动手化妆,但即使是赫连无忧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皮肤很好,莹润细腻,几乎看不见毛孔,素面朝天依旧十分美丽。 “反正是要掩在面具下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兰倾旖摇头。 小公主闻人楚楚的打扮完全是照她自己的喜好,这是废话,谁能勉强小公主做她不喜欢的打扮?兰倾旖对她只有戴上面具这一个要求。 这几乎是云国双璧这么多年來首次出现在同一个宴会上,好事之徒都很兴奋,啊啊啊,这两个齐名天下又水火不容的女子会有什么样的火花? 知道真相的闻人楚楚则是一点期待都沒有,不用说,这么jian猾的主意,肯定是她这个韬光养晦的师叔出的,司徒画衣?不是小公主瞧不起她,要说到朝堂上的争斗,她还真不是自家师叔的对手。可出这个主意时她才多大?就已经懂得揣测上位者的用意隐藏实力?还是有人教得好? 论官位,如今的兰倾旖其实沒有资格坐在这里,但她在云国是个特殊的存在,对于这点看似不合礼数的地方,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酒过三巡,宴会正酣。 “司徒元帅为国为家,居功甚伟。”陆旻高坐上首,眼底带着明光,“这么多年,朕也从未给过元帅什么赏赐,不知元帅可有什么想要的?” 这几乎是等于予取予求了,顿时,无数人嫉妒的目光投向了司徒画衣。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保家卫国是为将者的责任,微臣怎敢求赏?只是阵亡的边军将士们的家属遗孤生活艰难,求皇上开恩,允许他们免交一部分赋税。” 闻人楚楚眼光一闪,难怪司徒画衣能以女儿身统率众多男儿,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这是好事,朕准了。”陆旻哈哈大笑。 “司徒元帅功垂千秋,我朝能有如今的安宁,全靠元帅大人镇守一方、震慑了那些不长眼的宵小。” “是啊,这些年我朝全靠司徒元帅才保得平安,沒有司徒元帅,哪有如今的平静?卫国铁骑早就來犯了。” 好事之徒纷纷附和。 兰倾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很快恢复。 夸就夸,眼睛老往我这里瞟是什么意思?抽筋吗? 闻人楚楚拉了拉她的衣裳,压低了嗓音:“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