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中遇伏难自保 百般周旋援兵来
原本两个人已经跑到了半山腰,可正衡转念一想,不能把那个女人丢下,便又重新折返回来,这一来一去,河水已经漫过堤岸,眼看这就朝山丘涌去,那个女人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沉入和河水中,正衡心下焦急,大声呼喊起来,可始终没有见到她再浮出水面。 正衡先前正是考虑到,女人被他捆绑住了手脚,即便是不惧水淹的人鱼,始终无法动弹,万一这河水漫涨的时间太长,那她的性命可能堪忧。可毕竟还是来晚了半步,眼见着河水滔滔,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按照先前的计划,暂时退却道山丘顶上再作计议了。 正衡刚刚拿定了主意,却见夏侯水正朝他拼命地打着手势,并且好像还叫嚷着提醒他什么,但因为河水涌动的声音太过巨大他听得不甚分明,只觉得当下的局面虽然混乱,却显然还没到无法掌控的地步,夏侯水如此魂不守舍,难不成是发现还另有别的危险正在向着他们靠近? 正衡天生就有一种对于潜在危险临近的警觉性,此时见夏侯水举止异常,立刻就转过身来,但见漫漫河水当中,相继出现若干形似大鱼般的东西翻滚而出,继而再沉入水下,上下沉浮间,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而来。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东西哪里是什么大鱼,而是众多和先前那个女人衣着相同、身形相似的——人鱼。 见此情景,他也不禁头皮发麻,可只略微愣了一下,立刻就警觉起来,趟着已经齐膝深的河水,朝向夏侯水跑去。夏侯水在半山腰上,见正衡终于发现了危险,侧着身踮起脚,就等着他一赶到,便一起奔着山顶逃去。可河水的涨速太快,加之山丘上的泥沙一经浸泡,又软又滑,正衡已经在竭尽全力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可还是一连摔了几跤,更糟的是每次跌倒,都会顺带被河水卷着后退几米,以至于费了半天的力气,却几乎没能向前奔逃多远,一转眼的工夫,河水已经到了他的腰间…… 正衡几经尝试,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下就感到一凉,可越是着急就越是脚下没根,平日里登山如履平地一般,却不想现如今只是区区的河水,就把他搞得如此狼狈。 夏侯水见状也是暗自替他着急,几次都想着撇下正衡不管,可到头来仍旧咬着牙留了下来,形势危急,为了协助正衡,他只得将上衣脱了下来,自己拉着一条袖管,再将另一只向下一抛,想在正衡接住后拉他上来。 然而只凭一件衣服,还是不足以将两人连在一起。正衡眼见着袖管就在自己脑袋上两三米远的地方飘来飘去,尝试着伸手抓了几下,可却次次失手落空,正待他想着再试一次,脚下发力蹬了一下却还没等完身体全跃起时,冷不丁就感到有人从后抓住了他的脚踝,并且开始向着水下猛的拖拽起来。 正衡在水中挣扎了半天,体力早就耗尽,此时脚底虽然还没完全脱离开水下的烂泥,猛然被人拉住脚踝,整个身体犹如供人随意cao纵的木偶一般,立时就打横了过来,毫无着落地向着水面砸去。千钧一发之际,他能够做的就只是胡乱摆着双臂,没想到竟然被他鬼使神差般的地抓到了夏侯水的衣袖。此举如同于落水的人紧抓着救命的稻草一般,完全是出于无心,正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会祸及夏侯水,想要立刻放手的时候,殊不知已经来不及了,向下跌落的力道,经由衣服已经全部传导给了对方,使得夏侯水未等做出半点反应,也被一起拖下水了…… 两个人几乎在同时落水,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立刻起身站直,可事情显然不如他们料想的那般简单。夏侯水水性虽好,可被正衡这一拉之下,直接从高出跌落,落水点距离不断上移的河岸着实有些距离,虽然很快就自水中探出头来,可脚已经够不到水下的土地;至于正衡这边,比起夏侯水来更显凄惨,先前把他拖下水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以至于他自落入水中后,不管如何扑腾,始终无法摆脱脚腕上的那股外力,情急之下,接连呛了几口又苦有咸的河水,耳朵嗡嗡作响,鼻子更是一酸,要不是身在水中,几乎就要立刻掉下眼泪来了。…… 正衡只感觉精疲力尽动弹不得,可一想到若是再不能快点脱困的话便有溺毙的危险,求生的本能再一次占据了上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脚,朝向身下狠命地胡乱蹬踹了几下,刚好踢在拉住他脚踝的手臂上。他只感到身体一轻,立刻借着浮力的支撑,猛地从河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待到他终于缓过劲来,这才发现才这么一会儿,周遭所有的山丘几乎都已经没入到了水中,唯有远处的四面墙壁和头顶的“繁星满天”,一如他刚进来的时候一样,没有显露出任何变化。 这么看来,先前被他俘虏的那个女人所言非虚,并非是河水漫过堤岸,而是墓室正当中的这块地面向下沉降到的水中。不管怎么说,指望着山丘提供躲避的场所已经不可能了,最近的陆地也在数十米开外的墙边,四下里都是漫漫的河水,水中还有不知多少人鱼在周遭逡巡,对于他们来说,这次真可谓是遭遇到了前所没有的困难。 可越是如此,正衡反而越是在心底生出挣扎求生的斗志来,一望夏侯水就在距离他七八米远的地方,便想着先和他汇合在一处,如果能和他形成互为犄角之势的话,或许就还能抵挡上一阵。想到这里,正衡赶紧向着夏侯水游去,眼看着就要到了近前,却见夏侯水原本露在外面的脑袋陡然向下一沉,只剩下气泡不停地自水下“咕咕”地冒出。 正衡在心底暗叫了声“不妙”,就想翻身入水去找夏侯水,就听到身后响起水花翻滚的声音,随即就有什么东西骤然自水中跃出,以超过他半个身体的高度,自上而下地压了下来。 正衡此时也算是临危不乱,关键时刻,还能借助水面反射的倒影来对自己的处境加以判断,而不是傻乎乎地将时间浪费在转身观察上。身后的东西虽然来者不善,可他也算是有了防备,只向着边上使劲划了几下水,就已经闪出了一个身位出来。恰在此时,那东西早已经“啪”的一声,正砸在他刚才所待的地方,没等他看清楚,就见她又快速地潜进深水里了。 躲过一击,正衡惊魂未定之余,再次惦记起夏侯水的安危,可像上次一样还没等他有所行动,面前就再次腾起一股不小的水柱,不过这次正衡看得分明,只见从水中跃起的竟然是个年轻轻轻的女孩,样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上身几乎全被浓密的长发遮挡,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的脸庞,下半身却赫然显出一条硕大的鱼尾,犹如锦鲤一般色彩斑斓…… 这倒是与正衡印象中的人鱼形象相类似,只是不知道先前他们俘虏的那个女人既然也是人鱼,为何却生有一双人类的腿脚,难不成她们并不是同类?这个念头只在正衡的脑中一闪,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此时不得不面临着选择:是为了活命而拼死反抗,还是顾及到对方尚且年幼而手下留情? 照道理说先前正衡对于人鱼的袭扰,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可大概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实在太过年轻,竟然没有像她的同类一样,要么从水中下手,要么从背后偷袭,而是选择了一条最为失策的攻击路线,未等近身,就先将自己完全暴露在了正衡的面前。 虽然没有武器傍身,可对正衡来说既然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来路,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反击制胜的把握,只不过一旦出手便很难掌握轻重,他虽无伤害女孩的意思,可拳脚无眼,实在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稍一犹豫的工夫,女孩已经近至身前,再像上次一样躲闪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把心一横,准备迎面抗击,迅即已挥出一记猛拳,女孩若是被它一击即中,即便没有骨断筋折,至少也会受到不少皮rou上的苦楚。可拳在中途忽变为掌,因为正衡冷不丁地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来——如果能将女孩擒获,而不会伤害到她,自己手上更是多了个人质,说不定可以据此成为保全性命的筹码,那岂不比起一直这样被动挨打要强? 计议已定,他便故意买了个破绽,引得女孩直朝他的胸口袭来,等到足够靠近的时候,他先前支在外面的手忽然调转方向,从女孩的腰眼和手臂间的缝隙中划过,只一下就精准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对方向下的冲力,再猛得一拉,硬是将女孩的身体在空中扭转了半圈,待到落入水中的时候,已经被他一手扭住手腕,一手扼住了咽喉,生生地制服了…… 对手在水中游刃有余,正衡也并没打算束手就擒,只三两下他就如愿扣住了小人鱼的脉门,然后对着漫无边际的河面喊了几句,告知让水下的人鱼,她们的同伴已经成为人质,万不可再轻举妄动。 正衡对自己的计划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先前听闻过的故事中,人鱼大抵都被描绘成具有yin邪的性情,不过这只是针对人类而言,却不知道她们同类之间是否也有情同手足般的感情。说到底正衡当下等同于在进行一场赌博,不过对他来说,只要赌赢就有化险为夷的希望,赌输的话,最坏也不过就是被人鱼分而食之罢了,既然没得另外一条道路可供选择,也就只能寄希望于运气足够好了…… 尽管早就下定了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可他心下仍旧有几分忐忑,一边紧扼住小人鱼的咽喉不敢轻易松手,一边时刻留意着周遭的动静。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说不上过了多久,终于自他周围的水面上,开始“汩汩”地冒起了气泡,随即若干个女人慢慢浮上水面,将他围在正当中。 正衡见状心下一喜,表面上却装做心静如水一般,也不急于先开口说话,只略微转了转头,余光扫到处,发现周遭一共有五个女人,从水中露出肩膀脑袋,随着不断漫涨的河水而轻微地浮沉。 女人们都美若天仙一般,却又因为都对他怒目圆睁,原本秀美的脸庞多处几分狰狞和可怖。正衡看在眼里,心想单凭她们愤怒的眼神,好像就能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如果此时不是有个人质在手,恐怕自己甚至连几秒钟都撑不下去,看来小人鱼这块护身符很是管用,后面全要仰仗她来跟她们讨价还价了。 正衡深知在此情境下,越是沉得住气,就越能在势头上占据上风,可他见那几个人鱼自从水中浮出后,除了对他怒目相向外,似乎也不急于让他放人,又或者她们并不通人性,无法用言语表达出心中所想?不管是哪种情况,正衡可没耐心跟她们这样干耗下去,自从夏侯水沉入水底后,算下来已经不止三四分钟的时间,如果再不想办法对他施以援手,照着目前的态势再拖延几分钟的话,恐怕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他那条小命了。 想到这里,正衡将心一狠,在小人鱼的手腕上略一发力,令她疼的叫出声来。周围的五个女人见势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纷纷向前移动了几米,不过在得到正衡的警告后,又都气呼呼地停了下来。 正衡也顾不上她们是否能够听懂,张口便道:“把我朋友带上来,不然咱们就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了一下,却没一个有照着正衡意思行动的打算。正衡怒火渐起,便想着要再给她们施加些压力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着他的名字,他满心疑惑,朝向声音的源处望了一眼,立时就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了。 原来夏侯水刚才见形势不妙,猛吸了口气后潜到了水底,凭着他出众的水性,竟然硬是憋了四五分钟之久,在人鱼逡巡的水域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了对岸,距离墓门只有几米之遥,要不是因为水面与岸边尚且有一定的落差,一时还无法攀爬而上的话,恐怕早就彻底脱离了这潭咸水,安全上到岸上了。
正衡在心底暗叹道夏侯水这小子还真是逃生有术,在每每遇险的时候,比起旁人来更早脱离险境,这或许是夏侯氏祖先的庇佑,保得他们这个不屑于承继发丘一脉的子孙,至少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吧…… 运气这东西艳羡不来,夏侯水既然暂时没有生命之忧,正衡眼下要做的也就是尽量跟人鱼周旋,以便自己也能够顺利脱身。想到这里,他大声回复了夏侯水一句,说是自己没事,然后松开一直紧扼着小人鱼咽喉的左手,转而用来划水,以便朝向夏侯水的方向游去,而先前抓握着小人鱼手腕的右手则是自下向上斜着抬升,横在小人鱼的脖颈处。 按道理说这番调整的动作势在必行,可正衡却一时疏忽,没能将先后顺序顾全周到。就在他左手放下,右手抬起的一瞬间,无疑给原本在他的控制下,一直都无法动弹分毫的女孩一个可以加以利用的空当,这个小人鱼也真不含糊,冲着他提起的手臂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正衡条件反射般的一松手,小人鱼就趁机溜之大吉了,反倒是另外五个女人,见此情况后立时就转怒为喜,纷纷发出兴奋异常的嘶鸣声,一下都潜入水下了。 正衡只感到手臂上火辣辣的疼,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查验伤势,一见人鱼们都没入水中,就已经意识到她们必定是要故技重施,从水下对他发动攻击,虽然知道凭着自己的速度怎么也比不过人鱼,可他还是拼命挥动起了双臂,尽量朝向夏侯水的方向靠近。 几经折腾,正衡早就耗光了体力,此时全凭一口气在支撑,可还没游上多远,他就感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猛的拍击了一下,力道之大令得他的喉咙一苦,立时就呕出一口鲜血出来。 虽然如此,可正衡仍不服输,只是在心下权衡到,如今对手众志成城,非要致自己于死地,如果是与之力拼胜算趋近于零,为今之计只有避其锋芒逃为上策了。可既然是被五个人鱼包围在当中,不管朝向哪个方向游都势必会受到阻击,眼见着距离夏侯水少说也有几十米远,就算具有他那种在水下的闭吸的本事,这次人鱼又岂能再犯错误,任凭他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开溜?无论横看还是竖看,摆在眼前的怎么都像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呢! 正衡心生惧意,尽量不去考虑后果,只一门心思地拍打水面,同时兼顾着留心周遭的动静。正在此时,他又看到有阴影自身下袭来,可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想要躲闪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下意识地将一条腿垂直,对准黑影用力地一蹬。 这一蹬完全出自下意识的反应,原本按着正衡的想法,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把来袭的人鱼暂时踢开而已,可没想到人鱼在快要接近水面的时候,猛然将身体打横过来,借用粗壮的尾巴,朝向正衡狠命地拍击而来。 正衡的脚刚和和人鱼的尾巴触碰一起,他就已经觉察到了力道之大,便就着来势将腿一弓,随即再骤然伸直,将对方的力量全部转为己用。一张一弛间,他竟然“唰”的一下自水中腾起,硬是跳高过水面一两米后,这才重又落下。因为并非直上直下,而是略微向前倾斜,所以落水点较之之前也不一样,反而向着河岸又靠近了一点。 这也算是额外的收获,只不过正衡心里十分清楚,人鱼并不会傻到帮他登岸的地步,从这几番攻势看来,她们好像并不急于痛下杀手,而是先要对他百般戏弄,借此来享受报复的快感一般。真要是这样的话对于正衡来说倒不是个坏消息,最起码他还不至于立时毙命。可从另外一方面来讲,既然人为刀俎更加兼顾着以众欺寡的优势,自己疲于应付,若是没有旁人相助,想要逃离虎口简直难如登天。 夏侯水倒是就在不远的地方,可和正衡比起境况他也只不过是稍好一点而已,指望着他能来援显然不太现实。就在正衡无计可施的时候,忽然忆起还有个后援就在墓室门外,于是他便对着夏侯水大喊,让他叫韩四快点进来帮忙。 夏侯水虽然身处在战圈之外,可时刻关注着正衡的举动,此时经他提醒,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扯着嗓子,对着墓门的方向连呼了几声救命。 两个人先前进到孝陵的时候,两扇墓门完全敞开,此时夏侯水身在河中,无法看清墓门到底距离多远,可先前正是凭着直觉,一路从水下潜行至此,所以按着他的预计,只要韩四还在门外,就肯定能够听到他的呼叫。 没想到夏侯水那破锣一般的嗓子着实有效,刚刚叫喊了几声,就听到自岸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一边心想韩四这人还真是靠得住,一边踩着水用力向上探了探身体。从他所处的位置望去,刚好能够勉强看到有人走近过来,可奇怪的是并非韩四一个,而是呼啦啦的一群,各个摩拳擦掌,更是有两人不由分说一头就扎进了河里,朝向正衡所在的方向游去。 正衡眼见着有人来援,终于将一直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一吐为快,他朝着来人用力摆了摆手,继而瞪着眼睛仔细分辨,这才看清来人并非韩四,而是于岭和石原龙泰。石原一手划水,另一只手上携着个长长的东西,莫不就是先前他遗落在景陵墓门外的九龙宝剑?