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宁碰凶神和恶鬼 不见笑面一行尸
说成吉思汗远征日本是为了抢夺卷轴,正衡不禁在心底暗想石原龙泰的说法实在太过牵强,不仅毫无依据,更加没有道理可言——不管卷轴有多贵重,无非是一件器物而已,当年秦王那么想得到和氏璧,到头来也没为此跟赵国开战,更何况蒙元最为看重的仍是开疆拓土,没能征服日本只是运气使然,如果非要将他们失败的起因归结于图谋一件古物,那未免太过小瞧了成吉思汗的雄心大志了吧? 对于正衡的疑问,石原龙泰只是笑了笑,继而又道:“只是举了成吉思汗远征日本的例子,老弟你就已经大摇其头,要是我说古往今来,绝大多数的战争都是源于对某件东西的抢夺,那你岂不是更加不能接受?中国自古就有皇帝大战蚩尤的故事,西洋中世纪时也曾发生过数次所谓的‘十字军东征’,这些例证年代久远,姑且就不再提了,单说我们之间爆发的这次中日战争……” “是侵华战争!”正衡义正言辞地纠正道。 没想到石原龙泰闻言并未动怒,而是侧着脑袋想了想后这才回道: “对,也可以算是侵略战争吧,不过很多事情并不想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我们日本国内固然有不少极端分子,终日做着吞并中国统治东亚的美梦,可包括我在内的更多人则十分清醒,以区区小邦之力,想要撼动中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虽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完全是为了借助战争的幌子,暗地里收集这些散落在东亚大陆上的宝物而已。如今,表面上看这场战争我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可实际上我们真正的目的已经几近达成,唯一欠缺的就是这最后一卷轴芯了……” 正衡冷笑了几声道:“粉饰侵略一向是贵国的惯用伎俩,你大可以把你这套说辞讲给死于战争的几千万的冤魂去听,看看他们是否相信!再者说了,这卷轴不管珍贵与否,都是属于我们中国自己人的东西,凭什么被你们振振有词地强取豪夺?” “哎——”石原龙泰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这卷轴存在的意义,并不在于它的价值几何。再说这东西可不是祥瑞之物,用你们的行话说就是‘阴气极重’,不信你看那女尸死而不腐,全是因它在作祟,所以我才让手下把那女尸焚毁,免得等下乍起,我俩可就无法应对了——咦,这帮饭桶,怎么拿点汽油要花这么长的时间?” 石原龙泰这么一说,正衡这才想起,那几个人的确走了很长时间。经由墓道回到地面这段本就没有多少路程,最多七八分钟即可,但他们两个人在这已经抽了不下三四支香烟,却还不见他们回来,难道是碰到了什么意外? 石原龙泰叫起坐在地上的最后两人,让他们出去看看。那两人先前曾被正衡的手枪打中,经过一番包扎勉强止住了血,此时听到石原呼喝,一百个不情愿地站起身,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墓室。 在这个插曲的干扰下,正衡险些忘记了谈话的重点,待到对方帮自己又重新燃起一根香烟后,他才又说道:“你所谓的惊天的秘密也不过如此,真要摆弄玄学,我可一点都不比你差,真要想把这东西带走,怎么都要多表现出点诚意,而不是一直这样欲言又止,故弄玄虚下去……” 石原龙天明白正衡的意思,是想让他说出这卷卷轴到底有何特别。可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 “秘密之所以称其为秘密,就是因为它不被绝大多数的人知道,可对于这个秘密本身,我也只是位列边缘的小人物罢了,刚才跟你讲的那些,基本上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其实在我看来,有些事情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真要是想参与其中,未必会落下太好的下场。至于这个卷轴究竟是什么东西,虽然我有些概念,可必定不会被你接受。或者我就这么说吧,这东西的作用就像是一个火把,可以给迷途的人执仗引路,也可以被强盗用来烧杀抢掠。重要的不是火把能做什么,而是拿着火把的人想用它来做什么……” 石原龙泰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卷轴的真实作用却不肯轻易透露,正衡总觉得他越是这样刻意隐瞒,就越表示这背后必定有着更大的利害。不过看石原的样子,大有无论使出何种手段,都要将卷轴带走的架势。都怪刚才自己一时大意,以至于让东西落到了他手中,现在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正衡一边把《清明上河图》重新卷好收起,一边暗中想着对策。到最后仍旧没有想到太好的办法,索性把心一横,动了硬抢的念头——此时石原的手下全都到墓外去了,墓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正衡认为凭着自己的能力,不需三两下应该就可以将石原摆平,万一遇到他的手下折返回来,还可以挟持石原逃离出去。风险是有,可绝对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怎么看这都像是个万全的计划。 石原龙泰就像是能够看穿别人的想法一样,就在正衡刚刚打定了主意的时候,他忽然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卷轴塞进怀里,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里透露出警觉。 正衡见状忍俊不禁:“怎么,中佐也有害怕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挺赞成你那套关于火把的比喻的,只不过,这话出自一个强盗之口,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会拿火把是为了派上正义的用途。与其让我动手,您还是主动把它交还给我吧……” 石原龙泰大笑道:“看来老弟认定我是强盗了,只可惜啊,就算真的把它给你,你也没有命活着离开清陵——你还当这东西只有我一个人想要?那天开会的阵势你也看到了,到场的人里鱼龙混杂,多少高手隐匿其间,只待这件宝物出现,必然会有人来抢,要知道螳螂捕蝉,却不见黄雀在后啊!”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现在还不可知,更何况您在我这个小角色面前都无法保障东西的安全,还有什么本事去面对更多的高手?不如还由我来代为保管,不管怎么,我的顶头上司孙大帅可是魁首,有他的面子,别人应该不会太过张狂吧!” 话虽这样说,其实正衡并未打算将这一发现告诉孙殿英,只是将他抬出来震慑一下石原龙泰而已。可他的招数显然并没有起到效果,石原一听到孙殿英的名字,发出一声轻哼,以此表示对他的不屑: “孙殿英不过是一个土匪头子而已,这次只是被人当成了根搅屎棍,用以平衡各方面的势力,真说起来他懂个屁,满眼不过就是金银珠宝而已,到头来,无非是充当了别人的替罪羔羊,难逃再一次背黑锅的命运而已……” 正衡心中暗暗后悔,心想石原一早就流露出了对于孙殿英的不齿,此时自己竟然还傻到拿他出来显摆,非但没有起到威慑石原的目的,反而还被他出言嘲笑了一番,真是得不偿失。看来,想要镇住石原,唯有找出一个能够让他惧怕的人物才行了。 正衡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假意打了个哈哈道:“没错,孙殿英的确不入流,可他背后的人可就非比寻常了——你也不想想,我区区一个跟班出身,哪有胆量跟您作对,所做的一切都无非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今天就算在您这里没有讨到便宜,也算是尽了人事了。要不,让我的主子来跟你谈谈?” 没想到这几句话,竟然真把石原龙泰唬住了。只见他皱着眉头,试图从正衡的脸上分辨出他话的真假,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接话道: “原来如此,老弟既然是格格手下的人,刚才何必还要故弄玄虚地跟在下辩论是非曲直呢?一早亮明了身份,也省得我浪费那么多的口舌。现如今你强我弱是明摆着的事,硬拼之下我的胜算可以说是零,不过这件宝物与其落到你们这群人的手上,倒不如让它继续长埋地下的好——知道我的手下为什么一直没有再进来吗?因为我早就对他们下达了密令,一旦遇到变故,立刻就将墓门炸掉,封死墓xue,看来,我们两个人就要在这里同归于尽了……” 正衡一时还没法辨别出石原龙泰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觉得他这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倒好像衬托得自己是个坏人一样了。他口中的“格格”应该就是这次盗墓的组织者,截至目前为止甚至都没有露面,可显然人人对她都有几分惧怕,正衡原本想要打着她的招牌吓唬一下石原,却不曾想竟然把他激怒,转而要与自己同归于尽——一起合谋盗掘皇陵的同伙之间,竟然存有这种让旁人琢磨不透的关系,这也可以说是一大奇闻了。 想到这里,正衡刚要出言安抚一下石原龙泰,只说他先前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了。却不想石原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冷颤,扭头就往墓室门口跑去。 正衡一惊,心想这鬼子倒挺会玩心理战,趁着他刚一分神的功夫,竟然就想脚底抹油地开溜了,这不正好给了自己出手的借口嘛…… 石原龙泰想要开溜,正衡哪里会轻易放他逃掉,只三两步就赶到了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搭,立刻就令他失去平衡,趔趄着险些跌倒在地上。石原龙泰原本是朝向墓门的方向跑的,那边的地上满是被炸药炸开的碎石,原本就不利于快速通过,再加上正南在身后这么略一施压,他就立刻慌了手脚,掉转过头朝向堵在门口的石棺奔去。 正衡心中窃笑不已,心想墓室当中只有两个出口,如今石原龙泰弃大门于不顾,显然又不知道头顶还有琉璃瓦可供逃生,看来他是打算跟自己周旋,以待手下前来帮忙了。可惜的是这个如意算盘打的不够精明,墓室一共就这巴掌大的地方,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番垂死挣扎罢了,恐怕都支撑不到两分钟的时长。更何况他在选择逃跑的路线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竟然没有选择往稍微宽敞一点的主墓室跑,而是一头扎在了石棺和墓门的夹缝处,将自己置于死胡同里…… 正衡有心戏弄一下他,纵身一跃,跳到了石棺边沿上,转而蹲下,对着身下的石原龙泰道:“中佐这是要去哪啊,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兄弟一声?” 石原一脸的惊恐,怯怯地倚靠在墙角上,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手指凑到嘴唇边,对着正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正衡开始还琢磨石原怎么忽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刚才还叫嚣着要与自己同归于尽,原来不过是装出来的大义凛然,真到了关键时刻,早就抖若筛糠了。看他如此恐惧的样子,倒好像面对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多么可怖的怪物了…… 等等,这是什么——正衡忽然感到头发上黏了东西,伸手扫了一下,只觉得碰到的像是某种丝质的布料,随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张望。这一望可不得,只见视线内,竟是一只宫装的袖管,刚好坠在自己的头上,而这袖管的主人,则是刚才还安然躺在棺材里的女尸。 女尸的双手悬在半空中,忽然猛地向下抓向正衡。正衡心下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把头向边上一偏,算是勉强躲了过去。可女尸显然不肯就此作罢,双臂随即横着扫了过来。正衡躲过先前的一击,原本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应变的时间,此时只需要向着石椁的尾部一滚,就可以从下到地上。可他一时忘了腰间还别着九龙宝剑,剑鞘刚好卡在棺材顶上的缝隙里,刚一用力,反而被宝剑的力量弹回,一下撞在立起来的半块棺材板上。 这一撞虽然力道不重,可那半截盖板早在刚才已经被撬得七零八落,此时自然无法承受正衡的身体,立刻碎成了几段。正衡原本还想着能借住盖板的力量折返回去,却未能如愿地直穿而过,不偏不倚地掉到了空棺中。 这一撞一落可谓是彻头彻尾的败招,正衡刚才还嘲笑石原龙泰,此时自己竟也掉到死胡同里,想想真是有够倒霉。他伸手攀住棺材的两侧,刚想要重新站起身来,可还没等动弹,眼见着那女尸不依不饶,竟然身子一斜,横着就朝正衡压了下来。 正衡心下暗骂了一句晦气,迫不得已只好重新躺回到棺材里,转而弯曲双腿,脚底蹬在女尸的肚子上,暂时将她隔在棺外。女尸看上去瘦弱,可着实不轻,正衡原本想把她顶远,可自己的腿力竟然甚至不足以维持住平衡,眼见着对方越靠越近,继而又伸出指甲老长的手,直奔自己的眼睛抓来……
正衡一时应接不暇,眼角的余光瞄见石原龙泰从角落里爬起,却不过来帮忙,只对着自己做了个鬼脸,随即绕过石椁,逃也似地跑掉了。鬼子果然不讲义气,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才行——正衡打定主意,伸手去摸腰间的宝剑。可剑身刚好横着卡在棺材中,他虽然摸到了剑柄,却一时无法将其抽出来使用。他自知在这样下去,他肯定坚持不了太长的时间,可手边除了碎木屑外别无它物,如果真让女尸进到棺材里,那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与之周旋了。 正衡脑中充血头皮发麻,眼见着唯一一点亮光也几乎被女尸遮挡住了,不由地紧张起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棺材变得漆黑前的一秒钟,他竟然看到自己穿的靴子里,滑出了一柄小刀来。 在京城时韩四分发给大家不少武器,工兵油子们尽捡些趁手的手枪,唯独给他剩下了几把刀具。当时他对此颇感不以为然,心想到了古墓之中,真的需要武器防身时,手枪未必就比小刀管用,现在看来,自己还真有先见之明——他一伸手将其从靴口磨了出来,拔刀出鞘,想也不想,照着女尸的脖子狠狠地割了一刀…… 正衡这一刀下手极狠,他本着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将对手置于‘死’地的架势,直将整个刀身都嵌入到了女尸的皮rou中,再依靠腕力横着一拉,女尸脖子上的动脉和气管就被齐齐割开了。 然而自伤口并未滴下半滴血来,反而是由气管的的断裂处,立时喷出一股奇臭无比的黑烟,直熏得正衡差点呕吐出来。黑烟性重,盘亘在棺材里久久不能散去,正衡努力憋着气息,只觉得眼睛都被这股黑烟呛得生疼,好在喷出的黑烟越多,女尸的身体反而越加轻盈,正衡再也撑不住的时候,聚集起所有剩余的力气,大腿用力一撑,终于成功地将女尸顶到了棺材外面。 正衡不敢有丝毫的耽误,立刻也从棺材里翻身而起,自女尸掉落的另外一侧滚下了石椁,还没等完全落地,早就将九龙宝剑抽了出来握在手中,然后缓缓地直起身来。被石原龙泰的手下故意丢下的几个手电仍旧散发出数道光束,将墓室内的边边角角找了个通透,可放眼望去,并未看到女尸的影子。正衡心想,那女尸绝对不可能逃到墓道中去,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也来不及返回自己的棺材,这样看来,她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只会在眼前这口棺椁的后面了。 如果猜的不错,这女尸应该归属于行尸一类,记得以前曾听干爹说过,死而僵者谓之僵尸,死而不僵谓之行尸,相比较而言,僵尸虽然凶猛残暴,行尸却更擅耍诡计,正因如此,行内才有了“宁碰凶神和恶鬼,不见笑面一行尸”的说法。 夏侯古在摸金倒斗的行当里无门无派,甚至连自己都承认能力有限,之所以后来能够富甲一方,更多是源于理财有道。正衡虽然自小跟着夏侯古学习倒斗的手艺,远未达到行内高手的水准,对付一般的僵尸rou粽尚且有些办法,至于行尸该如何应对,却是从来没听夏侯古提起过。正因如此,他丝毫不敢怠慢,缓步向棺椁的末端移动,同时眼睛紧盯着石棺后面,谨防那女尸忽然乍起,再像刚才那样不期而至…… 正衡自恃有九龙宝剑在手,对于制服行尸倒也不过分担忧,只是暗地里觉得自己被这行尸拖住,竟然让石原龙泰趁机落跑,说出来实在是有够憋气。以后要是再让他碰到那个龟蛋,一定要像对待行尸一样,不由分说地先把他砍成几段——他使劲摇摇头,暂时把如何收拾石原龙泰的想法搁置脑后,转而从棺椁底部侧过身来,偏着脑袋,朝向石棺的另外一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过后,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的紧张,不免笑出声来——只见那女尸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形早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饱满圆润,而是塌陷得瘦骨嶙峋,一幅形容枯槁的样子。正衡走上前去,发现尸体通体发黑,干瘪的嘴巴半张着,可以看到定颜珠仍在里面,不过它显然已经失去了效用,以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行尸就被空气快速氧化成了这幅摸样。 保险起见,正衡还是用九龙宝剑将女尸拦腰斩成两段,然后归剑入鞘,就朝墓室的出口走去,琢磨着或许还能来得及赶上石原鬼子,抢回卷轴也说不定。可还未等他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有人自高处跃下发出的声音。 正衡的听力一向超乎常人的敏锐,虽然对方身手轻盈,可仍旧被他听的真切。他先不着急回身,而是一边慢慢将宝剑抽出,一边心中暗想着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分明记得,石原龙泰和他的手下早就已经全都离开,那么墓室当中除了自己和那具已经斩成两段的行尸外,不会再有别人…… 不对,应该还有一具尸体才对,即先前斧砍棺材,结果被喷了满身毒气的那个鬼子。正衡记得,石原龙泰的手下曾想对他施以救助,可那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像被开水烫伤的一样,冒出大大小小的黑色皮疹来,以至于旁人都惧怕会被传染,只好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这样看来,是那个鬼子的尸体也诈尸了——想到这里,正衡忽的转过身来,同时抽剑在手,劈头盖脸地就朝身后的黑影招呼去了。剑气所指,即便是石头也肯定会被立时劈成两半。可正衡这招竟然意外地扑了个空,但见那黑影只朝边上一个闪身,居然轻易的躲过了宝剑的锋芒。就在正衡还想调转剑锋,重新发动攻势的时候,黑影竟然张口道: “哥们,干啥这激动,俺只是来问你,知道这嘎达是谁的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